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雨小声提醒他:“这是我师兄,快别提黑熊精了,他会生气的!”
“哦,解千言呀,来来来,我给你们摊煎饼,我手艺可好了!”
实在拒绝不了这位新鲜出炉的“程大郎”的热情,舟雨和解千言一人得了一个黑乎乎的煎饼,连锦年都被强行塞了一个迷你煎饼叼着。
确认了程醋王的位置,又再三叮嘱他低调行事,不要跟人起冲突后,师兄妹二人带着锦年,继续去找萧喇琥和景惜时。
从武二郎手中救下被打扮成老虎的大黄狗萧喇琥,跟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景惜时接上了头,再商量好各自的分工,景惜时和程醋王留在城里打探情况,解千言带着舟雨、锦年和萧喇琥,出发去城郊别院取洗秽泉水。
解千言换了件城主府小厮的衣服,将一身浓密的体毛遮挡起来,终于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舟雨笑他:“师兄难道不喜欢毛绒绒吗?”
解千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喜欢毛绒绒的小猫小狗,尤其喜欢毛绒绒的狐狸,但不喜欢毛绒绒的人。”
听到“尤其喜欢毛绒绒的狐狸”,舟雨开心得嘴角咧得老高,反倒安慰起他:“你身上的毛最多五天就能消除了,师兄别太担心啦。”
“唉,还要等五天……”
解千言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这话,转念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舟雨知道最多五天就消除了,他自己竟然也毫不怀疑?
太阳穴传来隐隐的疼痛,逼得他不敢再深想。
“走吧,我们尽快将洗秽泉水取回来。”
恰在此时,一道悠长沉厚的钟声在止息城上空响起,飘飘荡荡传到城中每个角落,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步子,驻足仰首,呆呆望着头顶天空。
钟声渐渐沉寂,众人都如梦初醒般,晃晃脑袋,继续做先前的事情,也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这神秘的钟声。
止息城重新忙碌热闹起来,萧喇琥脑门上顶着锦年,继续往城外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解千言和舟雨没跟上,疑惑地回头去找,发现这两人竟还定在原地。
“你们在看什么?不走了吗?”
舟雨捂住额头,喃喃道:“那是师父,是师父对吗?”
解千言没有说话,他脑袋里嗡嗡的,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但那声音忽远忽近,怎么也听不清楚,那感觉很熟悉,舟雨说是师父,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锦年跳到舟雨肩头,伸爪挠了挠她的头发,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吓傻了吗?还要不要去取泉水啊?”
舟雨有些无措地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解千言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对锦年和萧喇琥道:“没事了,走吧。”
萧喇琥和锦年两个没心没肺的,乐颠颠跑在前面,舟雨忧心忡忡地小声跟解千言说悄悄话:“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就好像,好像呃,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有时候自动就会跳出某些念头来,还有刚才的钟声……”
解千言点头,轻声道:“嗯,这个秘境很古怪,小心点,跟紧我。”
舟雨点头如捣蒜,紧紧抓着解千言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变回狐狸缠他脖子上。
他们出了城,来到别院外,又遇到古怪的赶集村民,解千言改了敛息符,试探出这些人有问题,取泉水时遭到他们阻拦,但这些人修为平平,被解千言和别院的卫兵一起拦下,最终他们顺利取到了泉水,也不多耽搁,马不停蹄又赶回城去。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但解千言和舟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刚进了城门,神秘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钟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他们耳边敲响,震得所有人都捂住耳朵蹲下身,惶惶不安左顾右盼。
解千言和舟雨这次终于听清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说什么。
“去护城河底!快!”
解千言来不及多想,对萧喇琥跟锦年道:“你们去找景道友,带他去护城河边,若有变故立刻跳下去。”
萧喇琥跟锦年二脸懵逼,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开口,就见那师兄妹二人已经如闪电般冲向西市,应该是去找程醋王了。
锦年虽然是只莽鸟,但向来行动力极强,大喝一声“公子快走”,鸟已经冲了出去。
程醋王的煎饼事业刚有了起色,已经成功摊出三个不糊的煎饼了,结果被解千言和舟雨两人拉起就要走,他十分不舍:“最后一个,就煎最后一个,这小姑娘没买糖葫芦和炒栗子,只买了我的煎饼啊!”
解千言懒得跟他废话,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将人直接拖走。
他们一路往护城河跑去,沿途的百姓们都吓得纷纷避让,舟雨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心中忽生不忍,大喊道:“快跑啊!去护城河底!城里有危险!”
到底有什么危险,他们也不知道,但师父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坑他们。
有人被之前两次钟声吓到,再听少城主这么一喊,也不管不顾跟着他们跑,有人还惦记着任务,不想跟着瞎掺和,还有人一头雾水,在跑与不跑之间举棋不定。
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天哪,这房子怎么融化了!”
