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开始接受她的审视。
这种感觉令人厌恶。
章驰正收回目光,其中一名站在路灯下的旅客眼球就在这时炸开。
那是一名穿着土黄色夹克的年轻男人,他身边站着两个背包的年轻女性,其中一名女性正伸手比划着什么,带血的眼球就这样滚到了她的手掌心。
“啊——!啊!——啊——!”
她手心一抖,眼球滚到了地上,源源不断的血从那个男人眼眶里冒了出来,飞溅到了她的头
发和脖子上,她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玻璃房占地面积不小,长宽一致的正方形,里面坐着的旅客很多,有很多人在交谈和讲话,甚至有人低声放着音乐,尖叫声穿透坚固的玻璃,只抵达了他们这一排靠在窗户的桌子边。
那个男人的另一只眼球也在这时炸开。
这一次没有被接住,眼球飞在空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二次爆炸,男人大叫着倒在了路灯旁。
窗户边坐着的旅客开始骚乱,迟到的尖叫和呐喊在这时候才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
“啊!啊——!”
“异血污染!”
“有人被感染了!港口有污染源——!”
“快跑——!”
恐慌总是发生得没有逻辑。在这个时候,他们反而应该待在玻璃房里不动。
但人也许总是有一种自己必须要做一点什么的能动感,就在这几声呐喊声后,整个贵宾休息室都开始行动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情况”……伴随着这样的疑惑,其他旅客开始跟着最开始喊话的人跑动起来。
玻璃房仅有的两个出入口发生了严重堵塞,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跑。
也许他们的目的是逃出港口。
异血陆英相当淡定,路雨也屁股坐得很稳——他们两个在面对陌生的问题时从来都不知道怕字要怎么写。只有奇良问了一句:“我们要跑吗?”
周宇:“跑什么?他们跑了,我们不就不用跑了?”
他们不可能像这些旅客一样不管不顾地离开港口。
这张来之不易的船票必须要在今晚发挥它的作用。
在人陆陆续续离开玻璃房的时间内,窗外倒下的男人抽搐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单手紧紧握住路灯,因为力气不够,他拖着自己靠拢路灯,双手将路灯抱住,努力攀爬着将自己支撑起来,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滑了下来。
人在地上翻了一个面,彻底失去动静。
周宇哆嗦着嘴皮子:“器官衰竭。”
没有人能够从他的外表看出来他的器官到底有没有衰竭。
器官衰竭是异血感染失败的特征,他大概想要说的是,这个男人没救了。
悬浮执法车突然从天空划过,下降的速度飞快,转眼间,落地到那个男人的尸体旁边。
他的两个女性同伴跑了一个,另一个还跪在地上起不来,用手在后面支撑着身体后退。
她好看的大眼睛被惊恐填满。
两个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带着特质的面具,整张脸都包裹在面具下面,眼睛的位置是透明材料,在路灯下还稍微泛光,章驰将视线拉伸,看见了面具下面网状的隔离层。
视线往下,两个警察带着手套。
黑色的手套,看上去很轻薄,没有网孔,也没有可以打开的小口,就那样自然地从袖子里面钻了出来,跟皮肤一样贴合。
一个警察拿着对讲机开始讲话,过了一会儿,港口的公共广播集体开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奇良:“他们在对接频道。”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个警察的声音同步传输到了贵宾休息室的广播中——
“请所有旅客不要离开自己所在的位置,不要走动,任何人禁止离开港口。根据污染防治法临时管控条例,如有违反以上规定,你将可能被提起公诉,并对因此产生的连锁后果提供经济赔偿。”
“重复一遍,所有旅客不要离开……”
警察的话使正挤着从两侧出入口离开的旅客愣了一下。
群众铁骨铮铮,愣完,所有人用更快地速度往门外冲了出去。
警察来得很快,但悬浮执法车只有一辆,很有可能是在附近执勤的警察被临时通知过来控场。
更多的警察和应急管理局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这时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周宇终于有些坐立不安,头往门口的位置伸了又伸:“我们要跑吗?”
广播的声音就在重复三遍之后停下,那个警察将对讲机从嘴边拿了下来,接着手指在屏幕上面戳了几下,没过多久,嘴皮又快速地动了起来。
“能够切入他们的频道吗?”章驰看向奇良,“他们很可能在用内部频道跟支援的人交流。”
奇良掏出迷你电脑:“我试试。”
混乱还在持续,休息室的门太小,人们跑出去的欲望过于强烈,推搡之间有人倒在了地上,被好多人踩着背过去,周宇看了两眼,立刻就把眼睛给转了回来。
焦虑是一种会传染的病毒,奇良接入神经接线,眨眼的速度快得离谱,电脑屏幕闪来闪去,没过多久,他肩膀松下来,嘴角微微咧开。
“接入了。”奇良说,“我这就同步传输到你的终端。”
章驰拿起终端贴到耳朵边。
“污染源逃窜到了港口,他极可能想要出境,现场旅客数量很多,人群不听指挥,请你们尽快过来协同维持秩序。”这是刚才广播里面出现的声音。
“……我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情况已经汇报给了局长,他正在跟港口的负责人紧急沟通,要求禁止所有客轮出港。”
奇良和章驰脸色在同一时间变差。
周宇张着脑袋问:“什么情况?”
