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遭报应了呗,听说他们被那座大山的神灵给揍了一顿。我听那些老人说,他们在逃亡路上看到那青天白日打雷,就往那蛮族逃跑的方向劈!”
“我还听说啊,那些参与放火的蛮族人回去后就死了,他们那些子孙原本各个聪明伶俐,如今却成了痴傻小儿,我觉得,蛮族如今愈发不景气就是因为这个!”
“那也是他们活该。”王武随口附和。
……
郡尉府。
黎浔坐在前厅,颈间系着披着披风,这才刚入秋,他这身子骨吹了些风就有点不舒服了。
喉咙传来痒意,黎浔握着茶杯灌了温热的茶水,才感觉舒服些。
半盏茶后,黎浔看到一个穿着官服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待人到了跟前,黎浔撑着木桌起身朝他拱手行礼:
“李郡尉。”
第60章 第六十章
李忠义大踏步进来,一抬眼就与站在前厅的男子对上了视线。
男子身形挺拔,脸上却带着十分明显的病态,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犹如寒潭,深不见底。
意识到来的不是自己熟知的旧友,李忠义的脚步下意识放缓,心下疑惑的啧了一声,此人的面容带给他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他原本在郊外操练兵力,听到府中下人传信说京都黎家来人了,他猜想是黎父来了,便将事都丢给手下,自己匆匆骑马回了府,谁想来的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黎浔看对方皱起眉头,应该是在思考他是谁,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朝他喊道:“李叔。”
听到这句李叔,李忠义仿佛被点醒了,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哎呀,他真是老糊涂了,这不就是好友的小儿子么!
“居然是你小子过来了,我听到下人来报,还以为你爹过来了呢。”
李忠义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快步走上前,大手按着黎浔的肩膀,一双鹰眸上下打量着他,少倾,他那张平日总板着的脸露出了一抹笑。
他与黎父相识数十年,交情甚笃,但也只见过黎浔小时候的模样,小时候的黎浔就像个精致的玉娃娃,模样与黎父有七成像,如今再仔细看,长开之后的黎浔更像他母亲了。
黎浔浅笑,弯腰朝他拱手行礼。
“无需多礼,今日怎么过来了”李郡尉大手扶住他的,扬声问道。
他可是十分意外能在这看到黎浔的。
黎浔少时体弱多病,一点小病都能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为此,黎父可谓是操碎了心。
后来黎浔去了道观,听说身子好些了,黎父才少念叨这些了。
可从京都到卯都,先不说路途遥远,再加上黎浔身上病痛缠绕,怎么敢自己一人过来的
“是家父让我过来的。”黎浔回道。
李忠义一愣,平日黎父可宝贝他这个儿子了,此番却让黎浔千里迢迢赶来这边,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思及此处,李忠义面色带了几分凝重。
他摘下披风,递给身旁的婢女,示意前厅的人都退下去。
待前厅只剩两人,李忠义大刀阔斧的坐在下方的椅子上,见黎浔还站着,抬起下巴示意他也坐着说话。
毕竟黎浔这泛白,毫无精气神的脸,李忠义着实担心他这再站一小会,估计就会晕过去。
黎浔坐下后,喉间忽地一股腥甜涌上来,喉间痒意加重,根本压不下去,他习惯性的拿出帕子捂着唇咳嗽。
“可需要我找医师过来”
李忠义看到他指缝间的帕子染了点点猩红,忍不住开口,仔细想想还是起身让人下去请医师了。
“不劳李叔费心了,一点淤血罢了。”黎浔握着帕子藏回袖袋,对他摇头,似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李忠义哪能任他胡来,当即就想对他说教一番,这自己的身体都不关心,怎么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黎浔抢先开了口。
“李叔,我们还是先说要事吧。”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还带着体温的信封推到李忠义面前:
“听说你前些日子捉燕国刺客时受了伤,家父让我过来看看你,顺带,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我身子骨硬朗的很,有什么可看的。”
李忠义无奈摇头,视线却扫向桌上的信封,他与黎父乃是至交好友,这些年也从未断过信,不过这次却借黎浔的手给他传信,看来是真的发生大事了。
“李叔先看看这信中内容吧。”黎浔喝了口茶,嘴里那股铁锈味才下去。
李忠义握着杯盏的大手一愣,转而放下茶杯,拆了信,一目十行快速扫过,眉心的折痕愈来愈深,最后,他握着信纸的大手都在抖。
黎父在信中写明了如今的局势,楚王陷入昏迷,故而由大公子代政,而二公子被奸人所害,以叛国罪押入大狱,三公子临危受命,前往水都与燕兵作战,大公子却因一己私欲只给了十万兵力!
后边这几句话,看的他脑门直充血。
国家危亡时刻,大公子竟然还耍小儿脾气,做出这等蠢事!
