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鸟终于赶到传说中的芙风馆时,已经有幽幽的琴声飘出,门口迎客的绿衫男子笑着迎上来行礼:“三位贵客有礼了,敢问可有预定?”
绿衫男子长发披肩,面容秀美,头上点缀着几片绿叶,舟雨一眼便认出这是发财树妖,她有些惊奇地打量了几眼,凑到南悦星耳边悄声道:“是树妖哎,发财树!”
浮玉岛上常住的妖比人更多,大街上遇到一个妖族比踩到一只蚂蚁还容易,但一来草木成妖本就艰难,二来还是发财树这么偏门的品种,故而舟雨才这般惊奇。
南悦星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位迎客的发财树妖立即递来三颗金豆子,又引着他们入内。
舟雨、南悦星和阿鼎都有些不解地接过金豆子,见那树妖已经往里面走了,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这是什么东西,显得他们很生疏的样子,只好拿在手中跟着一起进去了。
引路的树妖走在前面,时不时介绍两句馆内情况,比如这会儿弹琴的是白冉公子,待会儿还有宴清公子表演剑舞,桓钰公子烹茶等节目。
许久不闻身后客人的声音,树妖回头,见两位姑娘都没有戴上他给的黄金面具,略微愣了愣,却并未多说什么,放慢了脚步继续替她们引路。
芙风馆内布置得极是清雅,也没有一般青楼中那般四处乱窜乱叫的嫖客,大家都安静待在自己包厢,悠扬悦耳的琴音在三层小楼中回响,让走入此间的人不自觉便跟着琴音放松下来。
舟雨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楼中精美的陈设布置上,反倒时不时偷看身旁的树妖。
发财树妖很快就发现了这道好奇的目光,俏皮地冲她眨眨眼:“小妖可是这方圆千里唯一一棵修成人形的发财树呢,见者得财,姑娘往后几日定然财运亨通。”
舟雨见他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借你吉言啦!”
发财树妖领着他们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来到一间位于三楼的包厢,安顿两人一鸟坐下后,又从一旁的边柜上拿过一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递过去,让他们点酒水小食。
南悦星大手一挥,豪迈道:“将你们拿手的点心酒水小食都来一份!啊,三份,三份!”
阿鼎很是满意地啾啾了两声,舟雨也一脸谄媚地抱住金主姐姐狠狠蹭了几下。
发财树妖笑得更是开心了,又问他们想要哪位公子来斟酒倒茶。
终于到了今晚的重头戏,南悦星一下子挺直了腰背,眼睛亮亮地看着发财树妖,轻咳一声淡定地问道:“你们家新开的,本姑娘还不太熟悉,不如先介绍下都有哪些公子吧。”
发财树妖兢兢业业地开始介绍:“咱们芙风馆最负盛名的便是白冉公子,他不仅容貌出众,一手琴艺更是了得,再有就是宴清公子,他是位剑修,身姿俊逸,气质卓然,桓钰公子温柔可亲,茶艺亦是不俗,君泽公子擅诗书,最是文雅,洛洵公子棋艺了得……”
两人一鸟都听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该怎么选,最后还是舟雨一锤定音:“谁长得最好看就叫谁来!”
发财树妖懂了,笑着道:“那有劳贵客稍等,白冉公子弹完琴便过来。”
发财树妖离开后,酒水吃食陆陆续续上来,舟雨刚吃完两只鸡腿,正意犹未尽,立马又陷入了新的美食海洋,跟阿鼎两个吃得风生水起,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个肚皮。
南悦星一脸无语地数落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你们怎么就知道吃,这里又不是酒楼,真是暴殄天物啊!”
舟雨咽下嘴里的点心,又喝一口月夜琼露顺顺,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先吃饱,待会儿才,才有劲看那什么白冉公子。”
南悦星忍不住敲她的脑袋:“怎么,你要将他看杀了啊?唉,要不是亲眼看你变过狐狸,我都要怀疑你的品种……”
尽管南悦星期待的重头戏还没上场,但舟雨和阿鼎都觉得非常满意,此行不虚,包厢里的氛围快活极了。
芙风馆另一处隐蔽的房间中,有人也很满意。
“可看清楚了,真是那位大岛主?”