“应急管理局害怕污染源离境,不允许客轮出发。”章驰说,“我们走不了了。”
放下终端,章驰立刻拎着包站了起来:“马上离开港口。”
路雨赶紧跟着起身:“姐姐,我们去哪?”
“去哪儿都行,”章驰将终端揣进口袋,“我们不能够被留在这里。”
异血污染的进程缩短到了半小时,这个死掉的旅客必然在半小时之内接触过污染源。
污染源确认出现在这里,第一步就是将港口出入口全部关闭,阻止污染源逃跑,污染进一步扩散,但问题是,在港口内的旅客会面临近距离接触导致的感染风险,同时,他们所有人都有被抓去医院进行血液检查的可能——这是世界范围内通用的污染防治条例,只要有这个必要,从法律上讲,没有任何个人有权力免检。
周宇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当他火急火燎观察哪个出入口人少的时候,章驰朝所有人招了招手,周宇从善如流地跟在章驰身后,几个人穿过中庭,抵达了另一侧没有悬浮执法车的窗口。
章驰几拳头砸碎了玻璃,招呼所有人往外面跑。
然后,天空就在这时候又跑下来一架悬浮执法车。
“躲开,”章驰顺着车即将落地的反方向逃跑,“往东南方向的出口跑,离我们最近。”
几个人急匆匆跑到了出口,警车和救护车从外面开了进来,车上下来十来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荷枪实弹的警察。
所有从这个方向走的旅客都被呵斥了回来。
一个不信邪的旅客硬着头皮往外面冲。
一声枪响。
旅客跌坐在地。
开枪的警察走过来,他身材高大,至少有两米高,壮硕的手臂比那个跌倒在地的旅客脖子还要粗,就这样单手将人给拎了回去。
周宇倒吸一口凉气:“完蛋了。”
章驰就在这时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另一个下车的警察拿着枪大吼:“回去!”
“长官,”章驰停在原地,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我有污染源的消息要提供。”
***
1分钟的交涉后,原地留下了一名警察和一名医生,其余所有人按照小组分散冲去了港口的厕所。
由于章驰主动汇报了有关污染源的消息,其余本来挤在她身边的旅客纷纷往两侧退去——
大家把她也看作了半个瘟神。
虽然污染源传染之后的对象不一定会变成污染源,但谁也不想对方死的时候血溅到自己身上。
周
宇压低声音,单手遮住嘴到章驰耳边问:“你怎么知道污染源在厕所?”
“那三个旅客是一起行动的,如果那个超感污染源接触过那个男人,那两个人不应该幸免,他们最容易分开的阶段只有厕所,”章驰一边观察环境一边抬头讲话,“他可能是在男厕所遇见的污染源。”
“昨天从马刺区逃跑的污染源也确实是男性。”
讲到这里,章驰压低了声音:“路雨去跟那个警察交涉,就说你还有污染源的信息要提供。剩下的人跟着我走,那个医生不用管,他没有枪,也打不过我。”
作为一个小女孩,路雨的迷惑性是最强的。
她也确实在坑蒙拐骗上有所小成。
周宇表示赞同,同时说:“我们还是要从这里逃出去吗?”
“当然,”章驰说,“等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就没办法跑了。”
路雨点点头:“好,姐姐。”
“等那个警察追过来,你再趁机逃跑,”章驰说,“他不可能追上我们所有人。最有可能,他一个人都追不到。”
笃———
一声沉闷的长响。
章驰转过头。
遥远的海上突然驶来了一艘高大的货轮。
漆黑的海被船上亮着的灯光小范围照亮,抵岸之后,岸边亮起了一圈莹白色的灯,圆形的灯按照相同的间距嵌入在地面,连成一条白色的缎带,人工操控的路灯比自动响应的灯带晚一点亮起,朦朦胧胧地打在船身上。
船上有大小不一的叠在一起的集装箱,主要是蓝色和黄色的居多,装的什么东西,上面的标识不算大,隔得太远,只感觉完全的纯色。
船身上有图案标识和一行字,也得隔得远,看不清楚。章驰尝试拉伸视距,随着距离的推进,中心外的区域开始变黑,那一行贴在巨大标识下面的黑字也逐渐清晰起来。
——“至生科技货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