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今半真半假地说:“白家不厉害,我传承的其实是顾家。”
“哈?”
“北溟顾氏,听说过吧?我母亲是顾家遗孤。”
凌步非吃了一惊:“你说的是镇守溟河的北溟顾氏?封魔大战立下大功的北溟顾氏?”
“对。”白梦今化出阴阳伞,在手中转了一圈,“这是顾氏的传家之宝,现在我就是顾氏最后一个传人。”
阴阳伞流转的阴阳之力作不得假,凌步非欣喜:“我还以为你家世低微,回去要费一番口舌。现在有顾氏这块招牌,也算名门之后了,想说服长老们应该容易得多。”
北溟顾氏是传承悠久的大族,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余威尚存。倘若白梦今手里真有顾氏家传绝学,那些长老们必定心动——一门完整的绝学,足以开宗立派,让她入门,等于把顾氏功法收入无极宗。
白梦今收回阴阳伞,笑着问他:“我没骗你吧?就算去丹霞宫,我的待遇也不会低的。”
顾氏传人,淬玉之体,加在一起就四个字,奇货可居。
前世她被岑掌门收为关门弟子,还以为自己资质品性过人,后来才知道,就算她表现不佳,一样能进丹霞宫,说不定还不会被提防针对。
怀璧其罪,在她进丹霞宫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决定了命运。
而这一世重来,她误打误撞吸收了叔祖的魔功,等于废掉了淬玉之体在他们眼中的价值。未来,她要给曾经的师父和师兄一个惊喜。
天际布满红霞,凤凰山的日落美不胜收。
当他们察觉有人进入山谷的时候,一道灵光从草庐飞出,覆盖在他们身上。
“这是干什么?”凌步非莫名其妙。
“结界。”白梦今说,“胡二娘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
“哦。”凌步非理解,“我的身份,容易多生事端。”
胡二娘没限制他们行动,这结界只是将他们在视野和神识中“抹去”,让别人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来人共有十几个,为首的男子三十左右,衣着得体,样貌儒雅成熟,颇具魅力。他身边伴着两个客卿模样的下属,余下的都是侍卫。
凌步非啊了一声:“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白梦今道:“镇魔鼎的记忆里,他也在。”
凌步非想起来了,当时去围剿魔物的人里也有他,不过他在后面,没怎么出力。原来此人是胡二娘的旧识?也不知是什么关系。
到了草庐,男子没有立刻去拜见,而是打理起了坟冢。
清扫,上供,点香……那小心谨慎的样子,让白梦今皱起了眉头。
在修士眼中,鬼神都是可见的,故而没有凡人的畏惧之心。上坟这种事,多半就是表达一下哀思。这些人太过了,看起来有点假。
待到全部做完,那男子走到草庐门口,高声作揖:“岳母大人,小婿前来拜见。”
咦,居然是胡二娘的女婿?她有几个女儿啊?不会就是那位莫愁姑娘的丈夫吧?
过了一会儿,草庐里传来胡二娘的声音:“进来吧。”
男子再次作揖,方才进入草庐。
“走,去听听。”凌步非兴致勃勃。既然这结界不隔音,那就是可以听。
他们走近草庐,留在外面的侍卫毫无所觉。两人就在窗外蹲着,看到胡二娘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那男子毕恭毕敬站在她面前。
“听说你新纳了一房小妾,怎的不在家里享受温柔乡,跑到我这荒郊野外来?”
那男子闻言,急忙回道:“岳母大人明鉴,小婿纳妾只是为了给家中留下一点血脉。阿愁虽然走了,但我心中最爱的还是她。”
胡二娘冷冷道:“人死如灯灭,阿愁既去,我也不会管你再娶,何必如此。”
这男子却是连番赌咒,表示自己就算失去了妻子,还是会把岳母当成亲娘一样孝顺。
凌步非没忍住,凑过来小声说:“这人惺惺作态,必有所图。”
白梦今抬过头,恰好胡二娘往这边看了一眼,想是听到了凌步非的话。但她什么也没说,转回去问那人:“行了,你来到底有什么事?说完快走,别打扰阿愁清净。”
那男子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小婿原就打算来看阿愁,顺便瞧瞧岳母大人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好得很,既然没事你就走吧。”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情面,那男子忙道:“岳母稍等!小婿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十分忧心,想顺带问一问……您真的绑了无极宗的少宗主?”
胡二娘淡淡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你怕无极宗找上门,连累了你。”
“不不不,岳母大人,真的是顺便。”男子连忙否认,“阿愁不在了,我总要替她孝顺您一二。小婿也是怕您得罪了无极宗,以后不好过啊!”
胡二娘嘲讽地笑笑,眼神凌厉起来:“那你来得正好,其实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不错,我是绑了无极宗少宗主,也看到了当年的情形。所以我要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误导我,说是凌云舟害了阿愁?”
男子一惊:“岳母大人!”
窗外的凌步非愕然,胡二娘有这样的想法,居然是被此人误导的?难不成他与父亲有仇?
胡二娘盯着他:“我看得真真切切,阿愁与凌云舟同去阻拦魔物,她出于扶助之义提醒了一句,凌云舟并未拿她挡刀,你胡编乱造,是何居心?”
第37章 听墙角
窗外,凌步非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他自小受流言困扰,总被人说是叛徒之子,没想到背后有人恶意煽风点火。此人是谁?与父亲何仇何怨?
