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在听清“娘子”一词后,就有些呆愣。
她忽然意识到——在凡尘界里,渡苍的年纪确实该成婚了。
既然他来自凡尘界,那他会想过这件事吗?
如果渡苍成婚了,有道侣了……
以后就会有别人站在渡苍身旁,陪他经历月升日落,陪他去看山川河流。
她心底突然感觉十分抵触,甚至有些难受。
栖迟望向被渡苍拉住的手腕,手微微一动,挣脱开,又立即握住他的手。
渡苍脚步停顿一瞬,随后手上稍稍用力,握紧手心那只小手。
心里的不适瞬间被清空,栖迟跟上他脚步。
至少现在渡苍还站在她身旁。
两人来到最里边一间房门外,正欲打开,却被那女子阻止,“这间不行,这里边是我们的盈姑娘,不轻易见客。”
渡苍没理她,抬手把门推开。
房间内陈设与外边的华丽奢靡截然不同,简单精致的木质家具,墙上挂着字画,倒更像文人书房。
屋子中央,姑娘正在弹奏古筝,推门声惊吓到她,手上动作不稳,发出一声刺耳的琴音。
男子斜靠在正中间的榻上,闭眼听乐。他长发散在身后,衣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胸前裸露一片,显得十分悠闲惬意。
听到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
“大师兄!”栖迟一眼认出男子是谁,叫出声。
跟上来的女子见眼前两人与屋里的人认识,且没有恶意,便不再阻拦,退出房间,还贴心将门关上。
虹归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块布盖住。
“把衣服穿好。”渡苍冷声道。
弹琴的女子立在屋内,不知现下该如何是好,“公子?”
虹归把衣服整理好,“无事,你先下去吧。”
弹琴女子便也离开。
“你们怎么来了?”虹归从榻上起身,走向一旁的桌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要!”栖迟走过去坐下。
渡苍脸色还有些黑,看到虹归将衣服仔细穿好后,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缓步走到桌子旁,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那道鸭子是安京特色,可以试试。”
栖迟正准备夹肉片,听到这话,筷子立刻拐了个弯。
“什么时候躲到凡尘界的?”渡苍坐在虹归对面,没动筷。
虹归也是只坐着,并不打算吃东西,“也就一个月。”
“为何不回重山?”
“自是有我的理由。”
“跟我们回去。”渡苍的语气渐冷,一副不接受任何拒绝的样子。
“渡苍说得对,大师兄你得跟我们回去。”栖迟含糊不清道,嘴里塞满了肉。
“我不能回去。”虹归靠在椅背上,慵懒随性。
“师尊说,你不回去,也得绑回去。”渡苍说完,手里立刻多了一捆绳子。
虹归:“你来真的?”
渡苍见他不信,站起身便要动手。
“等会等会,渡苍。”栖迟连忙阻止。
虹归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果然还是栖迟对我好……”
“等回去那天再绑,我们还得呆几天。”栖迟道。
“万一他这几天跑了呢?”渡苍问。
栖迟放下筷子,笑盈盈靠近虹归,“大师兄。”
虹归望着栖迟,明显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你要做什么?”
栖迟手拍向虹归,在接触到对方肩膀时,发出一阵微弱的光。
虹归感觉到肩头一阵发热,“你对我做了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只要离开我超过十丈,就会爆体而亡。”栖迟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样子。
虹归猛地站起身,“栖迟!为什么同样是师兄,以前你就拿我试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还对我这样!难道只有渡苍才是你师兄了?”
栖迟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渡苍和你当然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地位有什么误解?”
渡苍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人吵吵闹闹的样子,忽然觉得像是回到重山,回到了那个让他们安心的家里。
第52章 繁荣之下
若说渡苍是将她从那片黑暗之中拉出来的光,那虹归就是在一旁点蜡烛,想让光芒更耀眼、温暖的人。
虹归有些笨拙,不知道怎么去接近新来的小师妹,但他看到小小一个,蜷缩在房间一角,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可怜劲的栖迟,又忍不住心疼。
知道她喜欢吃桃花糕,虹归就下山去找最香的桃花和最甜的蜂蜜,再交给渡苍装作路过看到顺便买了。知道她半夜会去寻渡苍,虹归便捉了许多萤虫放在必经之路上。知道她喜欢看各式乱七八糟的书籍,虹归就去北辰洞府和前山藏书阁里拿,再让小白捡到拿给她。知道她开始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虹归就“被迫”去帮她试试。
包括后来,虹归发现栖迟背着渡苍用刀划开自己的手,他便说重山环境不好,让他都变丑了,随后再将“多余”的养颜丹给栖迟。直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她,里边加了可生肌愈合、滋养皮肤的玉肌花。
虹归此时一副极为生气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胸,看着栖迟又坐回去继续吃东西,“所以,你们来凡尘界做什么?”
