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曦满不在乎地答道:“都好得很,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
解千言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的状态,明显比先前动不动就刮风打人时要好多了,确认了青蛟大王他们的安危,他赶紧问起迦昙的事:“敢问岳父大人,家师与您可是旧识?”
晏曦一听迦昙就来气,哐当一脚踹在茶杯上,没将茶杯踹倒,自己反倒一头栽进了杯子里,解千言看得嘴角直抽,努力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免得待会儿再平白挨顿削,等那只一丢丢大的狐狸从茶杯里爬出来了,继续用求知的目光诚恳地望着他。
晏曦可能也觉得有点没面子,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迦昙那臭秃驴的确是本王旧识,神战之末,天道崩塌,六界将要相撞时,迦昙老秃驴跟本王说他有办法保住六界,求本王帮忙镇守住人、妖、魔三界相交之地千年时间,本王信了他的鬼话,以身为殉,镇守三界,结果等了比五个一千年还多了,他竟然都还没来!这老秃驴满嘴谎话,实在该死!”
解千言没太听明白,皱眉问道:“神战是什么?天道崩塌又是为何?这个地方,就是您镇守的三界相交之处吗?”
晏曦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将解千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都不知道吗?如今的人修都在修些什么,连常识都不懂,你小子难不成是个文盲?不对啊,就算你小子是文盲,迦昙秃驴也不教你的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怀疑是文盲,解千言尴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话来:“师父没说过,如今人、妖、魔三界留存下来的典籍功法中也不曾记载,三千年前魔界被人、妖两族联手封印,再往前的历史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中,并未有详细记载,不仅没人知道神战,甚至关于六界的说法也不常见。”
晏曦听完这番话,情绪复杂地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解千言又问:“您跟师父,当年都飞升成神了吗?”
“是啊,成神了,成神了啊……”
他语气中满是怅惘,说到后来又有些凄凉,好像人人向往的飞升成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关于神战,也没有再继续解释,这让解千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刨根究底。
好在晏曦很快收拾了情绪,挑剔的目光将解千言又来回扫视了几番,再开口就有些咬牙切齿了:“本王的女儿定然美貌绝伦修为盖世,你如何将她骗到手的?是不是迦昙那秃驴帮着你干的好事?为何没有带她一起来见本王?”
解千言张口结舌,这位岳父大人实在犀利,除了修为盖世这点有些出入,其他的好像还真没说错啊!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再灵光的脑袋瓜子到了该讨好岳父的时候好像也不够用了,吭哧半天都没挤出一句囫囵话来。
眼看着那狐狸就要跳起来打人,解千言终于抓住最后一个问题解释了一下:“此行危险,我们担心舟雨安危,这才让她在外面等着的。下次一定带她来见您。”
晏曦又被气得踹杯子,这次好歹没将自己摔下去,只恨恨道:“你以为这地方想来就能来吗?!你以为本王随时都能清醒吗?!”
解千言无言以对,只能再次好声好气地劝慰道:“舟雨她很好,性情活泼,天资不凡,师父和我,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她的,也一定督促她认真修炼,就算等百年,千年,下次定然带她来见您……”
“下次……没有下次了……行了,少说废话,本王何时承认你跟她的婚事了?先通过了考验再来跟本王说话!”
话音刚落,这间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卧室便如冰雪消融般淡去,晏曦的身影也随茶杯一起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毁天灭地般的火海。
猝不及防之下,解千言如断线的风筝般朝翻腾汹涌的火海中落去,时不时蹿上来的火苗燎过他衣摆,瞬间就燃起一连串火苗,皮肉烧焦的灼痛缠着他的腿一路往上。
解千言抛出配剑稳住身形,以指作书凌空画符,几道水符立时成型,扑灭衣摆燃起的火,情急之中他还不忘问一句:“敢问岳父大人,如何算是通过考验?”
