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这边,领头的乃是掌门梅望雪,身后跟着几个弟子,文喜赫然在其中。只不过她身上已没了亲传弟子的印记,换上了杂役弟子的衣裳。
灰色衣袍衬得她似乎也灰暗了几分。
见到季烆,文喜眼神一动,张嘴欲说话,却见季烆只扫了她一眼,便冷漠的别开了头。
眉目间不乏厌恶和不耐。
文喜心中一痛,只能黯然的低下了头。
“季长老。”
“梅掌门。”
既然碰上了,自然要打招呼。何况季烆还是昆仑弟子,所育季家与昆仑的关系向来不错。
“见过掌门。”
“季师兄。”
两方人互相见礼,气氛却不如往常和谐。尤其是几个昆仑弟子,看向季烆的目光,也不如往昔热切崇拜。
梅望雪先开口问:“你们这也是去拜见耀火长老和陛下?”
季长老叹气:“季家对不住帝女,自是要去道歉赔罪。想要万年血芝的人太多,不知最后会抬到什么价,便想着去送些花用,助一份力。再让烆儿亲自去道歉,以求得帝女原谅。”
闻言,梅望雪也道:“我那孽徒做下错事,伤了帝女,坏了她婚事,我与长老是一个意思。”
时间紧张,两方人也只客气了几句,便一起上了第七层。禀明来意后,金甲卫倒是放了行,请了他们进去。
季烆不由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站在前方的是耀火长老和乘宏,随后是乘风。但季烆看到的唯有站在后方的少女。
自那日结侣大典作罢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明明不过短短几日,却是恍若隔世。
少女面色淡淡,目光平静,也没如以往那般开心的跑向他。她只是平淡的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仿若……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袅袅。”
季烆下意识向前,想要向她靠近。但刚走了两步,便被宫婢挡住了。
“请季少主留步。”
季烆停下,目光却只看向乘袅。
少女没看他。
不过一步之隔,恍如咫尺天涯。
“季少主这是想作甚?”耀火长老冷哼一声,“事情都发生了,你做出这番模样为何?倒显得是我皇室对不起你似的。”
“长老误会了,季烆和季家都无此意。”季长老把季烆拉了回来,忍下气,笑着道,“今日我们前来,一为道歉,也为尽绵薄之力。”
他拿出了一个储物袋放到了桌上,道:“这里是一千万灵石,还请长老、陛下和殿下收下。”
梅望雪也道:“我昆仑也是此意,里面也是一千万灵石,愿助殿下顺利拿到万年血芝。”
“不用了,两位还请收回吧。”耀火长老看也没看那两个储物袋,面无表情道,“我皇室虽大不如前,但还不至于连一棵灵药也买不起。此乃我族私事,便不用你们操心了。”
不等其他人开口,耀火长老便直接下了逐客令:“拍卖会要开始了,诸位请回吧。”
季长老倒是没有纠缠,只留下一句‘若需要帮忙尽快开口’,便带着人走了。季烆不想走,他好不容易见到了乘袅,还未与她说上一句话。
但少女根本不看他,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所有人都在阻拦他靠近她。
“季少主,请吧。”见他不动,一个身形高大的金甲卫走到他面前,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季烆脸色一冷。
“烆儿,先回去。”季长老拽住他的手,合体期的修为完全压住了季烆的挣扎,“知道你舍不得殿下,但……莫要再让殿下不开心了。”
乘袅仿若未曾听到这些话,依旧沉默不言。
当然,在这样的场合,以她现在的身份和修为,本就不该强出头不是吗?
见此,季长老眼底暗了暗,终是拉着季烆出去了。
从始至终,少女都没有开口留人。
季烆的脸色不自觉暗淡了几分,他生得俊美,如玉般通透,因此,脸上的青紫越发显眼。
修士体魄强大,恢复能力也很强,这些皮肉伤通常很快便会消散。但这一次,乘风没有留手,季烆也未曾上药,那片青紫才没彻底消失。
若是曾经,少女看到他的伤,早便担心的跑了过来。
临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说:“袅袅,我不会放弃的。”他是错了一次,但他们不该就这样结束了。
乘袅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别开了头,看上去是那般的冷漠。可在背过身的刹那,季烆却隐约看见了少女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她捏得很紧。
那是她紧张或担心时才有的表现。
季烆阴郁的心忽然亮了一分。
……
“梅掌门,怎么还不走?”
