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由于本商场突然情况,为方便各位顾客尽快……”
广播响了三次同样的内容,门口道闸的指示灯就在广播出现的同时消失掉,栏杆顶在了最高处,由于取消停车收费,机器不用扫描,车辆的通行速度骤然加快,马上,就到他们这辆车。
章驰屏息凝神。
车顺利通过。
已经关闭的闸门没有闹一出“意外”事故。
但屡次三番绷紧的神经已经让她接近力竭——在心理上。转过头,章驰发现刚才还紧张着的纪湛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姿态。
温和的眼睛,一丝不苟的头发,一看就很轻松的脸。
人类社会的体面是区别与野兽最重要的文化代词,一个野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儿童无法有意识地控制排泄和哭闹,教育构成了一场最漫长的文化处刑,能够接受的存活,不能够接受的淘汰。
在最难过的时候,人们不能尊崇自己的本能,反而要伪装微笑。
在最高兴的时候,人们不能不顾及别人的心情,反而要伪装难过。
如果没有做到,就会被称为没有教养。
他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
无法从表情猜测出来他现在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比那些喜怒无常的人更加可怕,因为当他想要杀你之前,可能对你一如往常的保持微笑。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要杀你,即使有所预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采取行动。
一个亿的工资。
有点太高了。
不太正常。
更合理的解释,用完就扔,杀人灭口,一毛钱都不用给。
现在她还没有收到任何的薪酬——当然,还没有工作满一个月,也无从谈起发放工资的问题。
车开了大概有十分钟,章驰开口说:“纪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纪湛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眼皮子缓缓拉扯开,好像由于高温融化之后黏着在一起的橡皮糖,扯到最后,松了力,一不小心又粘了回去。
余光确认旁边的人和窗外掠过的风景都没有什么异样,纪湛又将眼睛闭了回去。
“什么请?”
章驰:“是这样,我有一点缺钱。”
纪湛的眼睛睁开了。
章驰:“您看能不能提前给我支取一部分。”
纪湛:“你要拿钱做什么?”
章驰:“拿钱能做的事可多了。”
纪湛没有再问下去,他掏出终端,打开计算器功能,手指在上面按了下来,将终端递过来。
屏幕上面显示了一串零,以及一个在零前面的“1”。
章驰数了数,一共7个零。
7个零加1,也就是一千万。
纪湛:“这个数够了吗?”
章驰点头。
纪湛将终端收了回去,手指在屏幕上面一划,所有的数字清零,终端被他放进了口袋,眼睛再次闭上。
“等明天我给你划账。”
给钱很大方,又不太像是想要赖账。
宴会的开始时间是晚上七点,太阳正在落山,城市的骚乱在此刻一如往常的升起,街头是举着横幅和电子板游行的人群,半空是驾驶着执法悬浮车来来去去驱赶的警察,遭遇了堵车,抵达的时间晚了。
迟到三十分钟。
车抵达的地方是一处庄园别墅。
别墅所在的片区人居密度很低,毗邻一片湖边,风景优美,进入别墅之前车会经过一条没有划定名称的公路,安新市的私有制度非常完善,买下一条路,连名字都能够从地图上抹去。
导航上没有这个地点。
普通人在信息化的时代据理力争的隐私权跟公共地图都搜不到的私人庄园相比,显得多少有点滑稽。
车停在庄园外面的草坪上,这里的占地面积很广,每一辆车都停得规规矩矩,主人请了专门的泊车小弟,穿着黑色西装,往他们坐着这辆车边上靠,纪湛摇下了车窗。
他拒绝了泊车服务。
在下车之前,他叮嘱司机留在车上,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辆车——他的小心谨慎从刚才发生的事情来看确实很有必要。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跑过来在这辆车上动什么手脚。
让他死于汽车故障导致的“自燃”。
庄园开满灯,灯光是温馨的淡黄色,房间每个位置的灯都各有造型,门口的是两盏白鸽造型的吊灯,入门之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顶上层层叠叠装饰围绕起来的冰蓝色十字架水晶吊灯。
地毯底色是鲜艳的红,中间有乳白色的一只硕大白鸽。
