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开始寻找大楼的楼梯,走到电梯等候区最里面,推开一扇门框上写着“应急通道”的门后,她来到了楼梯的最底层。
楼梯的过道比一楼大厅还不堪。
螺旋上升的扶手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布袋和塑料袋,每个停留的台阶上都有废品和生活垃圾,楼道的苍蝇在应急灯的照耀下飞在半空绕场巡逻,在每个垃圾袋里浅尝辄止,最终又不知死活地跑到在台阶上蹲着吃饭的男人边上,眼巴巴地看了一阵儿,眼疾手快去舔人家咬缺的面包一角。
“啪!”
一个巴掌,苍蝇被拍死了。在章驰身前蹲着的流浪汉将苍蝇尸体从掌心弹出来,淡定自如地继续吃面包。
半个面包吃完,他伸手在扶手上挂着的垃圾袋掏了两下,又掏出来一块缺口的面包——原来面包从一开始就不是完整的。
这些似乎都是捡的垃圾。
不知道是大楼的住户生产的,还是这些流浪汉从别的地方捡来的。
宽松的管理为这栋灰楼招来了不止她一位不速之客。
楼梯间躺着很多的流浪汉。
警惕和不怀好意的目光扫到章驰的脸上,她本能地摸向了风衣内侧,后腰的位置,那里藏着一把枪,章驰小心翼翼地从生活垃圾和躺在地上的男男女女身上越过,在走到3楼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右边的小腿。
手抓得很用力,力量来自于地面,手掌不大,像是一个女人的手,诡异感让人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分析什么,章驰心头一跳,一脚踢了出去。
“啊呀!”
女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整个楼道的流浪汉开始起身。
像森林里面的狼群,面对闯进领地的不速之客,拿出他们最致命的招待。
难以想象这样的时刻,逼仄的楼道当中,绿油油的应急灯照不亮每一处犄角旮旯,即使知道这些人从武力上不足为惧,那种未知和诡谲感也足以让人汗毛倒立。
章驰手摸到枪上,在要拔出来的瞬间,她停了一下,塞回去。手拿出来,重新揣进了风衣外口袋里面。
“抱歉。”
一叠大额纸币从她的兜里掏出来,洒在了半空。
“算我请大家的。”
原本虎视眈眈的眼睛主人全都愣住,下一秒,整个楼道都沸腾起来,人群全都蜂拥而至纸币坠落的方向,章驰的身边很快清空,她快步从平台离开,越往楼上走,躺在楼梯寄居的流浪汉越少,到5楼,已经没有什么生活垃圾了。
人少了,不安感并没有消失。
楼道空空荡荡,出口的门全都遮掩过来,灯光昏暗,章驰将枪拔了出来——这样的地形很容易遭到伏击。
虽然她不应该遇见任何的敌人。
赛乐不应该跟海恩科技告密,她行动得很迅速,纪湛和奇良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有泄密的口子,这栋楼不应该有埋伏。
一直爬楼到19楼,章驰停下来。
她重新抬起头观察楼梯的布局,没有摄像头,不是被打碎了电子眼,这里没有线路安装的痕迹。楼道的一切都不应该被看见。
她推开应急门。
大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没有开灯,两边都是门,像写字楼的布局,有的门口放着花盆,有的门口堆着鞋子和垃圾袋,生活气息浓厚,章驰走到了19-09门口。
晚上是最好上门的时机。
在这个时间,经过了一天的工作,人的警戒心和行动力会下降到最低,而且……他们大概率会在家。
门口什么都没有,没有这条楼道里最常见的鞋垫,干干净净,无法判断主人的生活状态。这是楼道尾端的房子,门对着的是一堵墙壁,楼道没有窗户,这是最为阴暗的角落,看不见月光,也没有自然光,应急灯早就截停在了两个门的距离之前。
彻底的黑暗。
章驰掏出终端照明。
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是刚才上楼的小插曲,让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紧张。
她开始敲门。
“叩”“叩”“叩”。
“叩”“叩”“叩”。
……
没有人来开门,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藏起来,或者往门的方向活动的脚步声。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在家的可能有很多,搬家了,人早就不住在这里,或者,现在还没有回家。
最好是后者。
否则的话,线索就会断在这里。
藏蓝色的金属门,传统的机械防盗锁,章驰将手贴上去,只用了不到十秒,门锁被融掉,锁芯从门上掉了下来,章驰伸手接住,锁芯没有落地,声响不大。
虽然南区人民大多数没有见义勇为的好习惯,但最好不要让多疑的邻居看见她在撬锁,一个电话把她给扭送警局。
章驰轻轻拉开门,门发出了“嘎”的一声轻响,突然间又停下,章驰低下头——
被两双鞋子拦住了。
四十码的男鞋,一双运动鞋,一双高帮靴,有明显的穿着痕迹,看上去是一个人在住。
章驰将鞋轻轻踢开,继续拉门。
里头黑漆漆一片。
借着终端的光,章驰摸到了开关,哗地一下全都打开。