晏曦的声音远远传来:“坚持三天死不了就算通过。”
听上去好像也不是很难?解千言松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被忽然倒转的火海吞没。
第110章 .一位父亲的心愿
解千言在炼狱火海中经受“烤验”时, 阿鼎却优哉游哉地在品茶。
小院清幽,回廊曲折蜿蜒,清泉自假山中潺潺而下, 流水叮咚悦耳,泉上一座形制古朴的凉亭,亭中一人一鸟对坐,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身姿优雅, 俊美非凡, 泰然端坐的模样如神祗临世一般, 金羽鸟儿却没个正形, 叉着一双伶仃细腿仰躺于蒲团上,圆滚滚的肚皮十分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嘴里也没个闲, 叽叽喳喳一顿咋呼。
“啧, 晏曦你不行了啊,这茶又涩又苦,难喝!这破亭子,巴掌点大,也太简陋了吧,还有这破院子, 连朵花都变不出来了吗?光秃秃的真难看……”
嘴贱的金羽鸟一一点评过去,对面白衣神君顿时被气得破了功, 毫无形象地一撸袖子,拎起鸟翅膀便朝凉亭下的泉水中扔去。
水里整整齐齐躺着三人, 正是青蛟大王、萧喇琥和解千言, 他们双目紧闭,面上神情时喜时忧, 不知正陷在何种幻梦之中。
阿鼎作为一只有翅膀的鸟,哪里会怕人扔,动作十分潇洒地一脚蹬在萧喇琥脸上,借力稳住身形,拍拍翅膀立马又飞回了亭子里。
见晏曦气得俊脸泛红,一副要扑上来咬他的模样,阿鼎赶紧说好话:“哎呀我错了,晏曦你不愧是堂堂妖王,神力通天,就算只剩一点残魂,捱了几千年竟然还能随手布下如此幻境,实在厉害啊厉害!”
晏曦将胸中那口恶气勉强压了下去,重新坐好,恢复出尘脱俗的仙人之姿,冷声道:“少废话,我女儿舟雨如今怎样?她醒来多久了?她跟那臭小子结契是不是你撺掇的?狗秃驴,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如今收拾不了你了?”
阿鼎贱兮兮地跳到蒲团上,大喇喇一躺,浑不在意道:“你就放心吧,你宝贝女儿、我宝贝徒弟舟雨除了修为烂了点、脑子笨了点、性子懒散了点,其他都挺好的,一天天瞎乐呵,过得可开心了呢!那臭小子是她师兄,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他二人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我可绝对没有乱点鸳鸯谱啊!”
晏曦闻言,气得原地跳起,又要来打这破鸟,阿鼎闪开,一人一鸟毫无形象地绕着亭子追打起来。
“本王的女儿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九尾狐!就算被封印了几千年,如今也该修到金仙圆满境界了,她继承本王和她母亲的天资,定是聪慧绝伦,怎么可能脑子笨修为差?这臭小子不过刚修到金仙境界,如何配得上我家舟雨,狗秃驴你是不是找死?”
阿鼎也是无语,这年头说点实话还没人信了!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好认输道:“对对对,是我错了,你家舟雨厉害得很,天下无敌,聪明绝顶行了吧?”
晏曦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点,勉强收起怒火,咬牙警告:“再敢说我家舟雨的坏话,本王定然将你的毛一根根拔下来做成扇子!”
这一局算是打平,一人一鸟再次坐回桌前,总算正经了些,开始说起正事来。
“秃驴,你四处倒腾了几千年,找到让六界归位的办法了吗?本王可撑不了太久了。”
“快了,我已经寻到四枚六界石,加上你手中这枚妖界石,再找到缥缈山那枚,很快,很快就能结束了。”
“到底还要再等多久?!”
“唔,约莫百八十年?”
