章驰思索片刻，抬起头：“沉梦的设备需要一万原币，你说周宇下车的时候身无分文，那他是怎么上线的？”
奇良：“有可能是租的。他非常着急，告诉我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人立刻就下线了。沉梦的设备费很高，刚开始发行的时候，很多潜在客户因为试错成本太高望而却步，游戏厂商出过专门的租借设备，跟普通的私人设备不一样，私人设备不能够共用，租借设备没有主账号，有授权的店铺就可以搞租借业务。”
“很着急？”章驰想了想，“租金很贵吗？”
“我没租过，不知道，但听说价格不低。”奇良说，“不过肯定比买设备便宜。”
章驰来回在房间踱步：“获得授权的商家多吗？”
奇良摇头：“不是很多。这种设备多起来会影响厂商的收益，哪里都可以租，那购买人数就肯定会变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
北区。
黑彩街。
由于这条街在道上隶属于蜘蛛帮管理，而章驰本人又恰好跟蜘蛛帮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纠葛，她戴上了一顶宽边的黑色遮阳帽，以及一个炭灰色的口罩，帽子挡住了她的额头和眼睛，口罩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奇良没有被蜘蛛帮看见过脸，但他做贼心虚，如法炮制了一样的装备。
北区只有两家租用沉梦设备的商店，一家在上半城，白灯街，另一家在下半城，黑彩街。
他们不能够根据周宇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那太容易被人设下埋伏了。
最好的办法，他们提前把周宇控制住。
他们的计划是找到这两家商店，首选是接入摄像头储存卡，但北区的摄像头太少了，不确定老板会不会安装，如果没有，就得从老板的嘴里套话，蛛丝马迹，帮他们定位周宇的位置。
北区的街道不好走，奇良买了一辆电动摩托车，能开进去更多的地方，两个人决定先从下半城那家搜起，黑彩街跟周宇希望见面的地点耦合，也许他就住在这附近。
店铺在地下一层，下去要经过一个很长的台阶。虽然是白天，但里面的光线非常暗，走完台阶，几乎一点太阳光都见不到了，黑漆漆的长廊被五颜六色的彩灯点缀，破破烂烂的灯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产物，这里面有一股非常浓郁的烟臭和尿骚味，从地上飘起，在墙壁之间混杂回荡。
长廊两侧是开着门营业的店铺，很多店都只有一扇小门，开得遮遮掩掩，从门边路过，会发现里面都非常的安静。
奇良伸脖子朝一家在所有店铺里开得最敞亮的一扇门看了一眼，店主就在这时候走了出来，一个穿着裙子的男人，之所以说是男人，是因为他有粗硬的胡须茬，喉结，以及没有被无袖连衣裙包裹住的肱二头肌。
还是小麦色的。
他开口，掐着嗓子的声音，朝奇良招手：“帅哥，里面来玩呀。新到的货，最近很火的，您要男款还是女款啊？”
门口的墙面上挂着长到天花板的明星海报，男明星，女明星，还有虚拟偶像，有几张面孔章驰在城市地广见到过，虚拟偶像的海报是最多的，温柔款的、冷峻款的，长发，短发，褐发，黑发，风格虽然大有不同，但每一张面孔都是极尽的完美。
奇良像被人踹了屁股似的，唰地就从门口跑掉。章驰追上他，说：“这是做什么的？”
“做梦的。”走过这家店，奇良放缓脚步，双手张开往头上做了个放东西的姿势，“戴他们的设备。”
“买明星偶像的‘梦包’，可以第一人称视角跟明星偶像近距离互动，谈恋爱，这是合法的，有些经济公司会卖，但这种开在地下的店卖的是违法的，他们什么都敢卖。”
奇良顿了顿，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才开口。
“粉丝梦什么，他们就敢卖什么。”
“这东西制作成本很高，卖得贵，所以一般只卖当红的偶像，粉丝群体多，能消费得起的基数大。这个东西比磕血清还恐怖，倾家荡产的都有。”
章驰：“就为了做个梦？”
奇良：“就为了做个梦。”
“不过他们也不止卖给明星粉丝，还有很多实录的旅游风景，也可以做成梦，卖给那些没钱或者没时间的人。迷上这种东西，人就像进入了下坠的漩涡，梦已经可以在梦里实现，现实就没人愿意费劲。现实越费劲，他们越想躲进去，越躲进去，越不想面对现实，梦太短暂了，他们要不停地买梦，花光所有的钱。”
奇良突然“啊”了一声，回头扫过整条长廊左右两侧遮掩着门的店铺：“我知道了，这里是梦街。所有的店都是卖梦的。”
他们正走过的店铺门口这时候走出个人来，走得鬼鬼祟祟，跟他们打扮得一样，戴帽子和口罩，面对面撞过来，彼此都吓了一跳。
那人摸了摸胸口，翻了个白眼，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擦个身就过去了。
好像知道章驰会问似的，奇良提前开口：“买梦的都这样，生怕被人看见，丢脸。”
出租沉梦设备的店在最里头那一间，店里没有摄像头，也算意料之中。奇良跟店主询问有没有见过周宇那样长相的人，比划来比划去，把店主看得一头雾水，一直不停地摇头。
“没见过，从来没有见过。”
奇良很失望地回看章驰，章驰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面值1万的自由卡，走到店主面前：“您再仔细想想？”
店主的失忆症被钱治好了。
他说奇良描述的那个男人就在楼下住，喜欢赌钱，一赢了钱就在这里来买梦。
奇良：“真的是他！”
两个人走出出租沉梦设备的店，正准备往负二层的楼梯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霎那间，所有梦店的门都接二连三的关上，出租沉梦设备的店老板更是重力将门帘砸下，长廊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跟紧急避难程序一样，一个个都训练有素极了。
