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日,季烆为救文喜从结侣大典上逃婚,后又与其同种同命蛊的事便传遍了九胥, 成了近来最让人热议关注之事。
五州四海,帝都以外,坊间小巷,便是乡间田野也全是在议论此事。
“听说季少主不惜逃婚也要去救的小师妹,是昆仑掌门亲传弟子,天赋卓绝, 入门十年,便已是金丹大圆满,天赋之高不下季烆。”
“这便是季少主逃婚去救人的理由?”
“那倒不是, 据闻是这小师妹曾救过季少主的命, 所以是去报恩吧。”
“报恩又不急于一时, 便是情况紧急,但昆仑和季家众多大能, 何至于要新郎官亲自前去?”
“若论起救命恩人,那小师妹之所以能有今日,还是因帝女舍身相救。结果,她倒是一飞冲天,帝女却因此伤及灵根,沉睡十年,仙途黯淡。”
十年过去。
每一年都有新事发生,当初乘袅兽潮舍身相救凡人一事在随着她沉睡十年,早已淡去。
反倒是文喜知恩图报,季烆十年不离不弃的美名广而知之。
但既然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便无法被抹去。在无数修士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对比下,帝女不惜用命救一个凡人,却是极少有。
修士也会救凡人,但通常不过是举手之劳,随意之举。但凡真会威胁到自己生命,大多修士只会远离避开。
九胥万万人,修士的数量连半成都不到。况且,他们通常只顾自己修炼,不问世事,撑起九胥的还是凡人。
即便修士力量强大,但只要还想晋级飞升,便不敢真的随意屠杀凡人。
而凡人看似弱小,其实不然。
当初元祖能称霸天下,一来是武力强大,二来却是凡人的支持。万木长青决便是由此而来。
以信力为基,以灵力为桥,致万木长青,建繁华之景,生生不息。
这是元祖的道。
于他人而言,凡人可有可无,毫无用处。但于修炼万木长青决的乘氏来说,他们才是力量的来源。
元祖称帝,是顺天而为。
所以乘袅的首要目标,从不是那些已然生出不臣之心的世家宗门。相反,他们全是她的敌人。
有些人想让她泯然众已,她偏不如他们的愿。
季烆逃婚一事之所以传这般快,也是乘袅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当然不是真的要做一个让人同情的弱者。
一时弱无碍,却不能一世弱。
当然是点到即止即可。
“若论救命之恩,据闻之前仙人秘境中,帝女还舍命救了所有人。真算起来,帝女才是季少主的救命恩人吧。”
“谁人不知同命蛊的含义?总之,我是不信这两人没有私情。”
“当时文姑娘生命垂危,季少主用同命蛊乃是迫不得已。你们这是恶意揣测。”
“不错,两人都当众解释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私情。”
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认为季烆与文喜结同命蛊是情有可原,认为理由正当,是以理直气壮,而且人数众多。
再说:“帝女都选择相信季少主和文姑娘,没有解除婚约,订下一年之约,你们还闹什么?”
“谁人不知,季少主对帝女情根深种,十年不离不弃,如此深情,还需要质疑吗?”
“啧,到底是皇室没落了,帝女竟是这点血性也无。若有人这般打我的脸,无论是何理由,都不会善罢甘休!”
“帝女是重情重义,宽宏大量。多年感情,怎能一朝尽散?”
虽有人认为帝女脾气太软和,竟没有当场解除婚约,但更多的人却是赞美。
“依我瞧着,帝女当有元祖风范。杀伐果断固然是好,但有情有义更值得称颂。”
若要追随,当然是有情义且包容大度的主上更能让人放心。是人都会犯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谁愿意一朝出错,连纠正和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无,便被毫不留情的放弃?
而今,已不是万年前的乱世。
“何况,帝女也不是没有脾气。她不是与季少主定下一年之约吗?”
“同命蛊无解,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不当场解除婚约,是为情为义,定下一年之约,是为信,为尊严,为皇室,为天下有一个交代。
“此次帝女无任何过错。”
“反倒是季家……听说,季少主逃婚之后,季家竟毫无作为?连赔礼道歉也无?”
“季家攀上了无暇剑君,这些年来发展极好,家有大乘老祖,想来是看不上没落的皇室了,嫌弃仙途断绝的帝女。”
“我瞧着,他们估计是想要解除婚约,顺势让季烆与那位昆仑掌门弟子成婚。”
“忘恩负义之徒!”
“万年前,季家不过是个农户,季家先祖还是个吃不饱饭的孤儿,若非元祖相救,又精心培养他,何来季家的现在?”
