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没有了，这个女人对上他已经没有胜算。
工厂里面都是他的人，仅仅33号一个人，她就已经招架不过来。
“33号，杀了他们！”
费程一声大呵，蹂躏着枪1支零件的33号抬起了头，在同一时间，大厅西北角的位置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
他穿着灰绿色的夹克衫，深蓝色的长裤，运动鞋，黑色的短发，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远距离无法判断准确身高，从身材比例来看，他至少有一米七，手里抱着的大号文件箱几乎挡完了他的胸口。
奇异的是，面对这样明显混乱的场景，他竟然只扫了一眼，视线就收了回去，脚步加快，更迅速地贴墙奔向楼梯口的位置。
跑动起来的风扬起了他的发丝。
他的额头和眼角都有明显的细纹，额角偏高，不是体力劳动者，皮肤偏白，自然老化的痕迹。他至少得三十五岁往上。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正蠢蠢欲动向章驰冲过来的33号。他伸出来的两只手顿在了半空中，像突然截停的动画，一动也不动，一声高昂的狼嚎，他转头奔向了那个男人。
费程在他身后大呵：“33号！”
33号回了一下头，他的脚步有明显的迟缓，那个男人就在这时候发言：“33号。”
招猫逗狗似的命令，他的声音没有费程洪亮，像是胸口憋着一股子气，但能够让人感觉到他已经在用力说话，只是短短的两三个字，已经破音。
就是这一句话，33号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用更快的速度跑向那个抱着纸箱的男人。
费程在后面不断喊着33号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更高，没有换来他半点的留念。33号一跃到半空，手和脚同时长出来带绒毛的肉垫，落地的时候身子变换成了四肢掌地，前后足切换运动，肌肉群联合发力，只在顷刻之间，他已经跑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一种突如其来的直觉，章驰对着那个男人喊：“成里安！”
正在奔跑中的男人扭头看了她一眼。
是他。
一定是他。
他就是成里安！
章驰朝成里安跑去，她人射出去跟箭一样快，周宇还没有摸清楚状况，原地就剩下了费程、莫尔，还有带路的凯特，周宇马上意识到敌我悬殊，什么都顾不上，也追着章驰的背影而去。
——他才不要留着当人质！
费程脸色铁青，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股绳，气冲冲地指着成里安朝莫尔发问：“什么情况？！”
莫尔的视线还在追成里安，她脸上的迷茫和惊诧没有比费程少多少，摇着头，她颤抖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成里安！”像是想到什么，她的瞳孔突然放大，最后三个字突然抬高，尖锐得如同警铃作响。
“成里安要逃跑。”莫尔拔腿就跑，她用尽全力，惊讶和压抑着的愤怒的声音传到了在场剩下两个人的耳朵里，“他要带着33号逃跑！”
33号这几个字被她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她当然不在意成里安的背叛，但他不能够带走自己的心血——33号！
第272章 王不见王5
刚才无名的邪火还没有消下去，从天而降这样一条噩耗，费程一拳砸在墙上，急不可耐地朝凯特发号施令：“把所有管理员都给我叫醒！”
通知控制室就在地堡二楼，凯特应了一声，急忙往东边跑去，也许是刚才见惯了闪电般的移动速度，费程他的奔跑速度十分不满，在背后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快！”
凯特浑身一哆嗦，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没等他撑住地面爬起来，一只脚踹上了他的屁股，老板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废物！”
凯特慌忙爬起来，不顾膝盖破皮的疼痛，埋头往控制室的方向冲，费程的声音又从后面追了上来：“打开所有高攻性异血的生物罩！”
***
33号在奔跑中加速异变，原本淡紫色的皮肤开始长出厚厚长长的灰白色绒毛，隔远了看，如果没有瞥见那颗依然保持人样的脑袋，只会觉得他是一条体型庞大的狼。
成里安奔跑的速度显然没有章驰快，他人还没有下楼梯，回头望了一眼，章驰已经快追到旋转楼梯中间段的拐角处，他干脆骑上33号的背，手指和嘴巴共同指挥方向，本来亦步亦趋收着速度的33号开始狂奔，背部拱起落下，带着成里安一起快成一道闪电。
章驰：“成里安！”
成里安没有回头。
33号的行进没有停下。
成里安对这里的地形比她熟悉更多，他几乎没有在任何路口有过犹豫。章驰抬头望了一眼伪造的拱形天花板，成里安一直待在2楼，他不可能是突然决定要逃跑的，他收拾好了那么多的资料，这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从门里面钻出来过。
2楼的透明地板。
他早就在2楼观察过，在她和费程走在一层的那段时间。
周宇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等等我！”