章驰回过头，只见到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手里有拿棍的，有拿刀的，有的搭在肩膀，有的拖拉在地上，脸色是如出一辙的凶神恶煞，最前面走着的那个眼角一条长虫状的刀疤，脖子上有一个蜘蛛的纹身。
郎鹏飞。
章驰心头一跳，拉着奇良往旁边躲开，岂料这人看都没看她和奇良一眼，带着这帮同样纹身的大小兄弟就往负二楼的楼梯转去。
路过的时候，章驰听见郎鹏飞的声音：“确定这人就住这儿？”
跟在他背后最近的一个瘦高个子伸出脖子：“应该是，我打听了好久，都说他住这儿。”
郎鹏飞抬手把那张伸过来的脸拍了回去，“啪”的一声响：“什么叫应该？人没在，兄弟们白跑一趟，看我怎么收拾你！”
瘦高个子摸着脸将脖子缩回去：“是是是。”
是个什么，也没再说。
一群人哗啦就这样过去了。
好像他们两个造型诡异的人跟路边的蚂蚁一样平平无奇。
蜘蛛帮的人大概是把他们也当成来买梦的了。
奇良压低声音凑到章驰身边：“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219章 玫瑰森林72
老城区繁忙街道的地上空间已经被占满。
地上的房租很贵，所以很多人，像他们这样的人，独身，需要的生存空间小，就会选择住在地下，一个人一间不到15平米的屋子，每间大小都一样，间隔紧密，就一堵薄墙，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听到隔壁两位邻居的动向，公共卫生间在楼道的角落，臭气熏天。
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还能够见到这样落后的房屋。
但……它们就是存在。且存在了很多年，因为没有在地面上有碍观瞻，连拆迁都可以逃过一劫。
地下见不到阳光，穷人也买不起阳光模拟器——一种可以在家里模拟自然光的设备，所以很多人的视力都有问题。
周宇觉得自己的视力也开始有问题了。
他按住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晕乎乎的看什么都是重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地下从早到晚都是如出一辙的黑，他打开房间的灯，摸出床头柜的终端瞄了一眼。
快到下午了。
视力问题在三分钟后得到解决。
强光刺激得泪水从眼眶流了一两分钟，他发现自己能够看清房间的摆设了。
他原来根本没有视力问题。
他喝醉了。
想起来，是昨天晚上。
从摆满乱七八糟玩意的床头柜上摸出漱口杯，周宇打开房门，摇摇摆摆地往公共卫生间的洗漱池走去，还没走到一半，就听
见左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还有重重的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起来是男人，特别的沉重，吨位不小。
周宇回过头瞥了一眼。
人先从台阶上露出来鞋子，接着是小腿，再是肩膀，脸，一个接着一个，跟下饺子似的拖着刀和棍往楼道走来。
饱受恶劣光线折磨的视力在这一刻挺身而出，周宇清楚地看见了在楼道昏黄灯光下，走在最前面那个男人脖子上的蜘蛛纹身。
草！
周宇倒回来两步，走到一间门上贴着花的隔间前，猛拍两下。
没人应。
他连手带脚开始进攻，把门弄得跟要散架似的，终于引起了屋主的不满，踩着拖鞋噔噔噔地跑了过来，一把拉开门：“敲你大爷啊敲——”
周宇一个闪身钻进了屋，开门的女主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宇又背抵住门往后用力，轻轻松松将门给砸了回去。
“十万火急！”
***
打听来的消息只是说那个欠债的家伙住在这里，负一层是商铺，负二层是住宅，这家伙肯定是住在负二层，具体是哪一间，没人知道，但好在无论是那一间，都不会拒绝给他们开门。
这条街都是他们蜘蛛帮说了算。
郎鹏飞从下楼遇见的第一间屋子开始敲起，一共敲了10个门，7个人开了，3个人没在，门没有防盗锁，在这里面住的人也多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老式的木门，锁一砸就坏，推开门，郎鹏飞就在门口站着，任由手下进去搜房间。
看看有没有躲在衣柜或者床底。
没搜到，人就出来，继续敲下一间房门，就在所有人刚退出来的时候，一个半佝着背的女人从廊道后半段的一间房子里走了出来。
她穿一件V领的黑色蕾丝背心，下半身穿着淡黄色的半裙，外套是一件长到脚踝的红色罩衫，戴一顶黑色遮阳帽，穿着红色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大红唇，假睫毛又粗又黑，粉底是惨白的色，七分性感，三分惊悚。
人走过来，空气充斥着浓郁的廉价香水味。
面对面撞上，那女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低着头，侧着身子从他们身边走开。
就在这时，郎鹏飞叫住了她。
“你有东西掉了。”
那女人停住脚，僵着身体转过身，声音又尖又细，嗓子里又黏黏糊糊的，每个字都不干脆：“什么东西呀？”
郎鹏飞：“你的胸掉了。”
周宇目光挪到郎鹏飞的脚下，果然看见了一个半球形的椰子壳。他一摸左边的胸，坚硬挺拔，摸上右边的胸，空空如也！
一个小弟就在这时揉了揉眼睛，指着周宇的鼻子：“我怎么觉得你长得这么眼熟啊？”
周宇一边往出口的方向退，一边继续掐着嗓子回答：“哈哈哈哈，哪里像啦，都没见过你……”
小弟皱着眉头，突然之间，两眼一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