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我不喜欢!”
章驰:“我读过你写的书。”
正常情况下,这句话是带着正面意味的,表达一种欣赏。
周宇:“是吗?”
章驰:“积分讲义,便民手册。”
周宇:“……”
周宇:“你也是从改造营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嘴皮子打颤。
苦难也许会成就伟大,但带来苦难的人往往是成就伟大之前需要铲除的劣障。
感谢苦难,其实是在感谢他们自己。
霜刀剑雨之中,那样毫无犹豫、毫不留情地,解决了苦难。
章驰:“我经常阅读你写的那本积分手册。”
周宇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但他没有晕过去,主要原因是他的手很烫,电子火柴虽然不会跟普通火柴一样燃烧殆尽,但热量依然能够通过尖端传到尾部。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都快烫得捏不住火柴了。
有点疼,不,很疼。
周宇吹灭了火柴。
章驰:“怎么不点?”
周宇:“……”
章驰:“你不想吃蛋糕吗?”
周宇:“我……应该想吃蛋糕吗?”
章驰:“我不喜欢摇摆的人。”
周宇:“……”
章驰:“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吃蛋糕吗?”
周宇希望自己晕过去。
但希望破灭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神志反而变得异常清醒。
周宇:“修改核心程序的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给了你们,岛府的人一定知道是我做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奇良:“可你是这个城市的设计师。”
周宇:“所以?”
奇良:“你想藏哪里都可以。”
周宇:“那只是官方想不想找。”
奇良等着他的下文。
周宇:“如果他们想找,掘地三尺也会把我挖出来。”
奇良就在这时候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是设计师,为什么你会被投到这座岛上?”
周宇翻了一个白眼:“我是设计师又不是总统。总统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弹劾案进监狱的还少了吗?”
奇良:“所以你是犯了法来的。”
周宇“嗯”了一下。
奇良:“是监狱长把你送出来的。”
周宇又“嗯”了一下。
奇良:“他为什么要送你出来?”
周宇:“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奇良:“什么交易?”
周宇:“他放我出来,我闭紧嘴——不告诉任何人改造营的构造。”
奇良:“那条出营的路?”
周宇:“嗯。”
奇良:“可是你告诉了我。”
周宇:“是啊,看你要死了。同情心泛滥。”
奇良:“可我觉得你只是在拿我做一个实验。”
周宇:“……”
奇良:“你想试试改造营是不是真的那样牢不可破。”
周宇:“……”
奇良:“你知道我是黑客,你赌我有机会逃出去。如果我逃出去之后,官方选择缄默——他们宁愿不抓捕我,也不希望大张旗鼓地给改造营的犯人一个信号,既官方是可以被挑战的,或者说,他们的手段并非无缺无缝。”
“如果是这样,那么官方的态度就是,整体的权威和利益,凌驾于个人的喜恶之上。”
“你在测试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宇:“年轻人,你的心理很阴暗啊。”
奇良:“可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观察过你。”
“上工的时候,蚂蚁从地上爬过去,你都要抠了花蜜,放置在不同的区域,干扰他们的行进路线。这种事情费力不讨好,被电子眼发现,你要扣工分。但你经常这么做。你测试过蚂蚁、蚯蚓,包括筑巢的鸟。”
“你很喜欢试探。包括狱警,你记录了他们每个人来查岗的时间,有的人比10点早一点,有的比10点晚一点。你记录了监狱长出现在2楼食堂的频率和时间,以及他对待每一个狱警的态度差异。你写在一个本子上。”
“那个本子上还记录了所有人的号码,谁是改造人,谁是异血,你给他们造了一个集合,改造人不能去矿洞,异血不能去农田。你会按时间去矿洞,农田,编织工坊,排查和删减,你给所有的人分门别类。”
“那个本子上,我的标识号被你画了一个圈。”
“你把我写在本子的最下面,备注了四个字,一个符号。”
“神经黑客。和一个问号。”
周宇:“……”
“你好变态。偷窥狂。”
奇良:“我们是室友。你的小动作我一清二楚。”
周宇:“你想怎么样?”
奇良:“交出你的声纹密码。”
周宇:“除了这个之外。”
章驰:“那你就没有用了。”
周宇:“!”
周宇擦了擦额头的汗:“等等——”
“容我再考虑一下。”
章驰:“我可以给你一个蛋糕的时间。”
“点上。”
点上这个词没有主语和宾语,但周宇就是知道完整的指代。
他哆哆嗦嗦去摸先前被他丢在桌上的电子火柴。
火柴质量很好,降温很快,刚刚还在手心滚烫得跟个山芋一样,现在就冰凉得好像从山尖掉下来的一坨雪垢。
又冰,又重。
他握着的时候一不小心,从手里滑了出去。
“铛”——
打火石在桌子上跳了一下。
“铛铛”——
咚。
又从桌子上跳到了地上。
因为房间很安静,所有的声音就都好像安上了放大器。
明明并不足以构成高分贝的噪音。
但在此时此刻,就是轻而易举地贯穿了他的大脑,引起了生命的共振。
他的心跟着在跳。
尤其是打火石落在他右边坐着的那个人的脚下的时候。
响亮。
他的心跳,以及那块从手中滑出去的打火石。
房间有一秒的沉寂。
章驰弯下腰,将打火石捡了起来。
她将枪收进风衣的内袋,站起身,从桌上摆着的小篮子里又拿出一根电子火柴。
“喳”。
火柴被她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