“渡苍碰到些问题,需要到凡尘界解决。”栖迟边吃边说道。
“他能出什么问题?就算天塌了,他都一声不吭。更何况,什么问题还需要到凡尘界才能解决?”虹归有些不信。
“你不知道?”栖迟一副怎么还有人不知道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
渡苍:“我来自凡尘界。”
“什么?”虹归双手滑下,“怎么没人提过?”
“你不是也没说过,自己从何而来?”渡苍道,“不如说,大家都在隐瞒自己的出身。”
栖迟忽然觉得渡苍这是明晃晃在说她,“我那是,不得已。”
渡苍没理她,那样子明显心里还憋着气。
虹归却是听出了不对劲,望向栖迟,“你又是怎么回事?”
栖迟只好将自己是上古神族,曾被人残害的事简单概括。
虹归越听脸色越沉,已彻底没了那副散漫的样子,“所以你之前一次次用自己的血……”
“充分利用自身优势。”栖迟早就知道虹归知晓这件事,但她也知道对方不会戳穿,便没管。
虹归将视线落在渡苍身上,见对方已经知晓这件事,“还担心我走后没人帮你瞒下那些,会被渡苍发现,现在说开了也好。”
闻言,栖迟露出讶异的表情,她并不知道虹归曾做了什么。
“一开始你掌握不好量,血腥味很重。”虹归道,他看到栖迟刻意避开渡苍,便替她掩盖掉味道。
渡苍听着,这才将一些事情联系到一块,“也就是说,很久之前你突然说想吃带红枣的糕点,还给我塞了一堆红枣的时候,栖迟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他这才明白,为何栖迟在没下山的时候,也经常是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
渡苍的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重,狠狠砸在另外两人心上。
栖迟和虹归对视一眼,暗道不好。
虹归:“是我说错了。”
栖迟:“你听我解释。”
两人再次对视,企图统一话术。
“大师兄,你替栖迟瞒了多久?为何没有告诉我?还有你,栖迟,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渡苍语气平平,可那一句大师兄,还有那一声栖迟,叫得两人都不敢吭声。
栖迟选择放弃,“以后不会这样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渡苍才是重山的大家长,只因剩下三人——两人明面上就不靠谱,另一个某种意义来说也不太靠谱。这些年来,渡苍为这三人,称得上是劳心费神,一人支撑全家。
“上次在砚州城和百药谷,你也没说什么,我就以为你知道。”栖迟小声道。
“我是后来闻到你刚绘好的符上有很淡的血气,才猜测你在里边加了东西。”渡苍道。
“你们都是狗鼻子吗,怎么我没闻到?”
桌上的饭菜已经被栖迟一人吃了个遍,她感觉肚子都有些鼓起来了,伸手轻轻拍了拍。
渡苍则是将早就拿出来的山楂丸扔给她,“下次不要吃这么多。”
“味道确实不错嘛。”栖迟笑道,“不过绝对没有你做的饭菜好吃!”
虹归听到后半句话,轻笑几声,“我还说明日带你去安京最有名的酒楼吃上一顿,现在看来,还是回去让渡苍给你做吧。”
“那不行!”栖迟急声道,随后便看到渡苍一脸戏谑地看着她,脑海里不断寻找着合适的借口,“既然来了安京,当然要好好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修仙界可难得见到如此太平盛世。”
此话一出,渡苍和虹归脸上的笑意明显减弱。
栖迟见他俩都不说话,有些奇怪,“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虹归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确实是繁荣、热闹又和平的安京啊。”
栖迟听着,心里更疑惑了,“其中,有何问题?”
“栖迟,你真的觉得这是个太平盛世吗?”虹归问。
栖迟思及今晚所见,“就目前我所看到的,确实如此。”
“很多事,不能只通过片面就下定论。”虹归道,面上是少见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