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直在我识海之中,你不知道?”栖迟笑道,像是在同朋友闲聊般,“也是,毕竟你对我那般忌惮,平日里都不敢出现。”
只敢潜入梦境中,或者是趁着她心神波动之际偷偷动手。
胆小至极。
“你这般直接找来,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黑球慢慢变形,成为一个高大人形。他的声音也发生变化,不再苍老,反而变得年轻好听,“还是说,你已经自大到认为是自己的识海中,便可小看我。”
栖迟与他对立而站,光雾向她靠拢,只在对方周身留下零星几点,照亮眼前情况。
“你不会杀我。”她笃定道。
“不要过于自负。”
栖迟只是笑。
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黑洞人不会杀她。
不仅仅是因为在雾涯秘境中,那人单单要放过她,只对北辰动手。
更是因为,若是他们要杀她,她早就死了。
通过秋寒的话,她清楚地知道是由黑洞人亲自施术后,才会影响心神从而失控疯魔。
黑洞人不杀秋寒,只是施术在关键时刻毁了她的神智。她猜测,或许是因为折燃,黑洞人才留下秋寒。
既然黑洞人留下自己,想必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甚至还要潜伏在她的识海中,并落下层层封印。
黑洞人不杀她,但又对她十分忌惮,才出此下策。
“我们,以前就认识吧。”栖迟开口。
“谁知道呢。”
“你很了解我,知道我的弱点在哪。一开始,是数次经历族人死亡那天。我不愿看到他们一次又一次为我牺牲,于是,亲自动手结束数场梦境。”
“可后来,你变得麻木,影响也变小了。”
麻木吗。
从一开始数次看着他们为了让她活下,献祭自身,到后来亲手结束梦境。
她又经历了什么呢。
第一次动手后醒来,控制不住地颤抖,呕吐,甚至一整天都处于恍惚中。
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崩溃、绝望之后,才变成了最后的淡然。
“你不该又一次利用他们。”栖迟面上不见丝毫笑意,冷漠至极。
她并没有做到真正的麻木不在意,而是痛到极致,彻底失去反应。
“若没有那句──族人死在你手里,你又怎么会动摇,怎么会相信。”
果然如同她猜测的那般,正是因为她动摇了,才给了他可乘之机,有了之后的梦境。
但他有一点说错了,不只是因为这一句话,还有看到渡苍死在她手里。
她深陷其中,不断被折磨。多亏牧神护住了最后一丝清明,才使她渐渐清醒,发现异常。
见她表情,黑洞人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早就发现不对了?”
“你才意识到吗?”话里话外,透着嫌弃。
自秋家那场大火之后,她便发现了。
表面上看着一样,但却有着诸多不同。
梦境里,她孤身一人,面对着秋家众人的谩骂。
可现实里,秋存已死,她也不是只有一人。
“不可能,为何我没有丝毫察觉?”
“你担心被我发现,主动与外界隔绝,所有的一切,不都得从我这知道。”
演戏而已,她很擅长。
“唯一一次,就是我进入雾涯秘境时。”她继续说道。
秋山不会知道那么多,雾涯秘境的外来者也不止那几人。
栖迟找过流照,得知那块被动了手脚的命牌是秋存给的,上边抹上一种会短暂影响心神的药。流照以为,秋存是让他趁机动手。
她立刻反应过来,是在给一直企图影响她的那人机会。
“也怪我,将所有事情告诉本体,却不小心让折燃知道了,他们竟然敢偷偷对你动手。不过幸好,你没有出事。”黑洞人说道。
没有丝毫隐瞒,承认了他们不会杀她。
“这么说,你们还不是一伙的?”
“别把我们和那种人相提并论。”
“那个卦象,也是你弄的?”栖迟继续问。
黑洞人突然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也是敌对关系,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就凭——你要拖时间。”栖迟道,“你要保证那人安全回去,不是吗?”
黑洞人大笑,“你还是这般聪明。”
栖迟不再开口,等待着她想要听的答案。
“卦象是真的,为人界未来而卜。”黑洞人还是开口,回答她,“是折燃他们自以为是,认定你是那个会影响他们计划的人。百药谷、秋家,再加上你先前处处在暗中与他们作对,以他们那点脑子,会这么想也不意外。”
“你们也是为了登天梯?”
“是。”黑洞人承认。
“还为此编造出一个梦境,就为了不让我影响你们?”
黑洞人没有立刻回答,反问栖迟,“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
“谁知道呢。”栖迟学着他回答。
“不是梦境,那是真的。神占所卜,天地可证。”
窥天命,卜吉凶,神占一族,与天同知。
栖迟对他所有话都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可神占二字一出,她有些拿不准了。
见她久久未说话,黑洞人饶有兴致地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栖迟望着眼前黑色人形,“那就说说你们的目的吧。”
“这个问题,我就算说的都是真的,你也不会信。”黑洞人笑道,“真要听?”
“不听。”栖迟道,“还是说说附身一事吧,我不想再猜了。”
黑洞人又是一阵大笑,“这般直接,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九星转移术,是我教给折燃的。”
“果然是你。”
“虽然目的不能告诉你,但可以告诉你的是,这番举措并不是因为你。那些修士,确实是为了让我们的人附身。你也知道,我极善于控制人心,从而控制住那个人。而那些人,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光听到声音,便会听令于我。让他们同意被附身,更是易如反掌。”
栖迟觉得话里有些奇怪,“你控制不了我。”
“你向来都是例外。”他道。
“是吗?”栖迟笑道,半垂着眼,“倒是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这些。”
“有些事,你本就有猜测,无须时日,光靠你自己便也能知晓,提前告诉你又何妨。”
栖迟抬手,摸向光雾之中,手指微动。
“更何况,你正在恢复记忆。”交谈至今,黑洞人如何不明白这一点。从那股力量闯入他的封印时,他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担心?”
“那倒不至于,在你想起一切之前,完成所有事不就行了。”
“那怕是有些难了。”
黑洞人轻笑一声,“不如比比看吧。”
他身上的黑色渐渐褪去,变成一道白色的光团。
“我要走了。”他说道。
“难道还要我送你?”栖迟继续和光雾玩耍,不看他一眼。
“旻汜,我的名字。好好记住了,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说完,旻汜消失不见。
听到记忆中的名字,栖迟并不意外。
指尖的光雾随着旻汜的离开,瞬间消散,不知去向。
“缓缓。”
周身黑暗消失不见,再睁眼时,只看到了满脸担忧的渡苍。
她看到渡苍脸上有很多道伤痕,其中眉角那道最为严重,一直延长到下巴处,“你没事吧?”
“我无事,倒是你,怎会突然晕倒?”
栖迟撑着起身,发现自己先前一直躺在渡苍怀里,两人还在前山广场上。
而整个广场,已没有一处完好。
“他们呢?”栖迟问,她并没有看到其余人。
“那人跑了,师尊和虹归追了上去。几位掌门也伤得不轻,去药堂了。”
“那我们怎么还在这?”
渡苍有些无奈,“缓缓,你忘记你做了什么?”
栖迟“啊”了一声,才想起来。
因为知晓黑洞人的目标在雾外石,她便额外布下一道阵法,不让任何人从封印阵中离开。
而她先前便是站在封印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