晏曦又被气得胸口起伏,手指捏得劈啪作响,恨不得立时拆了这鸟,他怒吼道:“老子等不起了!这破地方暗无天日,老子被灵力魔气妖力日日轮番折磨,每百年方能清醒一日,这次感应到舟雨的气息才勉强醒来,已经是油尽灯枯,再等百年,老子哪还有百年可等……”
说到后来,饶是昔日神界最强几位存在之一的妖王晏曦也露出痛苦神色,绝望在他眼中蔓延,声音越来越小,近乎呢喃,原本挺拔如竹的背脊一点点弯了下去,颓然靠在凉亭栏杆上。
阿鼎亦是动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半晌后才喃喃道:“就算是为了舟雨,为了千言,为了千千万万如他们一样的孩子,你再撑一撑……”
晏曦眼中闪过哀痛,轻声道:“你心怀大义,见不得苍生罹难,我却不是,我只希望我的小舟雨能好好活着,她母亲几乎是以命相搏才生下她,刚出生时还没我的手掌大,这么一点点,话也不会说,那双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我多想陪她一起长大啊……可天道崩毁六界不存,天上的星星也会跟着陨落,我的女儿,我的小舟雨,她还那么小……我只想她活着,就算再也见不到她,也想她活着,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晏曦,阿鼎沉默了许久,有些后悔这次没带舟雨一起来见见他,但又担心一旦见到了,那根一直撑着他坚持下去的弦也就崩断了,如今还不到时候。
“舟雨她是去年化形的,想必是封印太久多少有些损伤,再加上如今妖力灵力混杂一处,她修为进展的确慢了点,但这不打紧,待六界归位后,以她的资质,修为定然一日千里。
她活泼好动,调皮得很,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都是一把好手,没少将她师兄气得跳脚。
她还嘴馋得很,闻到鸡味儿就走不动道,当初我就是用一只鸡腿将她骗来做徒弟的。
她特别能屈能伸,想哄谁开心的话,那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气人的时候也很气人,没少扯我的胡子,哼。
她还很善良真诚,跟她师兄一起帮助过不少人,结识了许多意气相投的朋友,他们都很喜欢她。
她有点爱哭,无论磕了碰了受委屈了,屁大点事都能哭一哭,得亏千言是个好脾气的,总乐意哄着她,我可最不喜欢哄小孩了。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唔,像你,鼻子也像你……”
晏曦渐渐听得入神,阿鼎说用鸡腿骗了舟雨时,他忍不住怒目而视,说到她爱哭时,他眼神柔软又怀念,说到眼睛鼻子像他时,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这样一鸟絮絮讲述,一人安静聆听,几千年未曾见面的女儿渐渐勾勒出清晰的模样。
说到最后,阿鼎蛊惑似的循循善诱:“晏曦啊,你不想舟雨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吗?你不希望她永远有香喷喷的鸡吃,有一起玩闹的朋友,有将她放在心尖上的道侣陪伴吗?再坚持一下吧,就当为了她,再坚持一下,我一定尽快找齐六界石,让一切恢复原状。”
晏曦还沉浸在关于女儿的一点一滴中,闻言只是无奈又温柔地笑笑,低声道:“你当初便是这么忽悠本王的……”
阿鼎翅膀一瘫,语气中颇有几分耍无赖的意味:“谁叫你这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呢?何况我也没有说错,若是放任不管,如今的人、妖、魔三界相撞,必然也会如同冥界、仙界和神界一般血流成河、万物凋零,变成真正的死界,到那时就算让六界归位,世上也没有舟雨了啊……”
晏曦摆摆手:“行了,本王知道了,先不说这些,六界石只差其一,此事本王信你定然能办妥。当年天道崩毁,除了你我,应当还有其他神明幸存于世才对,何不寻他们相帮一二?”
阿鼎嗤笑一声,嘲讽道:“你还是这么天真啊……你猜为何三千年前人妖两界会联手封印魔界?”
这话不知道触了晏曦哪片逆鳞,眼一瞪眉一竖,怒喝道:“老子天天在这破地方发癫,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猜个狗屁呢猜!”
阿鼎白他一眼,继续道:“魔界石原本在源魔池底下好好呆着,却遭遇不明之力袭击忽然崩碎,源魔池日渐干涸,魔气流入人妖两界,致使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两界不得不联手封印魔界,被封印之后,魔界生机断绝万物凋敝,差点成了死界,你以为这是谁做的好事?”
见晏曦一脸不信,阿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半本残书扔到他跟前,示意他自己看看。
晏曦将信将疑接过书,见上面写的竟是天字文,惊讶极了,再翻看几页,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六界归一,天道重立,疯了吗?!”
阿鼎自嘲一笑:“呵,我们这些家伙自诩神明,实际上不就是一群疯子吗?一群妄图与天地同寿的疯子。”
晏曦一时竟无话可说,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怅然道:“是啊,若非我们发疯,怎会有那场大战?天道崩毁,天道崩毁,或许是天道也看不惯我们这帮卑劣的神明了吧……”
两人俱是沉默,又过了许久,晏曦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还想继续搞这套六界归一,天道重立的把戏?是谁?”