绿衫男子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她,绝对没看错!她经常跟那只金羽鸟一起出门,听说三岛主已经闭关四个月了,不然她也不会大晚上来咱们这种地方。”
这绿衫男子正是替舟雨他们领路的发财树妖。
“好好,你多盯着些,让白冉别弹了,赶紧过去好好伺候着,务必将她留住!”
“是,属下遵命。”
发财树妖领命退下,露出了歪坐在软榻上的中年男人身影,这人正是芙风馆老板阴盛,长得还算周正,身姿也挺拔高挑,但一双贼光闪闪的小眼睛让他看上去很是奸诈,声音略有些尖细,配上他要死不活的语调,总之不太招人喜欢。待门关上后,他赶紧掏出一枚通信令牌,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片刻后,令牌中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这大晚上的,什么事啊?”
阴盛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得差点破了音,激动地对那人道:“岛主,您让我留意的那位姑娘,就是浮玉岛的那位新岛主,如今就在咱们芙风馆里呢,她师兄已经闭关四个月了,您看——”
慵懒的男声立即拔高了八度:“千万将人留住,等我过来!”
*
包厢中,两人一鸟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将一大桌的点心小食消灭了大半下去,吃得肚皮溜圆的舟雨没骨头似的仰躺在椅子上,拉着南悦星撒娇:“悦星啊,快给我来一颗消食的丹药,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没吃完呢!”
南悦星白了她两眼,拿出两粒丹药,一粒塞进舟雨嘴里,一粒塞进肚皮朝上摊在桌面的阿鼎嘴里,抱怨道:“你们可真行,专门来这儿吃饭的吗?实在吃不完我们可以打包回去嘛……”
舟雨抱着她的脖子嘟哝:“可是真的很好吃哎!悦星你真好,请我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下次我也请你!再帮我揉揉肚子吧……”
南悦星叹口气,无奈地替这家伙揉起了肚子,嘴里时不时抱怨两句,眼中却满是笑意。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一道有些阴柔的男声在门外问道:“贵客安好,小生白冉,可方便入内?”
吃撑了的和揉肚子的立马停下动作坐直了,清了清嗓子才淡然答道:“进来吧。”
门扉轻启,一道身着艳丽大红色锦缎纱衣的身影袅袅娜娜地飘了进来,待走得近了,舟雨和南悦星才看清这位大名鼎鼎的白冉公子的样貌。
好看确实是好看,他五官精致秀美,眉目含情,身段玲珑,一头青丝松松挽起,簪了一朵俏丽的石榴花,配上一身红衣,有种雌雄莫辨的惊艳。
但舟雨不是很喜欢。
第一眼的惊艳过后,就只剩空洞繁复的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平静又无神,唇边的笑意都不达眼底,实在有些无趣。
南悦星倒是觉得不错,跟她以往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好看得十分简单直白。
阿鼎自是对什么美男子毫无兴趣,连头都没抬起来,仍旧两脚朝天仰躺在桌上。
白冉见两位姑娘都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略有些羞涩地掩了掩嘴角,轻声道:“小生见过二位姑娘,见过这位公子。几位可是第一次来咱们芙风馆?”
南悦星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又请白冉坐下,略有些局促地看了身旁舟雨一眼,却见这狐狸已经若无其事开始吃下一轮了,只好自己跟白冉聊天:“那个,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白冉如一团红云飘落在桌旁,闻言轻笑起来:“我们这里好玩的可多了,有文的也有武的,有您见过的也有您没见过的,端看贵客您喜欢什么玩法了。”
他说完,见对面的两个姑娘一个只顾埋头大吃,一个一脸茫然,于是又补充道:“小生最擅琴,不如先给贵客弹一曲。”
南悦星点头,舟雨无所谓,于是婉转动听的琴声再次响起,一曲接一曲,直弹到桌上的吃食都被扫荡干净。
舟雨这次是真的吃得有些撑了,狐狸一吃饱就容易犯困,白冉的曲子也变成了催眠曲,听得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便扯了扯身边听得入神的南悦星,提议道:“悦星,我好困啊,咱们回去吧。”
南悦星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舟雨确实是困了,便打断白冉道:“公子琴音绝妙,今日有幸得闻,实在欣喜,有劳公子了。”
她说完,似是想起什么,赶紧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巧精致的储物袋,十分自然地递给了白冉,转身扶起困得东倒西歪的舟雨,又招呼已经睡着了的阿鼎,准备回家了。
白冉却急了,他得了吩咐,定要留住这间包厢的客人,如今才弹了几首曲子就将人弹得要回家睡觉了,可没法跟老板交代啊,于是连忙站起身,有些惶恐地问道:“贵客为何这就要走?可是,可是小生琴艺不佳?”
