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本体对蛊的了解还太浅了,竟不知道母蛊所寄生的修士生死只是能解死局,但是子蛊依然存在。
如果让他们发觉他们神魂的联系,那马甲的事就遮掩不住了。
寒烬几乎没有太过犹豫,便摊开掌心,用刀一划,然后纯白的蛛石便染了血般妖异地红起来。
万起面露震惊:“你!师兄所中蚀心蛊的子蛊,怎么会在你身上!”
寒烬心思急转,慢声:“我怎会知道,只是用了师兄从秘境里带回来的灵药,我便如此了。”
“你撒谎!”
裘刀更是握着刀:“是蛊先出现在穆轻衣身上,你和师兄才以身犯险,种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只是只有元婴修为才能饲养母蛊反噬子蛊,你虽然接近元婴,却终究不是元婴,所以你的蛊变成母蛊失败了,师兄的蛊却成功了。”
一开始中蛊的就不是师兄,而是穆轻衣,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子蛊的出现!师兄光风霁月,难道还会刻意将蛊引到别人身上吗!
寒烬:“为何你们一定要攀扯师妹,觉得是师妹有意为之,难道就不能是我和周渡一时不察,受了旁人暗算?”
裘刀死死咬牙,盯着他:“因为只有穆轻衣才能让你们如此冒险!这世上除了穆轻衣,还会有第二个人能让元婴修为的师兄自己种下母蛊吗!”
寒烬却手握长剑:“你们总是有很多理由,却可没有证据,便单凭臆断就可将一切栽在师妹身上,既然如此,我不如自我了断,换你们再没有追究之机?”
所有人都错愕了,裘刀却愤怒,就是如此,就是这般他们才死咬着穆轻衣不放!
但他还是厉声:“若你死了,穆轻衣身上的子蛊怎么办!子蛊虽然会在母蛊死后四十九日内化为一滩水,可是修为越低受到的风险越大,你可担保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吗?”
寒烬的剑顿住了,裘刀却咬牙:“你放下剑,我不仅把功法告诉你,还告诉你解蛊的法子,但这个方法必须先让穆轻衣来。”
寒烬笑了,淡淡的,仿若嘲讽,又仿若自嘲,他声音很低:“到现在你还想拿我作筏子暗害师妹?”
“谁要害她!”有他和周渡在谁又敢害她?
裘刀握拳:“不是我不想让你尝试,只是这个法子,对药人的伤害极大,而且你是百毒不侵,就算有子蛊也没有太大危险。”
裘刀说到这里却目露悲意:“就是因此师兄才只能选择种下母蛊来保住穆轻衣不是吗?一开始你想以自己为代价,但忽略了自己是药人,没出现不良反应,便以为都过去了,等师兄发现穆轻衣身中蛊毒,已经来不及了。”
师兄才只能自裁!
“这都是你的猜测,”寒烬握着剑,衣角飞扬,声音很轻,“将解蛊的法子告诉我。”
“我都告诉你了对你伤害极大,你还要试?!明明蛊毒不会伤害你!”
寒烬只是平视着他们:“我不能让你们伤害师妹。”
当日只是他面对他们询问一句,他却真正用了命在践行。
没有法子,裘刀咬牙说了,转头却笃定要去刘镇找到寒烬死去的母亲姐姐,还有其他亲人。
他倒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除了穆轻衣他就再也没有别的牵挂的人,居然为穆轻衣如此都没有为自己筹谋半步!
接下来三个时辰他们便看着寒烬用裘刀的法子解蛊,果然如裘刀所说,寒烬喝下符水便脸色发白,紧接着手背上血管突出,几乎站立不住,最后甚至呕出一口黑血来。
裘刀本打算冷眼旁观,冷嘲热讽一句药人本就是纸薄一般的身体,不可能禁得住他和穆轻衣这样折腾,然而看到这一幕还是情绪翻滚。
寒烬看着黑血中的死去蛊虫,目光微动,终于抬起了潮湿的双眼。
他拄着剑,低声:“你们稍等片刻。”
裘刀终于忍不住,厉声:“你已经知道解蛊的方法了,何必亲自回去一趟还要亲手为她解蛊,她好歹是万象门的少宗主难道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像现在这样!”
即使已经是金丹还是她的奴仆!
当然是因为她也痛得站不起来了只有修为高一点的寒烬还有御剑之力了,但寒烬只是没听到一般,转身向穆轻衣的洞府而去。
裘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很是悲哀的:“师兄已是元婴,也只能为她挡住这一次灾厄,你呢?寒烬,你又有多少条命,可以让她顺遂无忧。”
寒烬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裘刀抬起头:“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仙缘的人修仙是逆天而行,她想要突破仙凡之别,就要无数天才为她铺路,穆轻衣,她何德何能?”
他以为说完穆轻衣是先天灾厄这话,寒烬第一反应是感到愤怒,没想到寒烬却轻轻闭了眼。
他轻轻重复:“逆天而行。”
他垂下眼:“我不关心你们对她如何,怨她如何,可是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痛失父母,无依无靠,浮萍一般才找到万象门作为依靠,你们却说她修仙,想要长生是逆天而行,即使是逆天而行又如何?”
“就算是万死,我也要舍了这颗道心,去问一问上天。”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穆轻衣不可求,求不得的。”
如果求不得,他便要为她求回来。
舍这条命也为她求回来。
寒烬走了。
一群人怔愣地看着那摊黑血,好像明白师兄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血溅山门那一步的了。
当初让穆轻衣跟着入门的确是天赋极佳的师兄能够做到的,可是穆轻衣想要的不止这些,想让她活下去的要求不止这些,于是上天不愿,于是,师兄也只能自己去为了她铺路了。
现在寒烬成了第二个。
未来还会有几个为穆轻衣奋不顾身,连一条命都在所不惜的人呢?