季家人离开后,梅望雪等人还未动。耀火长老皱眉,尤其是看到站在后面的文喜,他脸色更加不好。
梅望雪像是没察觉到耀火长老的不满,闻言,便道:“文喜,还不快来向帝女请罪。”
不等众人反应,身后,文喜上前两步,砰得跪在了乘袅面前道:“是我对不起殿下,任凭殿下处置。”
说着,又是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她用力极大,额上立时便破了皮,渗出了血。
“谁稀罕处罚你?”耀火长老冷笑,“如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还是莫要出现在袅袅面前为好。梅掌门,你今日把她带来是何意?”
梅望雪叹道:“我知这孽徒犯下大错,罪不可赦。但不管罚不罚,都得亲自向殿下赔罪,所以才带了她来。”
文喜伏首在地:“我知对不起殿下,不求殿下原谅,只求殿下不要因此难过。为此,文喜甘做任何事。”
声音微哑,却字字清晰,毫无遮挡。
短短几日,她瘦了整整一圈,伏在地上,身体越显清瘦脆弱。在冰冷宽阔的地上,显得那般瘦小。
任凭所有人打量,她没有任何躲避,坦然接受所有的异样目光和惩罚。
一旁,乘风脚步微抬,下意识想要上前。
乘宏眸光闪动。
“文姑娘。”乘袅上前,走到了文喜身前,第一次,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我只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你。”
闻言,文喜身体一颤。
她埋着头,看不到少女的神色,但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再无曾经的温暖和欣赏,陌生又疏离。
撑在地上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以为少女是想要问她为何会喜欢上季烆,为何要骗她。结果,却听少女说:“我原以为,在你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原是我想错了。”
少女声音温和轻柔,文喜却如遭雷击。
不等她开口,少女继续道:“惩罚便不必了。我早说过,当初救你,是我身为帝女的责任,并不求你的回报。你也不是我皇室的人,轮不到我来罚你。”
话落,便听一声钟响传遍整座楼。
“拍卖会开始了,请回吧。”
“送客。”
……
文喜惨白着脸出了门。
当事情败露后,她想过殿下会讨厌她,也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了。
“罢,事已至此,你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去了那荒唐的心思,从此谨守本心。”梅望雪轻叹道,“若真觉对不住,便好好修炼。只有修为高了,来日,若帝女遇到困难,你才能有能力相助。”
“只要你诚心悔过,帝女终会原谅你。”
“师尊……是这样吗?”文喜抬头看他,眼里泪光闪闪,满怀期望,“殿下会原谅我吗?”
梅望雪没回答,只道:“阿喜,在你心里,季烆与帝女谁更重要?在取得原谅之前,你首先要问明自己的心。”
“他们二人,孰轻孰重?”梅望雪轻柔地拍了拍文喜的肩膀,声音温和,“为师希望你能想清楚。”
……
把人送走之后,耀火长老脸色却是凝重了几分。
“今日不知能否顺利。”皇室虽对万年血芝志在必得,但若是有人搅乱,故意哄抬价格,便不会伤筋动骨,怕是也要大出血。
不是买不起,只是不值,难免心痛。
皇室虽有私下产业,但大头却是来自各地、各世家宗门上交的税收。看着每年收入多,但支出也多。他们要负责的是天下子民,但凡哪方有难,皇室都必须管。
而皇室能得到多少税收,全看九胥大比时的表现。
这是当年元祖定下的规定。
未免养出一群尸位素餐、无功受禄的废物,也为了震慑天下修士,元祖定下了九胥大比。
皇室在大比上战绩越好,得到的税收自然更多。
若能全揽第一,那便能收到十成税收。反之,若全垫了底,那便一无所有。
而至今,皇室已有三千年未曾夺得第一了。如此,收入自然越来越少,可支出并未减少。
近千年来,皇室已是入不敷出。
思及此,耀火长老心情不免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