“太阳,太阳在往下掉!”
“快跑!快跑!”
再也没有人怀疑或是犹豫,都疯狂地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
解千言和舟雨拖着程醋王到达河边时,偌大的止息城已经融化了一半,就像被丢进热水中的冰雕一般,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地消融在空气中。
景惜时他们也赶到河边了,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解千言大喊一声“跳下去”,舟雨拖着程醋王纵身一跃,扎进了河里,萧喇琥屁股上挨了一脚,也栽了下去,景惜时将锦年往袖子里一揣,跟着跳了下去,解千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止息城,跟着跳入了河中。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百姓们有样学样,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扎进了护城河。
跳进河里的瞬间,并没有被水托住的感觉,他们像是一头扎进了棉花里,空荡荡飘飘然地,既没有往下沉,也没有往上浮。
舟雨慌乱中不自觉地朝解千言靠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程醋王扯着舟雨的脚,萧喇琥又咬着程醋王的腰带,景惜时在锦年的疯狂示意下,又去抓住萧喇琥的腿,几个人串成了糖葫芦。
正茫然之时,忽有耀眼的金光闪动,刺得几人纷纷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巨力扫来,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这一串糖葫芦呼啦啦扫飞了起来。
舟雨被吓得眼泪狂飙,情急之下竟然嘭地变回了原形,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脖子上一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反正有师兄给她垫背呢。
快速下落的失重感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是要往十八层地狱去了,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
萧喇琥也早已变回了老虎的原身,还好死不死第一个着地,然后用他壮硕的身体、厚实的皮毛替大家当了一回虎肉垫子,一个不落地将糖葫芦们接住了。
几人摔得头昏脑涨,哀嚎声不绝,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处黑咕隆咚的地方,就听几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惊喜中又带着些惶恐:“你们、你们是谁?如何闯入我奚家禁地的?”
解千言掰了掰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没掰动,只得暂时放弃,听到这话不由得反问道:“这里是奚家禁地?你们又是谁?”
先前问话的其中一人苦笑道:“我们当然是奚家人了,老天有眼,看来我们命不该绝啊!”
解千言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他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引火符,以灵力点燃,往空中轻轻一抛。
火光霎时间亮起,照亮了周遭数十丈的距离,恢弘壮阔的宫殿冷冷伫立,碧瓦金檐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宫殿四周的墙壁上,却密密麻麻悬挂着数不清的人。
第38章 .疯疯癫癫的神女
那些人如同风干的腊肉, 晃晃荡荡挂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墙上,诡异至极,看得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舟雨更是呲溜一声缩进了解千言衣襟里,扯着他的衣领盖住自己的眼睛,颤声问:“这、这些人,都死了吗?”
没待解千言回答, 腊肉丛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暂时还没死, 但也撑不了多久了。在下奚怀渊, 敢问各位道友如何进入此地的?”
听这人自称奚怀渊, 众人忍不住抬头仔细搜寻起来,想看看与戮仙剑商知羽齐名的奚家少主是何等风采,却没能从一块块同样干瘪狼狈的腊肉中将人分辨出来。
解千言将毛乎乎的狐狸从自己衣襟里扯出来, 放到肩膀上, 这才答道:“我们本是在参加祭神节试炼,但任务出了问题,整座止息城忽然间融化,我等跳入护城河后,又被一股神秘力量推入了此地。你们又为何被挂在墙上?出了何事?”
奚怀渊苦笑道:“竟是如此……三个月前,奚氏族人接到神女传召, 前来神殿觐见,谁曾想神女竟已走火入魔, 理智全无,将我奚氏族人尽数困于此地, 强行夺取我等灵力生机, 还请诸位道友助我等脱困,奚氏必有重谢。”
听到神女竟然走火入魔残害奚氏族人, 众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完了。难怪这次祭神节开始竟没见到一个奚家人,原来三个月前就被自家神女一网打尽了,祭神节任务也乱七八糟草菅人命,竟是源头上就出了大问题。
锦年按捺不住插话道:“你怕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几个看上去能打得过神女吗?”
她虽然天天嚷着打架打架,但也没蠢到谁都敢打。
“各位有所不知,前两日忽有一前辈闯入此间,破了神女设下的结界,如今神女正与这位前辈斗法,无暇顾及此处,只需劳烦诸位将悬梦丝斩断,我等便能脱困。”
听到有“前辈”闯入,解千言怀疑这八成就是自家师父,否则如何能与神女缠斗?方才师父将他们推入此地,莫非就是要让他们解救这些奚家人?