第10章 他们本就救不了他
寒烬忍着疼,并拢手指召来本命剑。然后御剑至穆轻衣洞府门口。
还没靠近他便一个踉跄,被赶出来的本体扶了一把。
寒烬的头便靠在了本体肩上,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但是解蛊对药人体质的修仙者的确伤害极大,他现在还觉得五脏六腑内宛若有烈火在灼烧。
穆轻衣也疼得厉害,差点就撂挑子不干了,还是寒烬握着穆轻衣的手,反扣一割,然后运作灵气把子蛊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样寒烬就不可能再解一次蛊了,而且很可能要撑不住了,穆轻衣觉得难过,他还安慰本体:“没事,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穆轻衣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她的马甲遇上这种事?
当时中蛊她也希望周渡找到解蛊的方法,可是上天入地,就没有万全之法,而且很多法子便宜,也一样要深入神魂。
她根本不可能舍弃自己本体的秘密去救一个马甲,现在马甲死了,但是子蛊还在,寒烬还要帮她把子蛊引出来。
裘刀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发觉,如果子蛊对穆轻衣本体来说并不惊险,裘刀就不会笃定是穆轻衣先中蛊,才导致周渡也种下母蛊。
除非子蛊这样的伎俩对穆轻衣也是一种危害。
所以回来路上寒烬让其他马甲去查,果然发现了很多微弱蛊虫,寄生的宿主修为越低,危害越大。
裘刀断定穆轻衣不能用寻常法子解蛊,所以才猜测周渡是被她连累。可是寒烬周渡都可以死,穆轻衣是世上唯一的穆轻衣,她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低声安慰:“别怕,现在子蛊在我身上了,到时裘刀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穆轻衣一点都不高兴,她坐直,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马甲,想到他要坚持不住了,心里更难受了。
寒烬却目光温和:“我说过了,我也可以是周渡。”
他看她不高兴,握住她的手:“穆轻衣。”他更多的话都在这三个字里。他希望本体自己最终是谁。什么可以舍弃。
穆轻衣让寒烬休息一会儿,自己起身。
果然没过多久,裘刀和万起他们便来了,恐怕是怕寒烬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自己又用了什么手段。
穆轻衣根本不想应付他们。
她怕自己一下子忍不住就想让他们知道马甲的秘密,让他们想知道什么,大可不必这样一点点地试探,直接来查就是了。
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看向洞府外的一行人。
风雪不止,今日尤其小,不过是细细的盐粒,穆轻衣没有披大氅,手边也没有暖炉,周身却有修为在流动。
她神色厌倦地稍稍抬起眼,面前的风雪便也停了,她站着的地方好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寒烬从洞府中出来,身形清弱,剑在手上。
他已经把蛊解了,裘刀他们的线索再次断了,但是裘刀还握着那枚蛛石,他能感觉到那种跳动的感觉,蛊虫果然还在寒烬身上。
这一刻裘刀忽然感觉到无比讽刺。
他费尽心思,他没有自己来找穆轻衣验证蛊虫的所在,验证师兄不过是为穆轻衣才中蛊,想让寒烬看出此人的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可是寒烬明知道自己已经解不了第二次蛊了,还是宁愿穆轻衣不受这蛊,不遭任何罪,就可以清清白白地立在这世上。
其实自己想的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的?其实寒烬根本就没有想过穆轻衣欺骗他如何,寒烬没有在乎,穆轻衣害死谁,利用谁,不在乎谁。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穆轻衣,果然如此。
万起看向裘刀,想催促他说话,但裘刀只是看了眼寒烬,就转身离开。
既然寒烬还是不愿意站在穆轻衣对面,他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了。
“站住。”穆轻衣却忽然出声。
她听起来似乎格外冷淡,有一种厌世的疏离感:“身为门中弟子,没有任何理由,就擅闯宗主峰,还带进邪物,不该受门法处置吗?”
寒烬似乎出声制止了一瞬:“轻衣。”
穆轻衣没管:“我给你们两个月时间,若查不出任何端倪,便不用查了。”
万起骤然惊怒:“穆轻衣,你有何资格!我们查探师兄之死是受仙盟命令,连寒烬也是从仙盟处获得许可才与我们同行,你凭什么一句话就给我们限定了时间?”两个月,两个月能查出什么?
裘刀只是冷漠地转过身看着穆轻衣。
穆轻衣早就厌倦了。
她在乎周渡的死,但更在乎还活着的马甲。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不舍弃周渡,自己死了,周渡还能活着吗?
她放弃周渡是为了自己,可是没有任何人指摘。
她也不想考虑他们和马甲感情如何,如果他们真的在乎,就不会马甲用心良苦拜托他们却当耳旁风。
所以她只是抬眸:“凭我是万象门的少宗主。”
她淡淡:“你们说着要查探却带进来蛊虫,怎么,你们也想象周渡一样,改修邪道,贻害宗门吗?”
穆轻衣很明显是想激怒他们,但万起还是难以避免地上当了,眼眶鲜红,咬牙厉声:“你怎么敢!师兄为你——”
穆轻衣手握着轻衣剑,面冷如玉,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冷:
“谁说他是为了我?谁敢说一个改修歪门邪道的叛徒,是为了我才改修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