门内空间不算很大,一览无余的单人公寓,客厅和厨房没有分区,一张木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房间
内部没有任何的隔断,床边有一个顶到天花板的柜子,柜门没有关上,里面塞满了杂物。
有衣服,裤子,还有床单,枕巾,甚至还有杂志,外卖送的包装袋、餐具,还有各种开封了或没有开封的药物,鼓鼓囊囊的塞在格子里面,像是分了区,又像是没有分区——总是有某一类物品在某个格子里占大多数,但又能在这里找到其他种类的物品。
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开在门正对着的位置,很小一扇,比一般公共洗手间的镜子都还小,窗户还是关上的,里头能闻见若有若无的霉味。
凌乱的物品让章驰的视线“凌乱”了一会儿,她关上门,走到贴墙的桌子前,拉开房间唯一的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下。
掏出终端,章驰看了一眼时间。
10:35。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
10:36。
10:37。
10:38。
10:38,过二十秒。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章驰发现自己是这样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她站起身,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房间很凌乱,也许这位房间的主人需要一个心灵手巧的清洁工。
很遗憾,她本来就是来这里找麻烦的。
所有的柜子都被章驰打开,从进门的鞋柜,到床边的储物柜,再到工作台底下堆叠起来的大大小小的巷子,塞得太满的物品在翻动间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这间房子比一开始看上去更加的拥挤了。
这些东西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的,没有仪器,没有设备,没有想象中这个特殊的人应有的特殊的物品。
——“有人说,经过他的治疗,创伤记忆被完全的消除。”
一个造梦师。
不同的身份和职业造就不同的生活状态,这个房间除了特别的乱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硬要挑出来说,就是这人家里乱七八糟的书不是一般的多。
《一个美发师的自传》《三十天教会你养菠萝猫》《小型犬产后护理手册》《当战争来临之单兵手册》《儿童成长心理学》《为什么我们要学会礼貌》《我在警校那些年》《可食用菌类的烹饪方法》《旁比河水生生物研究》……
天文地理,励志鸡汤,种地种草,养猫养狗,美容美发,生物化学……
所有的书翻了翻,里面没有想象中嵌入在书页里面的机关盒子,也没有太多的记号,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书,章驰把书都收了回去,踢回床底下原来的位置,就在这个箱子的右侧,还有一个黑色的大箱子。
这个黑箱子也被她搬了出来。
跟刚才那个随意就能打开的收纳箱不同,这个箱子由金属制成,中间有一个密码锁,重量有一些沉,摇一摇,还在东西在动,发出来的声音很沉闷,也像是书。
章驰将箱子撬开。
箱子里装着的是打印出来的文件,有加过防水的封皮,有的厚有的薄,最厚的有将近十厘米高,可能有好几百页,最薄的就寥寥两三页,但即便如此,依然加了封皮。
封皮比里面藏着的文件纸还要厚。
章驰挑了最薄的一份过来看,打开,白纸黑字,是……
章驰皱了皱眉头。
拿起文件,她从头到脚地阅读。
阅读到最后一页,她关上封皮。
这确实是一篇短篇小说。
书名叫《朗姆的情诗》,讲的是一个叫朗姆的男人在乡间的小道上漫步,偶遇了一个叫拉菲的女孩,他写给拉菲情书,拉菲答应了他,从此,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
从小说的角度,这篇文章可谓是乏味至极。
章驰将文件放回去,又从里头挑出来几份篇幅略长的文件。
小说,小说,还是小说。
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没有例外。
没有署名,没有水印,看不出来文章是从哪里下载下来的,每篇文章主题又不太相似,跟刚才看到的书一样,五花八门。
看上去,这个箱子里都是这样的东西。
章驰把所有的文本翻了一遍,里头没有藏东西,纸张也并不特殊,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有一个故事特别的吸引人,她从头看到了尾。
——“公元2039年,天灾降临,磁场紊乱,土壤污染,物种异变。”
——“公元2040年,全球人口缩减至百万,仅存的三个政体组成联邦,于东半球共同布设防御基地,防御工程建设中因辐射暴露死亡士兵人数高达三十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