南悦星连忙摆手,扶着舟雨离开了座位,白冉更是着急,一步上前挡住两人,泫然欲泣拉住南悦星另一只手,急切道:“小生,小生还会别的——”
南悦星被火燎了似的甩开白冉的手,有些生气地皱眉道:“我们今日已经玩够了,不用别的了。”
舟雨也清醒了些,将南悦星护在自己身后,不满地瞪了眼这胆敢动手动脚的家伙:“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强买强卖呀?你还没咱们悦星好看呢,敢占她的便宜,小心我打你啊!”
白冉慌慌张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生绝对没有占两位姑娘便宜的意思。只是,只是两位若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我们老板,他肯定会怪小生没有伺候好贵客,请两位姑娘见谅!”
他说着就要跪下,眼泪含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舟雨一下就没了脾气,挠挠头无奈道:“你快起来吧,我又不是真的要打你,我们就是困了想回家睡觉了而已,你去跟你们老板说清楚不就行了。”
白冉却不敢,只嘤嘤嘤地哭个没完,搞得舟雨和南悦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连阿鼎都睁眼瞅了瞅,嫌弃地抱怨:“这小白脸还挺会哭的啊。”
白冉也知道光靠哭是不可能将人留太久的,赶紧提出新的建议:“我们芙风馆中还有许多才华容貌皆是上乘的公子,求两位姑娘再看看吧。”
他说完就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根本不给舟雨她们拒绝的机会,走到门口便唤来伺候的小厮,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小厮离开了,他却守在门口不让人走。
南悦星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玩,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门道,转头小声跟舟雨道:“难不成他们都有接客的任务,每桌客人不待满多少时间就要挨罚?”
舟雨觉得有道理:“应该是吧,唉,他看上去有点可怜,要不我们再玩会儿?”
南悦星没有异议,两人一鸟又坐回了原位,等着白冉摇人过来。
*
阴盛那边听小厮来报,说三楼白冉那边的客人要走,顿时也急了,他家岛主赶过来可还得有一会儿呢,要是人放走了,下次再等到这种机会不知何年何月去了,说不定他自己还得挨顿削,于是吩咐小厮:“将宴清、桓钰、洛洵他们几个,还有其他有空闲的,全都叫上,务必伺候好那两位小祖宗。”
馆中的公子们得了老板的吩咐,都不敢怠慢,一个个着急忙慌地打扮起来,力求将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尖儿都捯饬得精致无比,上战场般奔向了三楼包厢。
当包厢门再次打开时,舟雨和南悦星都惊呆了。
只见十几个花花绿绿的美男像冲向春日里第一朵花儿的蝴蝶般飞了进来,绕着一脸呆滞的两个姑娘叽叽喳喳掐腰摆臀卖弄风姿,恨不能化作黏胶,将人糊在芙风馆的包厢中扯都扯不出去。
被美男们围了不过片刻,舟雨就被过量的香粉呛得开始狂打喷嚏,眼泪鼻涕横飞,最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变回狐狸缩到桌子下面,抱着桌布不停地擦鼻涕,哭唧唧地跟南悦星道:“我,我要回家,悦星,我要回家,我鼻子痛……”
南悦星被缠得没法,不得不跳到窗边的矮柜上,怒吼着让这些人都赶紧出去,可惜总有些胆大的非要往前凑。
阿鼎也被气到了,张开翅膀对着这些妖魔鬼怪就是一顿猛扇,狂风卷起桌布,罩住这一堆人,严严实实打了个包,被一起甩到了门外。
扶着桌角的舟雨这才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歪歪扭扭地跳进南悦星怀里,有气无力道:“擦粉的男人,要不得啊……”
南悦星替熏晕了的狐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叫上阿鼎就往门外走,这次谁再敢拦他们,她就要舍下脸面呼叫青蛟大王来砸场子了。
另一边,被赶出去的公子们灰头土脸地去跟阴盛报了信,将他气得摔了好几个茶杯,眼见着人已经走到二楼,再不拿出点杀手锏就留不住了,阴盛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去通知馆中客人,我们今日就拍卖雪衣。”
一旁听令的下属闻言惊得抬起了头,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可是雪衣公子还没调教好,前日又受了伤,如今还昏迷着,也没提前通知那几位贵客,这,这会不会亏啊……”
