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被时空裂隙吞噬的谢妄。
甫一落地,他便脸色难看地抬手,青筋鼓起,试图用灵力强行撕开那道逐渐闭合的裂隙。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白光扑簌一声,就这么彻底消失在眼前。
看到这一幕,谢妄冷漠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阴沉。
巷子里的风吹起他的发丝,将他冷白的脸蒙上阴影。
黑色深瞳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僵硬的眸子抖了两下,接着才缩回手,喃喃道:“……为什么,他们总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为什么你就不能真正属于我呢?”
他仰头,漆黑的眼眸宛若脆弱的玻璃,流淌出丝丝迷惘和痛苦。
下一刻,他闭上眼睛,指尖点在额头,将那抹象征神力的朱砂印记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妖艳而又冷酷的魔纹。
猩红的眼眸睁开,随手一招,将几只小魔球招于手心,冷冷道:“去,不管她在哪儿,都给我立刻找到她。”
收到命令的小魔球“叽咕”一声,立刻振开翅膀窜了出去。
谢妄冷冷转身,正要循着少女的气息追进巷子里,谁知下一刻,街上的人流中猛地窜出一道稚嫩的身影。
长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瘦削的身上满是脏兮兮,仿佛怕被身后的人给追上,便头也不抬地撞了过来。
“哈……”男孩儿撞得闷哼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谢妄鬼使神差地顿住脚。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攫住了他的心。
而当他转身,试图一把抓住那道人影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再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可他显然没有察觉。
因为他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
眼前拨开发丝的那张脸,懵懂淡漠,布满伤痕,如同丧家之犬用警惕没有温度的眼眸与他对望——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那个被人人喊打,视为不详的小怪物。
一瞬间,谢妄整个人都顿住。
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被名为“命运”的东西紧紧扼住了喉咙,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得错乱,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容扭曲,叫卖的吆喝声被模糊成微弱的杂音。
头顶光影不断变幻,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又阴云密布。
而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空洞。
呼吸停止,灵魂被扯进漆黑冰冷的容器,在不断颠倒的世界中逐渐沉入更深的旋涡。
直到冰冷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才陡然一颤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原有的面貌,巷口还是那个巷口,周围还是熟悉的喧闹声,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副身躯。
稚嫩瘦小,脏污丑陋。
他颤颤地伸手,企图用力抓住什么,可却只有一团虚无的空气。
冰凉的雨丝溅湿他的眼帘,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整个世界都彻底模糊了。
*
“呔,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另一边,同样被淋了个落汤鸡的少女满脸愤恨地望天。
不久之前,她循着追踪符一路往前跑,谁知刚追了不久,头顶突然落起了雨点子,不仅把她淋了个透心凉不说,还把符纸给打湿了!
无奈之下,只能跑到一旁的屋檐底下躲雨。
“早知道就该死死抓住他,这下好了,人走散了,符纸也没了,这下去哪找他呢?”
少女满心愁苦地嘟囔,因为穿得太过单薄,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尖都红了。
人界不比神宫,终年温暖如春,绵绵这厢甫一落地,便如同在天宫里养尊处优的小仙子,一朝跌落凡尘,很是孤苦无助。
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
唉,要是画皮妖在就好了。
有他在,凡事都能一起商量,如今陡然分开,便只能自己找头绪了。
沈逐死了,神女生出心魔,必然会搅动整个修真界,乃至魔界妖界也会蠢蠢欲动,这便是三百年前神女反目带来的劫难。
也是男女主此次入幻境所要经历的情劫。
虽然她的任务是帮他们勘破迷障,可虞绵绵觉得自己压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沈逐已死,神女虽然一时入魔,但她终究会自己醒悟,因为这是既定的结局,就算没有她的出现也一定会发生。
而她要做的,大概只有在神女魂消之前,将这朵蕴藏庞大力量的幽离梦交给她。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脱离幻境世界的关键道具。
想到这儿,绵绵将她在混乱中收进灵囊里的幽离梦小心地揣进了怀里,接着缓缓舒了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之后的几个时辰,绵绵便在街上找了家大气的酒楼,一边在里面歇脚一边打探消息。
“店家,这里是什么地界,怎的如此繁华?”
醉仙楼里,来来往往行人不断,除了商户文人之外,还有不少持剑的散修,可谓门可罗雀,生意兴旺。
虞绵绵用纱巾将自己的犄角裹了,一袭华光璀璨的粉嫩仙裙,额间还有一簇火红的朱砂,任谁见了都以为是身份不俗。
店家闻言立刻点头哈腰:“仙子是初来乍到吧?此地乃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太湖县。此地不仅钟灵毓秀,美食众多,而且还受仙门庇护,妖魔鬼怪都不敢侵扰,仙子可以在此地多多赏玩几日,我们太湖的清蒸白鱼,还有黄焖湖鳗,可都是一绝!晚上的船宴和烟花,更是美得很咧!”
