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的不到三十岁的男人,那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曾经在路雨“家”暴露在外的楼梯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她。那时候,还带着被戏耍的愤怒。
“操!”
于度立刻朝摩托车开了一枪。
摩托车开得很快,他没有命中。
章驰趴在摩托车上,她的手|枪一直没有放开过,她转过身,横着打了一枪。
砰。
抓着奇良的那个男人倒下了。
“上车!”章驰大呵。
奇良哆哆嗦嗦又迅猛如虎地往章驰的方向狂奔,手脚并用地爬上摩托车的后座,然后他听到背后响起了枪声。
离他很近。
但没有打中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下的是一个刚从酒吧逃出来的倒霉蛋,血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大朵大朵地开始往地面铺陈,人太多了,而且全部都在动,每个人都在动。
枪声响起之后,人群更加慌乱,摩托车在人流和堵塞的车流之中如一条游鱼,哪有空往哪里钻,于度眯着眼瞄准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后面涌上来的人遮挡住了视线。
终于,他彻底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捕捉不到了。
***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奇良手掌在摩托车后座的金属横栏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这岛上时大时小的妖风并没有能力将他从摩托车上掀倒在地,他的手依然攥得很紧,紧到发痛,好像在海上漂着的人抓住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浮木,因为这根浮木来得太过及时,太过出人意料,甚至让人觉得只是一场幻觉。
那种自己不去抓紧,就会彻底消失的幻觉。
章驰目光向前:“去开车。”
奇良的声音还在抖:“开车?”
章驰:“去取你的车。”
奇良:“哦、哦哦……”
摩托车又开回了先前章驰打劫的地点。
她将车停在原地,让奇良先下车去缴停车费。
停车费很快缴好。
看车人数着小费跟他们道别:“下次再来哦。”
奇良坐在驾驶座,章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车里有他专门设置的防盗系统——这里的偷车贼不少。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直接接入神经接线启动跑车,如果有人盗车,控制系统会彻底锁死。
章驰在他发动车的时候说了一句:“给我一把你的车钥匙。”
不是所有人
都是拥有神经接线的黑客,他们通常会用车钥匙启动车——车不像终端那样私密,车是具有流动使用性的产品,如果单一的指定某个人才能解锁,那么他就无法享受泊车服务,也不能将车借给其他使用者,朋友或者家人。
但是这是垃圾岛。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这辆车经过他彻底的改造。
奇良:“我、我没有车钥匙。”
章驰转头看他一眼。
奇良试探着问:“我明天就去配?”
章驰将头转了回来。
奇良大脑还在之前生死边缘的紧张频道——当人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候,大脑就会强制性地剥夺人类在其他方面的敏锐和理智,他不知死活地又问了一句:“你、你要车钥匙做什么?”
章驰:“因为我不喜欢打劫。”
奇良没听明白。
但也很配合地回答了一句:“哦。这样啊。”
章驰:“也不喜欢无法控制的意外。”
奇良:“……”
章驰:“你知道吗?”
她的语气很淡,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很意外的,像她这样的穷凶极恶,即使遇见这么多不可预知的意外,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慌乱和愤怒——对他人无能的愤怒。
但这比愤怒更让人心惊胆战。
她不可揣测。
不可揣测的人总是会让听话的对象不自觉地脑补很多她或许想要传达也或许根本没有的意思。
这句“你知道吗”,听在奇良耳朵里,差不多等同于“你想死吗”。
奇良脸色一紧。
“呵呵,呵呵……”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处开始发白,在气氛紧张到他快要被剥夺呼吸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将自己拯救出来的话题,“对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回酒吧。”
奇良:“什么?”他的音调不自觉抬高,几近变调到听不清楚讲的什么。
但章驰听清楚了,她不仅听清楚了,还很快地回应了他:“他们要找我,必然要扣下周宇。他不会被弄死,但大法官一定会逼问他我的下落,我怕他扛不住黑邦的手段。”
“把他是设计师的事供了出去。”
奇良脸色一变,他终于在此时找回了理智。
周宇如果要撇清跟她的关系,必然会供出他们今天碰头的原因。
如果周宇是设计师的事败露,他们面临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大法官……
还有岛府。
每一个越狱失败的人,都要接受岛府的愤怒。
奇良一脚轰响油门。
回去是找死,不回去也可能会死。
他就在这时候转头看了魏易一眼。夜风很凉,吹拂起她鬓角的一缕碎发,她的目光在缭乱的霓虹之中变得灼灼,可仔细去看,会发现里面格外的安静。
安静得像一首诗。
一首不该在垃圾岛出现的诗。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镇定了下来。
雪崩之时,人是跑不过轰然坍倒的大雪的,只有迎头侧上,狂奔疾驰去银白之巅。
求得一线生机。
“咔”。
弹夹从她的手中被取了下来。
她开始一颗一颗装弹。
弹装满了。
她拉了一下枪。
“咔”。
第059章 垃圾岛29(上)
周宇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但奇怪的是,他的腿还能够行动。一条腿拖住另一条腿,两手扶着墙,竟然能屹立不倒。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勇士,他应该抗争,尤其是在临死之际。
可是被文明世界驯化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他刚要破口大骂,一种也许叫做素质也许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东西就将他的喉咙堵住。
他又想打于度一拳,他离得很近,拳头肯定能够够到于度——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现在注意力几乎没有在自己身上。
但是他没有出手。
他害怕了。
死亡将他的胆量从底线拔高到极限,但即使在极限状态下,他依然无法放出自己心中的猛兽,和这个垃圾岛上传说中最为恐怖的男人抗衡。
他会死。
但死的方式不同。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迅速了当地结果这一切,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投往下一世灿烂的新生。
但很显然,此时将他的小命拿捏在手上的那一位“上帝”,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慈悲。
他抓住了他的衣领,说了一个字。
“走。”
周宇闭上了眼。浑身力量好像都在这一刻被抽干。
奇良和那个女人跑了,大法官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是找到她的唯一线索,他们会审问他,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来历,但他们不会相信。
他们会拷打他。
他如果想要活命,只能够编造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线索——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他毫无用处,他们一样会杀了他。
但如果那些编造的线索被他们识破。
他还是会死。
死有很多种,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应该属于第三种。
惨出特色。
周宇大脑已经空白,行尸走肉一样,被于度拖行。他跌倒了,于度踹了他一脚,让他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