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是来杀他的。
赵时宁还半蹲在草丛中,潮湿的雨水将土地淹得泥泞一片,就这么一会儿,她鞋子被泥水浸得湿了个透。
她也没心情再看美人出浴,这种时候趁着敌人没穿衣服,正是刺杀的好时机。
赵时宁提着剑粗暴地砸开了窗户,纵身往窗户里一跃。
可眼前除了雾气缭绕的水池,根本没有鲛人的身影。
“怎么跑的这么快。”
赵时宁自认为动作已经足够迅速。
她正欲在房间里四处找找,脖颈上已经被抵住了一把剑。
“你是谁?”
他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空灵好听。
赵时宁听过一些关于鲛人的传闻,传言鲛人一族常常在月色下的海中唱歌,蛊惑过往的行人,把行人拖进海底吃掉,所以他们天生拥有好嗓音。
她还听说过鲛人流的眼泪会变成价值连城的珍珠。
赵时宁艰难地转过身,却看见他衣着整齐。
她的隐身符不知何时已经失了效。
可是赵时宁却一点也不怕,反而色胆包天地又看了他几眼,这种时候不忘调戏一句,“还是不穿比较好看。”
横在她脖颈上的剑骤然压下,脖子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赵时宁眼神幽怨,“美人你怎么还真要动手?美人……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因她这句话拧起眉头,打量了她片刻,“你是救陛下的那位修士?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时宁没想到这国师还能认出她,但她显然是不能把老太监的事情给全盘托出的,她流里流气地伸出手迅速摸了一把国师的脸。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当采花贼咯。”
美人脸色骤变,眼眸中漂浮着怒气,可却因着什么强行忍耐了下来。
“请姑娘自重。”
赵时宁还怪喜欢美人这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那你先放开我。”
赵时宁瞥了架在脖颈上的长剑一眼,她已经看出这国师并不是要真的杀她。
就算鲛人是美丽但却弱小的族类,但她同样没什么本事,尤其现在脖子上还被架着剑,赵时宁决定改日再战。
她话刚说完。
美人果真放开了她。
赵时宁摸了摸已经见血的脖颈,有些好奇地看向眼前的美人,“你为何不杀我?”
扶云虽然神色冷凝,但还算有礼节地回道:“姑娘曾经救了陛下,理应也是我的恩人。”
赵时宁眉心一跳,像是窥见了某种秘辛,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可真是父慈子孝。”
这美人言语间极为维护小皇帝,但是那老太监既然敢叫她来杀人,肯定遵从小皇帝的命令。
这皇宫里弯弯绕绕的东西不少,但她不是来趟这趟浑水的,她只是暂时歇脚顺便赚赚外快的过客。
“所以……姑娘认识我。”扶云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些探究。
赵时宁不急不缓道:“哦,方才你那么说,我才知道你就是小皇帝的亚父。”
扶云听到她说起小皇帝,神色柔软了许多,“阿南年幼体弱,我不在这些年被下面的人娇惯坏了,若是阿南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请姑娘多多包涵。”
这鲛人居然是真情实感地在当小皇帝的亚父。
赵时宁倒是觉得这对“父子”还怪好笑的,不免好奇道:“那小皇帝的亲生父母呢?国师明明是鲛人,本该在海中生活,为何要上岸掺和人类的事情。”
扶云眼眸中出现些许哀伤,“阿南的娘亲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鲛人在岸上生活本就有违天性,可阿姐连命都不要就为了那个负心汉怀孕产子。”
“所以你其实是小皇帝的亲舅舅?!”
赵时宁又接着问道:“那小皇帝的父皇呢?”