绵绵听罢滚咽口水,差点被带偏,开口便矜持着声音道:“哦,那不知神宫和仙盟的事情你们可有听说?”
“仙盟之事?这个我倒是不知……”
店家摸着脑门,和气的面团脸上透着几分憨厚。
而另一边桌子上围坐的几个年轻修士则搭话道:“仙盟离我们这儿相去甚远,就算有什么消息也是许多日才能传过来,至于神宫更不是我们这小地方能打听的,不知这位道友可是认得那里的什么人?”
一桌子的人朝她望过来,显然对她额间的印记多了几分猜测。
只身在外的虞绵绵立马憨憨笑起来:“我哪里认得什么人?我是带着我家书童出门游历,结果走散了,听到有人说神宫正在为神女庆祝生辰,这才问了一嘴。”
“原来如此。”那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接着道,“神女生辰,普天同庆,谢氏家主豪掷千金,命船宴连开七日,凡是神女的信徒皆可入内宴饮,今日恰巧是最后一天,道友若是得空,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太湖船宴?谢氏家主?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绵绵心里冷不丁咯噔一声,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原著里描写谢妄的出身背景时,好像就提到了这个太湖谢氏!
而今又是三百年前,时间正好对得上,也就是说,三百年前还没有入魔前的谢妄此刻就在这太湖县里!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没一会儿, 雨势减弱之后,绵绵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谢府。
她一路上心脏砰砰直跳,满心满眼的激动。
要知道在原著的剧情中, 三百年前最开始的时候,谢妄还只是个身世凄惨备受欺辱的小可怜,离日后成为阴晴不定残暴嗜血的大魔王不知还有多久。
自己阴差阳错被时空裂隙甩进这里, 说不定就是老天派她来拯救他的哪!
没错, 她阻止不了神女入魔, 修真界动荡,也阻止不了他日后成为大魔王的事实, 但好歹可以在他孤苦无依惨遭欺凌的时候将那些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全都赶跑啊!
哼, 就算是魅女的身份又如何,待她捂好马甲, 休整一番, 便是那从天而降英勇潇洒的女侠客, 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他!
绵绵暗戳戳地攥紧了拳头,想着与素未谋面的人见面还有点莫名的紧张, 谁知道满心忐忑地摸到谢府门前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你是哪来的散修?胆敢来谢府门前胡言乱语?我们这儿没有谢妄这个人,赶紧滚!”
门前的两个家仆从上而下地扫视过来, 表情十分不屑。
只见他们身穿金色软甲,手持仙门人才有的灵剑,高大的身躯立在那儿, 宛若黑脸门神, 很是凶神恶煞。
绵绵心中很是憋屈,但面上依旧挤出几分笑容:“那请问这太湖县可还有别家姓谢的大族?”
两个家仆噗嗤一笑:“整个太湖一带, 就我们家主府上姓谢。”
绵绵继续眯眼傻笑:“哦,那你们家主可有子嗣?听闻贵府的二公子出身有些不太一样, 敢问……”
后面的话没说完,两个家仆登时阴沉了脸色,仿佛触了什么霉头,格外生厌:“去去去!谢府的事情哪是你能打听的?赶紧滚,再不滚,就把你绑了扔进太湖里喂鱼!”
连门都没进便被赶出去的虞绵绵小脸一绷,也不装了:“哼,什么太湖谢氏,还好意思称是名门望族?我看你们府里是被邪祟缠住,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立马拔腿就跑。
身后的两个家仆果真脸色铁青,下一刻,朱红大门陡然从里面拉开,身穿锦缎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板着脸问:“方才怎么回事?如此喧哗?”
“回家主的话,方才有一个疯女人跑来咒我们,说我们府里被邪祟缠住,还说要大难临头!”
“大难临头?”不知是想了什么,男子严肃的面容竟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整个人气息都阴沉了下来。
“谢二找到了吗?”
“回家主,二少爷还未曾找到。”
“多叫几个人,务必把那孽种抓回来。”
“是,家主!”
“呼……哈!”雨过天晴,石板路上积聚了不少小水洼,虞绵绵提着裙子一气跑了半条街,鞋子都溅湿了,这才在一处桥边停下。
“呼,该死的谢府,狗眼看人低,难怪能把好好的人给逼得疯魔,还有那谢氏家主,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骂自己儿子孽种,哼,他是孽种,你是什么?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吗?”
少女愤愤不平,气得脸都红了,恨不能给那老东西来一脚。
只是……谢妄真的不在谢府里?那他会去哪呢?
忽然,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好似注意到了什么。
*
“该死的,你给我站住!”
阴气森森的天桥底下,一群高大的孩童追赶着一道瘦削羸弱的身影。
他们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衣裳,一双双眼睛瞪得犹如饿狼,紧追不舍地盯着看中的肥肉。
“该死,老大,这小子怎么跑得这么快?”
“哼,他跑不了。”说完,抄起路边一块石头,用力地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