当初元祖座下除了金甲卫,还有四大军团。四大军团长,便是现今四大世家的先祖。
这些都是记在了史书里,是不可能被抹去的。
“季家这是想造反不成?若季家先祖知道后人如此狂妄负恩,怕是要打死这些不肖子孙吧!”
议论越来越热烈,季家怎么可能没听到?
不管他们有没有不臣之心,如今,在没有绝对实力前,都是绝不能表现出来。结侣大典取消的第四日,一早,季家家主便携妻子儿子带重礼进宫赔罪了。
得到消息时,乘袅正在看书。这三日,她都未曾出扶凤殿,并谢绝了他人的探望。今日季家来人,她也没出去。
她现在可是受害者,已然够大度了,难道还要受委屈不成?
反正她的目的已达成。
在书里,此事虽引起了一些讨论,但并未有这般大的热议讨论。一来,书中的乘袅得了季烆与文喜从仙人秘境取回来的万年血芝,灵根治愈有望,仙途重亮;
二来,书中乘袅并未忍让,而是毫不犹豫退了婚,受了委屈,但也不过如此,并未被人骑到头上;三来,有心人的刻意压制,自然传播不开。
而今却不同。
她与书中选择不同,又先人一步,把事情抖落开来,占了一个先机。此次,她的目标本就不仅只在季烆与文喜身上。
书中,季家也赔了礼,但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这一回,却必是要大出血。不过只一点赔礼怎够?
“殿下,季少主求见,您可要见他?”
“不见。”乘袅头也没抬,毫不犹豫地道,“请季少主回去,告诉他,在同命蛊未解开之前,我与他不必再见。”
宫婢应声退下。
*
扶凤殿外,这是季烆第一次被挡在门外。
按理,三日前他便该过来。但同命蛊种下之后,需要三日让蛊虫适应,所以他不能与文喜分开。
所以纵使心中焦灼,季烆也只能暂时忍耐。同命蛊已然种下,既已做了,当然不能前功尽弃。
待到三日一过,他立刻便赶了过来。
往常他来此,无需通报,宫人早便请他先进了殿中。乘袅也不曾让他久等。这一次,无人对他笑脸相迎,也无人对他另眼相待。
与结侣大典那日的明媚不同,今日天空雾蒙蒙的,带着一股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沉甸甸的,湿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季烆背脊挺直,负手等在扶凤殿外。
足足一刻钟过去,才有宫人出来通禀:“季少主,请回吧。殿下说,在您与文姑娘的同命蛊未解开之前,你们便不必再见了。”
“请。”
宫人面无表情地道。
“她在作甚?”季烆没有动,问道。
宫人:“请季少主恕罪,这是主人私事,奴婢不敢乱传于外人。”
外人。
原来如今,他已成了外人了。
耳边又回响起了那日少女的接连三问,季烆只觉心如火烧,双手紧握成拳。
见他不走,宫人道:“季少主若真想见殿下,便早日把同命蛊解开吧。你当日不顾殿下颜面,是事态紧急,而今不急了吧?”
声音不轻不重,但不乏讽刺。
季烆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下颌崩紧,说:“告诉袅袅,这一次,我绝不会食言。等我。”
“我心中只有她一人。”
听到这话,宫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若是以往,怎会有人敢这般对他甩脸色?季烆虽不是冷酷滥杀之人,但出身优越天赋出众的他,也不是个好脾性的人。
但这是扶凤殿的宫人。
是乘袅的人。
袅袅定是生气了。
他怎么会以为她不生气?
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到同命蛊的解开之法。季烆面色紧绷,终于转身大步出了宫。方回到季府,便有下人来道:“少主,家主和夫人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里,季父季母脸色都不怎么好。
看到季烆来了,季父更是冷哼一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因你之事,我季家名声败尽,我们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季烆没有回话,只站在那里任父亲责骂。
“你可知现在外界怎么说我们季家?”季父越说越气,“季家人已成了人人口中的忘恩负义之徒!”
“天下女子千千万,一个文喜而已,何至于让你逃婚?!”
“你若不想成这个婚,便该早早开口!”
季烆皱眉:“我对文喜没有那种心思。我想要的女子唯有袅袅一人。”
“没有心思,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季父冷着脸,“为她逃婚,与她一同种下同命蛊,没闹大便罢了,如今,你要怎么撇清关系?”
“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骂烆儿也无用。”一旁季母劝道,“如今还是想法子把那同命蛊解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