李忠义气的嘴唇嗫嚅,额上青筋直跳,怒气在胸腔间积压,最终还是没忍住,大掌拍在桌上,发出重重的闷响,连搁在手边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黎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为所动,只细细啜饮自己杯中的茶水。
李忠义鼻孔哼出气,捏着信纸脸色难看的很,他前段时间知晓的只有三公子带兵去了水都,以及京都封锁这两件事。
当时他还纳闷,要说资历、作战经验,应当让二公子去更为妥帖,谁想竟是被人给害了!
大公子此番行为,可谓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忽地,李忠义捏着信纸看向淡然自若的黎浔,皱眉问他:“贤侄,信中所言皆真”
如今他的心情平复下来了,才开始思考这件事是真是假,哪怕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心中还是留有一分疑虑。
“家父信中所写,皆句句属实,若李叔不信,可以写信回京都向他求实。”
黎浔指尖拂过杯盖,十分肯定的回道。
李忠义沉默了一瞬,不再说什么,起身背着手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黎浔看着他来回踱步的身影,垂眸思索,有些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李忠义可能不会相信,但黎父在朝中从不站位,又是他的旧友,李忠义不会不信。
“二公子如今怎么样了”李郡尉抿唇,眉头紧锁,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毕竟叛国罪……那可是死罪啊……
“二公子虽入了狱,但有乔丞相护着,大公子定然不敢随意用刑。”
黎浔实话实说。
乔相早早站在二公子那一方,为了让二公子成为新楚王,乔相可谓是将自己的一切全都押在二公子身上,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轻易放弃他。
而二公子又是李忠义的亲侄子,对比旁人,对他自然是上心的多。
想来大公子封锁消息,应当也是怕李忠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嗯。”人没事还好,李忠义勉强松了一口气。
黎浔指尖敲了敲桌面,沉声说道:
“李叔,如今您也知现在这局势,燕国进犯,二公子被害入狱,而三公子上了战场,却只给了十万兵力,这如何与燕国百万大军斗”
“你父亲可有让我做什么援兵”李忠义皱眉,大公子握着兵权不放,又不给兵力,这明显是想让三公子死。
可他手上也只有三十万兵力,再看这路程,定是来不及的,而且没有京都的诏书,他不可能随意离开的这。
黎浔摇头,卯都与水都距离太远,这方法明显不可取,他假借黎父的口吻给李忠义写信,自然是有其他安排。
几息之后,黎浔看向李忠义,说道:
“李叔,还有一件要事,家父未在信中写明,而是让我亲口转交与你。”
“何事”李忠义本就脑袋一团乱麻,听到黎浔说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这孩子怎么不把话说齐了呢!
黎浔抚着杯盏,一字一句道:“不日,赵国即将发兵,攻打楚国。”
“所言当真”
李郡尉当即大吃一惊,脑中杂七杂八的东西立马全抛至脑后,此次两国交战,赵国竟也参与进来了
不对,他这几日没看到对面赵国有什么小动作啊况且他们两国之间有河流阻挡,赵国如何过得来
“李叔,这是家父千辛万苦得来的消息,而且,时间不多了。”
眼见李忠义又在猜疑事情的真假,黎浔在一旁好心“提醒”。
“你容我先想想。”李忠义打住话题,他得回去查看消息是否属实再说。
黎浔也不再多言,李忠义自己会思考,主要是时间不多了。
外头一阵秋风扫过来,黎浔握着披风遮掩不及,入了风,立马抑制不住的咳嗽出声。
他这几日风餐露宿,又加上妖心作祟,根本没怎么睡过好觉,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见黎浔面露惫色,李忠义便让他赶紧先去休息,还说医师等会就到,他这边空房间多,平日都有收拾,直接选个自己喜欢的房间便可。
黎浔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再强撑,应声答了句好。
然后就随引路的丫鬟回了屋,让李忠义派来照顾他的人都退下,等屋里只剩他一人,黎浔才伸手摘下身上的披风。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径直来到里屋,脱了外衣躺在床上,黎浔思绪开始发散。
这几日他忙着赶路,漏了好些事,如今总算有时间盘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奇怪的点。
古籍记载:妖心藏爱欲,中之,为情所困;近之,欲望无边,沟壑难填,远之,相思成疾,入梦交欢若饮鸩止渴……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有情,才会滋生出爱欲。
黎浔手遮着眼,确信自己对秦词毫无想法,那这“情”,又是从何而来
莫不是古籍记载有误应当是见到的第一人
黎浔对此不得而知,他五岁被接入道观后,男女之事便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先不说他身上的诅咒,他注定活不长远,没必要去耽误别人。
二来,自打他记事起,便不断有人入梦告诉他,他的使命是辅佐紫薇星君收归五国。
梦中那人三番五次的提醒,黎浔想把这事当做寻常的梦都不行,况且黎父每每过来看他的时候,也时常在那叹息楚国命数将至,一副愁绪万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