在周宇后面，莫尔和费程也追了过来，他回头望了一眼，本来还有歇一口气的打算，一下看到两张气急败坏的脸，被人剁掉手指的痛苦回忆在大脑之中闪现，强行打走了肌肉产生乳酸的痛楚，他转过头，一边尖叫一边去追章驰。
“救命啊！”
昏暗的一楼“唰”的一下亮起了灯，每一颗灯珠都闪得灼灼逼人，强行切换的灯光几乎让所有人的步伐都出现了迟缓，追在前面的人同时往后面瞥了一眼。
费程就站在灯光中控的旁边，手刚刚从操纵杆上滑下来，对着最前面的成里安怒吼：“成里安！”
本来还安静在水池里面的生物在此刻统统被惊扰，此起彼伏地撞击声将这里变成了劣等交响乐现场，周宇啊呀尖叫了一声，脚下的带鳍生物连续撞击他的足底，玻璃没有被撞裂，但震感依然从脚底传达到了全身。
那种只要松懈一口气，就可能被人吞吃入腹的恐惧点燃了他的神经，他的腿突然就软掉，“啪”第一下滑跪在了地上。
他从来不知道一楼是这样的布局！
费程在这时已经追了上来，他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更远处的成里安和33号身上，在旁边唾手可得的周宇竟然被他直接无视掉，莫尔跨过周宇的身侧，对着已经快跑到一层出口的成里安尖叫——
“33号！”
“成里安——！还回来！把33号还回来！”
“33号！”
“33号！”
没有任何人搭理这两位疯子。
但33号和成里安最终仍然停了下来。
他们就停在连接通道的出口前大概五米的位置。
通道被堵住了。
一群长着蝠翼，前后肢统统被翼膜覆盖的人从通道接二连三地飞了出来，十一二岁的青少年体型，四肢细细长长，脸长得已经不太像人类了，眼角尖得好像一条长缝，眼珠子都找不到在什么地方，鼻子极小，尖尖的只能看见鼻头，鼻孔却很大，出气的时候带动鼻孔的翕张，夺走了面部的关注点。
如果按照异血的划分方式，他们应当是鄙视链的最低端——在人类社会，再厉害的异血也要接受群居文明的约束。
放在外面，相当于一个小孩在班级的不受欢迎程度往往不取决于他做错了什么，而是他的不合群到底抵达了什么地步。
周宇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睁眼看见这样一群怪物，吓得腿又软了回去，噗通一下再度跪倒在地。
蝙蝠人在空中悬停，一小部分飞到左侧，另一小部分飞到右侧，将33号和成里安包裹其中，最中间是大部队，脑袋挤出来洞口的位置，身体在后面挤成假期出游现场——一个加塞的空隙都没有。
费程阴骘又得意的声音自大厅中央响起：“你跑不掉了。”
“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跑掉。”
成里安终于转身正眼看费程：“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够拦住我吗？”
他走在大厅边缘的位置，最闪亮的灯光，脸部细节被照得清清楚楚，口罩遮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但那双眼睛，依然能够读出来云淡风轻的嘲讽。
费程被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脑子里面还没有被深挖出来解读的异感统统钻了出来——
33号为什么突然不听从他的指令？
成里安分明知道水巢里面都是他的人，为什么还敢明目张胆地在这个时候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不安感席卷了费程的身体，下一秒，没有等他真正参透任何东西，那些低智商的进攻型蝙蝠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妈妈——”
“妈妈……”
“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此起彼伏的呼唤响彻了大厅，丑陋的面庞上丑陋的眼睛在此刻流露出别样的温情，细长尖凸的嘴巴开开合合。
人类的嗓音，人类的文字。
诡异。热烈。
章驰停下来追赶成里安的脚步。
成里安是一个造梦师。
他没有待在这里的意愿。费程想要留下他。
一开始，找上他的是费林飞。
费林飞的目的是让这里所有的异血听话，肖银被他上过记忆锁，一个极大的可能，每个出产的异血都要经过他的记忆改造。
他留了后门。
海恩科技被耍了。
这些异血全部听令于他。
海恩科技只是一个代持的租户。只有在房东允许的条件下，房屋可以供给租户使用。一个租户，有什么资格跟房东发火呢？
费程也在同一时间读懂了形势。
灭顶的愤怒从费程的大脑燃起，引线一样点燃了藏在四肢百骸的炸弹，他快要被烧得肝胆俱裂——海恩科技十几年的谋划，上百亿的投入，从上到下打点的所有关系，全世界各地寻找的研究员，所有的付出，全都在这一刻变成笑话。
费林飞这个蠢货！他给海恩科技招来了一个强盗！
33号……成里安是33号的妈。
尖啸突破了腹腔和喉管，以一种难听得不像人类的发声方式送到了整个大厅——“成里安！”
莫尔的愤怒不比费林飞轻多少，她夜以继日悉心培育出来的完美品，现在认贼作母，倒过来给他们这些研究员一个狠狠的巴掌。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33号的名字，没有得到33号任何的回应。
成里安低头对着33号耳语两句，33号兴冲冲地绕场狂奔，他的爪子强劲有力，肥厚的掌垫砸向坚硬的玻璃地板，哐当——！
地板从中间被拍裂，里面蠢蠢欲动要冲出来的不明生物冲破阻碍，水流被冲到最高点，那些生物一个接一个地被33号惊动，统统从里面爬了出来。
短暂的迷茫状态后，“他们”的脑袋都转向了成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