在扶云的占卜之中,赵时宁是司鹤南的命定之人,扶云也愿意与赵时宁多说一些关于小皇帝的事情。
“阿南的父皇是个负心汉,明明答应了阿姐只有她一人,却在阿姐产后不久纳了妃嫔。”
扶云至今想起此事,还是会为他的姐姐心痛不已。
鲛人一族最高贵的公主,却为了她口中的“爱情”成了那般形容枯槁的样子。
他轻声道:“阿姐临死前强行将他带回了家乡,最后……与他一同葬在了大海最深处。”
赵时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扶云长久藏在心中的心事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因为她方才荒唐行径的拧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赵时宁却不是一个很好的听客,对渣男怨女的故事没什么兴趣。
她急着要走,又流里流气地调戏他:“既然国师衣服都穿好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扶云刚松开的眉心又因她这句话形成了“川”字。
可他的面前已经空空荡荡,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
这雨终于是停了。
赵时宁离开浮云台后就去了小皇帝的住处,倒不是因为礼节同他告别,而是趁着她去妖界这段时候稳住他,让小皇帝不要另找旁人。
也顺便看看能不能偷到破妄珠。
不过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要杀亲舅舅的。
赵时宁对小皇帝的了解又深入一层,看来这司鹤南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生在皇家,子弑父都常有,兄弟姐妹互相残杀也很正常,更不要说杀个妨碍他的亲舅舅。
守在门前的几个太监可能是被吩咐过,赵时宁一路畅通无阻完全没有被人阻拦。
她在主殿没找到司鹤南,又去偏殿的书房找。
赵时宁走进书房,这才看到趴在书案上睡着的小皇帝。
她对小孩没什么怜爱之心,走到司鹤南身边就要把他推醒说事。
可小皇帝似有所感,居然抱住了她伸过去要推他的手。
赵时宁身体陡然僵住。
漂亮异常的少年的眼角似有泪痕,他脸颊红得不正常,好像发起了高烧。
司鹤南仍然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她,乖巧得像是一只听话的宠物。
他轻声唤她,“娘亲……”
只可惜赵时宁是个铁血心肠,对这样可怜巴巴的少年郎,怜惜之情是完全没有的。
她强行拽开了他,随意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她要回去拿武器之类的话。
便头也不回走了。
方才还趴在桌案上神志不清的司鹤南缓缓睁开眼,拿起她留下的纸张仔细看了看,幽幽叹了口气,“真是狠心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是扶云口中他的命定之人,司鹤南倒是要真的扶云占卜的能力。
他的生病并不是作假,短暂生命里的绝大部分日子,他都在于疾病为伴。
司鹤南早已习以为常。
他像是想起什么。
从龙椅的缝隙中拿出一个稍微有些破旧的拨浪鼓。
他这个年纪拿着拨浪鼓非常违和。
司鹤南轻轻摇了一下。
拨浪鼓发出他早已熟透于心的声音,这声音好像从朱雀楼初见那日传来。
从天而降的神女,纵使她稍显狼狈。
司鹤南摩挲着手中的拨浪鼓,心脏也随着这鼓声极速跳动。
第100章 美人蛇产蛋
山上绵延数百里的竹林下堆着厚厚的积雪,赵时宁从山崖边缘跳到悬崖上蜿蜒出的苍老的树干,她来回眺望了片刻也未找到妖界的入口。
这一路她逢人就问路,一路还算顺利到了不周山附近,也没有碰到拦路的鬼怪。
到了这座一望无际的雪山时,赵时宁还特别没见识的呆望了一会儿。
然后她就在不周山打转了将近四五个时辰。
赵时宁抬头望着一直盘旋在山崖附近的苍鹰,很认真地思索着要不要用弓箭把这只鸟一箭射下来烤肉吃。
在她还没有付诸行动时,苍鹰渐渐飞得越来越远。
这雪山的山石间积着厚厚的雪,天也将近晚了下来,到了晚上指不定会出现什么诡异的怪物。
赵时宁休息了片刻,继续在山野间来回找路,走在空旷旷的林间路中,树木参天挡住了天光,时不时能听见鸟雀的叫声。
她背上背着凌霜弓,手中提着鬼神剑,衣服里贴了好几张护身符,独自走在这寒气森森的天地间。
随着天色变暗,山里又开始飘起了绒球般的雪。
赵时宁实在是害怕,又往后背贴了张护身符,紧紧握着剑往森林深处走去。
有修为是一回事,真要动武力又是另一回事。
她与鬼怪作战的经验约等于零,又没有人保护她,从前碰见鬼还有万殊在身边,而现在她只能靠自己来保住性命。
赵时宁走在在寂静无声的夜路中,她越紧张便越容易胡思乱想,自己都快要把自己给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