白梦今抬手按住他:“别急,先听听再说。”
她明白胡二娘为什么要在他们身上下结界了,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这番对话,了解内情。
倘若凌云舟真的是害死莫愁的原凶,胡二娘自然不惧得罪无极宗,但并不是,她就要为自己劫人的行为给出一个交待。
“是吗?”此人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的样子,“能弄明白这件事,真是太好了。当时我在后头,没看清楚,后来都说凌云舟是魔族的内应,我就想起阿愁死前护了他一下,还以为……”
“所以,你也是凭空推断的?那为何之前不说清楚?万一我性急动了手,岂不是害了无辜之人?”
这男子“扑通”跪下来了,哭诉道:“岳母明鉴,自从眼睁睁看着阿愁在我面前丧命,小婿这十几年来没安稳过一天。想到凌云舟当时的行为,满心悲伤无处可说,就认定是他害了阿愁。若不是这回岳母大人亲眼看到,小婿仍然以为凌云舟是凶手。”
他抹了把脸,仰起头红着眼睛看着胡二娘:“小婿错了。这回的事,我愿与岳母一并承担。要是无极宗怪罪下来,我去向他们说明。”
胡二娘紧紧盯着他,半晌没见他有心虚之态,终于点了点头:“好。回头我送他们回无极宗,你一并跟过去吧。”
此人感激涕零:“是,岳母大人。”
“起来吧,你去准备准备,明日我们就动身。”
“是。”此人起身,踯躅片刻,问道,“岳母大人,却不知那位凌少宗主在何处?要不小婿先去致个歉?”
“不必了。”胡二娘转头看着窗口,“他一个孩子懂什么?到时候与凌宗主说明就是。”
这男人应了声:“是,都听您的。”
在他出门的时候,胡二娘忽然道:“方栩诚,这回你没有骗我吧?”
此人指天发誓:“小婿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胡二娘缓了面色:“那你去吧,明日辰时再来找我。”
“是。”
方栩诚出了草庐,却没有离开山谷,而是在对面扎下帐篷,就地打坐休息,一副要等到辰时的模样。
白梦今拉了拉凌步非的衣袖,两人从窗口翻进去。
“前辈。”
胡二娘瞥了他们一眼:“都听到了?这是我女婿方栩诚,惯会花言巧语,哄得我阿愁下嫁于他。他方家原本没落得不像样子,阿愁苦心经营多年,终于成为凤梧城掌事家族之一。”
想到女儿,胡二娘闭了闭眼,方才续下去:“十几年前,他们二人决定去溟河镇守,以换取军功,助方家更进一步。我当时在云游,没能阻止。再后来就听说封魔结界开裂,阿愁丧命的消息。”
凌步非拧起眉头:“前辈方才说,诬陷我父亲的人是他?”
胡二娘缓缓点头,却又纠正:“他到底是不是诬陷,我也不肯定,说不准真是看错了。所以,我会带他一并去无极宗,让你们审问。倘若他有问题,我决不包庇。”
凌步非点点头。无极宗少宗主不是那么好绑的,胡二娘这般补救,还算有诚意。
“不过,他应该不是故意的。”胡二娘想了想,又说,“你父亲凌云舟是无极宗长老,他方栩诚能有元婴修为,还是阿愁倾力扶助的结果,两人根本攀不上交情,遑论结仇。再者,你父亲叛门一说,修仙界传得纷纷扬扬,涉及的人面太广,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凌步非也挑不出错。
如果说胡二娘被方栩诚所骗,那破千军和纪远思呢?他们可不认得方栩诚。
“还有问题吗?”胡二娘问,“没有的话,我先送你们回树洞歇息。”
凌步非摇头。
她便抬手一挥,两人被无形的风卷起,眨眼出了山谷,落在那树洞口。
凌步非扭过头,看白梦今一直若有所思,便问:“你在想什么?哪里有问题吗?”
她道:“这个方栩诚,不是个好人,他肯定没说实话。”
“我知道。”凌步非抬脚进树洞,“胡二娘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有维护之意。等回无极宗再说吧,一个真言咒下去,他就狡辩不了了。”
白梦今想想也是。胡二娘顾念着女儿的情面,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们也不好过多要求,毕竟这里不是主场。
天色黑了下来,白梦今取出月光石灯,将它悬挂在洞口。
挂完了一回头,发现凌步非一直偷偷瞄她。
“好看吗?”
“好看。”凌步非脱口而出,然后醒过神来,懊悔地打了下自己的嘴。
白梦今笑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壶酒,给他倒了一杯:“害什么臊啊,觉得自己娘子好看不是应当的吗?”
凌步非接过酒,嘀咕道:“天天说自己好看,脸皮真厚……”
“你是在说自己吗?我可没有说别人贪图我的美色。”
“……”如果时光倒流,凌步非一定不会说那句话,什么叫回旋镖,镖镖致命。
“等下,这酒哪来的?”他质问,“你不是说就剩那点了吗?”
“骗你的。”白梦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悠闲地端起杯子啜饮。
“你……”
白梦今又掏出一包干货蜜饯,打开摆在桩子上:“吃吗?”
瞧那香喷喷甜滋滋的样子,凌少宗主挣扎了一下,就屈服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