阴盛挥挥手:“让你去你就去,这是岛主的大事,不容有失。何况以雪衣的姿色出身,可不一定会亏。”
老板都这么说了,下属自然不敢再有异议,当即下去安排了。
阴盛也赶紧出门亲自去拦下舟雨和南悦星。
舟雨三个已经走到一楼大堂,再次被人拦下,心中难免升起几分火气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这位老板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又不停地点头哈腰跟她们道歉,南悦星和舟雨只好表示不想追究。
阴盛却不是想要她们不追究,而是想要她们继续留下,于是将腰弯得更低了些,诚恳道:“今日实在是对不住两位姑娘,若是二位就这样离开了的话,日后我芙风馆也不好意思再在浮玉岛做生意了,请一定给个机会让小人补偿两位。今日恰好有拍卖会,拍卖一只极罕见的白虎妖,名为雪衣,我们雪衣公子无论姿色品性皆是一流,出身亦是高贵,买回去无论是暖床叠被烹酒煮茶,还是培养成战力,都绝对不亏的,而且这次拍卖是买断身契,以往可都不会有这种好事的啊……”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位雪衣公子,南悦星和阿鼎都听得有些不耐烦,舟雨却疑心大盛,扯了扯南悦星的衣襟,小声道:“我们留下看看。”
南悦星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阴盛见状,笑得更是开心了,心道这两姑娘果然不是一般货色能拿下的,赶紧将人请回包厢,忙不迭地去安排这场突如其来的拍卖会。
舟雨他们回到包厢后约莫两刻钟,芙风馆中忽然灯光大盛,原本昏暗的小楼被飘飞起来的灯笼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一行人抬着一个被红布罩住的巨大铁笼子走上楼中高台,阴盛站在台上,高声向楼中宾客宣布:“今日贵客临门,原本定于半月后的拍卖会提前,各位贵客,在下就不多说废话了,请看看我们今日的拍品,白虎妖——雪衣!”
舟雨他们早已凑到包厢外的栏杆前,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大铁笼,阴盛话音刚落,罩住铁笼子的红布被一下掀开,露出了里面身着白衣的俊美公子。
这公子双眼紧闭,脸色极其苍白,但五官精致,容貌极盛,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雪白虎尾,尾巴尖缠着一朵漂亮的粉色蝴蝶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柔弱可怜,但作为百兽之王的老虎,还是罕见的白虎,又莫名有几分倔强,这是一种无论男女都无法拒绝的魅力啊!
看清笼中雪衣公子的样貌时,舟雨已经彻底傻了眼。
老天爷啊,这不就是萧喇琥吗?他这次不卖艺,被人弄来卖身了?
第98章 .真假小老虎
笼子中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后, 小楼中短暂安静了瞬间,嘈杂的议论声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台上的阴盛开始介绍拍品情况和拍卖流程, 舟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伸长了脖子想将笼子里的身影看得再清楚些,却被南悦星拉住。
阿鼎从楼上飞下去,绕着高台飞了一圈, 回来后神情严肃地冲舟雨点头道:“就是那只小白虎。”
舟雨气得狠狠踹了栏杆一脚, 转头跟南悦星道:“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是我的朋友, 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才行, 悦星你快回去报信,让青蛟前辈过来帮忙,阿鼎我们上, 把小老虎抢回来!”
她袖子一撸就要冲下去干架, 吓得南悦星赶紧抱住她的腰,小声劝道:“你先别冲动!你看那铁笼子,那可是千年寒铁打造的,坚硬无比,用的锁也是千机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这位阴老板的修为比我们都高, 底下还有不少打手暗中盯着,我们现在就贸然动手的话恐怕要吃亏啊!不如这样, 阿鼎回去叫青蛟前辈,我们留下, 先将你朋友拍下来, 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这芙风馆欺负了他, 我们回头带上你师兄和青蛟前辈来替他报仇就行了,何必吃眼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