庄园的主人看起来信教。
章驰跟在纪湛的右手边,宴会已经来了很多人,在下车之前,纪湛跟她详细介绍了今天举办生日宴会的主角,蓝宝一,能源部部长蓝赦的女儿。
能源部负责能源行业的管理,拥有制定能源企业准入标准的权力,同时监管城市的电力系统,掌控白银共和国政府采购能源武器的订单,以及相关的武器研发。
能源部部长职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就像是一个火车的头,只要白银共和国用权力构筑起来的轨道不散架,所有的车厢都会争着抢着跟在他屁股后面走。
进门之后需要通过一道蓝色的简易门框,扫过去的时候,身上如果有电子产品,门框就会亮起红灯。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亮起了红灯,一旁的服务生走过来,弯腰曲背地抬起一个圆形托盘:“先生,
女士,入场之前,请将电子设备存放,我们会替您二位妥善保管的。”
两个人都交出了终端,款式一样,颜色不同,很明显的情侣款,服务生将两个终端都放进了一个灰黑色的方盒子里,盒子厚度达到一厘米,很少见的材料,盖子上面有一个红色的警示符号。
看图案,大概是信号失灵的意思。
费林飞一眼就看到了从正大门走进来的章驰和纪湛,他手中举着的红酒杯抖了一下,酒洒在了他的手背上,旁边的女伴惊呼了一声,他这才将头转回来。
“我去躺洗手间。”
将酒杯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费林飞径自往一楼大厅东南角的位置走。几百平米的大厅,从一个对角走到另一个对角,隔着交错的酒杯,闪亮的水晶灯,重重的人影,什么视线都挡光了。
卫生间的人很少,费林飞一拳砸在了门上。
他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呼吸起伏厉害。
片刻了,他站起身,从洗手间溜出来,绕到庄园外面,在一棵树下,他朝那个负责保管终端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服务生:“先生?”
费林飞继续招手。
服务生走了过去。
费林飞指了指自己的脸:“认识我是谁吗?”
服务生迟疑片刻,说:“费总?”
费林飞整了整西装的领带,手轻微地挥了挥——一个示意对方凑近点的姿势。
服务生低下头。
“给你二十万,刚才迟到那两个人,放终端的隔离盒拿给我。”
服务生犹豫道:“如果终端不见,我会有大麻烦的。”
费林飞“啧”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耐烦:“我拿走,又不是不拿回来,最多半个小时,拿回来给你。”
服务生的脸色有些为难。
费林飞冷了脸:“你一年工资有几个二十万?臭打工的。”
***
终端拿到手,费林飞钻进了载自己过来的那辆车,司机在车上等着,同样在车上等着的还有他找过来的“技术顾问”,一个道上相当有名的黑客。
黑客跟公司就像老鼠跟猫,黑客不太好找,因为老鼠总是很怕猫。
作为一个黑客,最好不要认识太多的人,因为保不准什么时候,认识的人就把老鼠的消息告诉了猫。
得益于一个偷窃他们公司货运车未遂的帮派分子交代,他找到了这个黑客,代价是不把那个帮派分子扭送给警察。
穷人的感情有时就像一块遮羞布,因为已经没钱了,再没有感情,那么看起来好像就没有什么值得标榜的东西了。
大部分的穷人,既没有钱,也不讲感情。
“把这两个终端的信息复制到电脑里面,”费林飞将终端扔进后排车座,终端在皮垫上跳了两下,滑动到了那位技术专家的腿边,“顺便,植入两个定位器,白鸦。”
白鸦将终端拿起来,警惕地问:“这是谁的终端?”
费林飞的公司囊括了各个细分领域的专业人才,他不找他公司的员工,偏偏找上自己,理由显而易见。
他要干的勾当不太干净,不能够让任何能够跟他牵扯到一起的人参与进来。
这场宴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事情败露,毫无疑问,费林飞会把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
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黑客,完全的私人举动。
费林飞身体压在车门上:“你不需要知道。”
白鸦:“我——”
费林飞打断他:“快点,做完这个,我就放你走。”
白鸦吞了吞喉咙:“做完这个,你真的会放我走?”
费林飞笑着站直身:“当然。”
十分钟后,费林飞重新出现在了宴会厅。
他笑着跟来往的熟人寒暄,可能是因为安新市上层的圈子就这么大,寒暄着寒暄着,他就被人拖到了纪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