阿鼎摇头:“我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但这邪书中说的真灵分裂寄生之术的确有人习得,并且此人跟我一样在找六界石,所以你说,我还敢找谁相帮呢?”
晏曦无话可说,如今他只剩残魂,被困于妖冢,百年方得片刻清醒,迦昙成了这鸟样,而那人却能打碎魔界石,他们去找人帮忙,无异于羊入虎口,他跟迦昙两个老东西死了就死了,舟雨可怎么办,六界归一,她也就没了啊,而且这人已盯上了舟雨……
越想越是不安,晏曦腾地站起,咬牙道:“得替我家舟雨训个可靠的护卫才行……”
他目光飘向泉水中的两妖一人,立即确定了护卫人选,干劲满满地冲了下去,拎起解千言便走。
阿鼎不明所以:“你干嘛呢?少折腾我徒弟吧,当心舟雨跟你翻脸啊!”
晏曦呛他:“你个没用的秃驴,本王帮你教教徒弟还不行吗,你就偷着乐吧!”
也不知道这狐狸还能清醒多久,阿鼎摇摇头没再多管,任这翁婿俩自去亲近。
如此,晏曦一心沉浸在特训解千言的大事中,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也被人诳进了妖冢。
第111章 .一场简单的阴谋
舟雨跟在玄黎身后, 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是要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又联系不上解千言,心里的焦躁越积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玄黎:“小黑,等等, 先别走了, 我们要一直这样瞎走下去吗?”
玄黎回头, 见她眉头紧皱, 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显然是在强忍着不耐,遂温声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两人随意寻了处沙丘盘腿坐下, 一时无话。
舟雨一身明艳繁复的红色嫁衣, 在漫天黄沙中尤为醒目,被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更是美得令人心惊,玄黎似是无意地扫过,目光落向远处。
“小黑,方才忘了问你,我们明明是往寝殿里面跑的, 怎么忽然掉进妖冢了啊?好奇怪,妖冢不是该在王宫底下吗?莫非你以前来过妖冢?”
听到这话, 玄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红裙少女, 微微蹙眉, 似有些不解地答道:“当时寝宫里太黑了,我也没看清, 或许是我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机关,打开了妖冢的大门。”
舟雨叹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灵犀玉符,它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她只好将玉符收起,打起精神继续问道:“还有大长老,她怎么样了?那个邪修厉害吗?你有没有看到虎大王呢?”
玄黎默了默才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帮大长老?”
舟雨连忙摇头,玄黎继续道:“我没见到虎大王,那个邪修跟大长老修为差不多,你不用太担心。”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文音,但玄黎说两人修为差不多,想到还有苏芸在,两人联手应当不至于有事。
想到文音,舟雨不可避免地想起拿回王宫地底宝物一事,如今自己阴差阳错进了妖冢,是该想想如何帮狐族拿回这件宝物,报了这番养育之恩。
可这宝物是什么,在哪儿,要怎么拿,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小黑,你知道妖冢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吗?”
这话题转得突然,玄黎似是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她,确认似的反问道:“宝物?”
“对,很厉害的宝物,你好像了解这个地方,可曾听过这里藏着什么宝物?”
玄黎摇头:“我只知道妖冢很危险,至于宝物,从未听说过。”
这个回答让舟雨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玄黎未化形前一直在太华山,后来莫名去了魔界,如今回到人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哪能打听到这种密辛呢。
舟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一直都很清晰,想不出办法便算了,绝不会逞强给自己和身边人找麻烦,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那我们还要继续走吗?这地方除了沙还是沙,连方向都分不清,我们是不是该想别的办法出去。”
玄黎可没有出去的打算,顺着她的话又将问题抛回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舟雨努力从脑瓜子里扒拉打破幻境、解除禁制、破解阵法的方法,有些不确定嘀咕道:“这地方像是幻境,打破幻境的办法,唔,需要解开谜题找到生门,或是找出布置幻境之人识破骗局,或是找到幻境的漏洞,强行打破……”
玄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她说的不错,舟雨得了肯定,立马行动起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