但他也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继续问:“悬梦丝是什么?要如何斩断?你们就算脱困,又如何能制得住神女?神女又为何会走火入魔?”
“悬梦丝是万年冰蚕丝炼制,可潜入修士灵府,引人入梦,若无外力相助,无法清醒,但悬梦丝惧火,只需以烈火灼烧茧房,悬梦丝便会自动回缩,我等亦可脱困,届时在下会带诸位逃离此地。至于神女为何走火入魔,此事我们也毫无头绪。”
奚怀渊将斩悬梦丝之事说得极是轻松,但看这挂了满墙的奚家人,其中不乏奚氏家主奚彦齐、长老奚彦宏、奚景明、奚若岚等修为已至金仙境界的前辈大能,他们个个困于梦中昏迷不醒,仅有一个小辈奚怀渊出面来跟他们沟通,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不简单。
景惜时与解千言密语道:“这奚怀渊有古怪,小心些。”
解千言点头,状似无意地捏了捏舟雨攀在他肩上的狐狸爪子,继续问道:“那茧房在何处?用普通的符火灼烧就可以吗?”
奚怀渊听他似是答应帮忙,虚弱的语气中也染上几分喜意,急切道:“就在大殿尽头的水池中,你们进去一看便知,用符火灼烧即可。各位放心,神女此时无暇顾及此处,我们脱困后立即出去,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解千言笑道:“嗯,奚道友且待我等调息片刻,稍后便去斩悬梦丝。”
说完他也不等奚怀渊的反应,径直盘腿坐下,背对着那满墙的奚家人,给程醋王几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闭上眼,似是真的开始调息了。
景惜时也有样学样,不慌不忙开始打坐,萧喇琥和锦年安静地盘在角落,程醋王看看这里瞅瞅那里,难得乖觉地不吭声。
解千言和舟雨两个看似在调息,实则在灵府中疯狂呼叫迦昙大师,二人只觉得神魂都快喊萎靡了,终于,这不靠谱的师父有了回应。
“别叫了别叫了!待会儿你们去殿内,用凝水诀攻那悬梦丝茧房,茧房打开后立刻躲进去,别废话也别做多余的事。”
舟雨惊喜,连忙唤他:“师父!你也在这里吗?那个神女为什么疯了?我们——”
“嘘——别废话了,按照我说的做。”
舟雨讪讪闭了嘴,将头埋进解千言的脖子里自闭,解千言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示意大家都跟上。
奚怀渊见他们行动,赶紧出声道:“各位道友将用火符灼烧茧房后,即刻退出内殿,千万别耽搁。”
解千言应下:“好,还请奚道友信守承诺,带我们一起离开。”
“没问题!”
解千言带着舟雨走最前面,一行人在符火的照耀下,沿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一步步走进冰冷宫殿的最深处。
潺潺流动的水声被空旷的宫殿无限放大,叮叮咚咚好似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符火照耀之外的地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都能伸出魔爪来将人拖入深渊,他们几人心中惴惴,终于达到了奚怀渊所说的水池。
水池约莫有三丈见方,墨绿色的池水顺着漆黑的池壁流淌下来,分作无数支流,沿着宫殿地面的细小沟渠流向四周黑暗之中,水池的正中,一枚足有三人高的巨大蚕茧静静浮于水面,纤细得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冰蚕丝从茧中抽出,蔓延到外殿,连接在那满墙的奚家人身上。
他们走到水池边,望着巨大的蚕茧,目光中满是震撼,解千言此时小声道:“等下你们都跟着我走,动作要快,别磨蹭。”
景惜时慎重地点点头,其他三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已经有了丰富的当跟屁虫经验,也没有二话。
解千言又拍拍肩膀上的舟雨,示意她抓紧了,这才装模作样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叠符箓,往水池中的蚕茧一抛,双手掐诀,却是掐的凝水诀。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结于指尖,解千言毫不犹豫地砸向蚕茧,浇了它一头一脸。
巨大的蚕茧像是被人挠了痒痒肉,忽然抖动起来,奚怀渊气急败坏的怒吼传来:“你们干了什么?!”
萧喇琥被吓得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小声问道:“解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了用火符烧它吗?”
程醋王也两股战战:“解千言你疯了吗?要是出事了你可不能只管舟雨不管我啊……”
解千言没搭理他们,只盯着池中的蚕茧,果不其然,哆嗦了半天后,蚕茧上缓缓裂开一条缝隙,越来越大,将整个茧上下分成了两半,待那缝隙裂开到足以容纳一人通过,他二话 不说将萧喇琥一脚踹飞,左手拎景惜时,右手拎程醋王,几人飞速掠进了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