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起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人设定位。那就是充当一个嘴替把本体不方便说的话都说出来。
“何止是你们不该回来,连周渡也不该回来。”
当然,听他们讨论自己那什么道心纠缠什么的时候,她还是很震撼的。二十一世纪生人当久了,居然不知道还能这样解。
他决定就此混入裘刀这个队伍。以后他们有什么猜测,跟着他们的揣摩演就得了。
不过,还需要一个契机。
萧起垂下眸:“不然他也不会死。”
裘刀心如刀绞,可还是保留着一分理智:“为何这么说,即使师兄不是想助穆轻衣突破,他也中了蛊了。”
萧起:“你不觉得奇怪吗?那蛊很早就借助她的神魂,种在他体内,可是这次才激发,而且是因为全宗门一起激发。”
裘刀一怔。的确,这是他们未曾仔细设想过的漏洞,但萧起却指出来了。
萧起如果知道一定会面无表情说:废话,我们要根据你们的猜想理逻辑,肯定知道哪不顺了,毕竟不顺我们就无法编了。
“难道此蛊不是这样下的?还是说,宗门内还存在其他危险。”
裘刀转向萧起。
“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当时不止周家,好几个世家都因为根骨奇佳的少年天才,被妖族无故追杀,只是穆家和周家,是损失最惨烈的两家,除却他们,几乎没有人活下来。”
穆轻衣当时就是根据这段历史编的,既然要把莲花村的事给糊过去,不如串一起以绝后患了。
“诸位不觉得,此次全村消失奇景和当年很像吗?不同的是,穆家和周家所在的村镇,都连片消失,几乎没有存在过一般。除却记载,几乎无人证明,曾有这样两桩惨案。”
裘刀却愣住了:“周家和穆家所在的村镇都消失了?那为何穆师妹还说,要带寒烬和师兄回......”
萧起:“是没有墓了,可是师姐去找过后,就重新立了。”这样就不用重建场景了,萧起在心里盘算,计划通。
萧起看起来只是个少年。
可是言谈之间却像是一起亲历过当年的灾难一般。
裘刀忍住了,符修柳叁远却贸然开口:“敢问师弟,为何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萧起看他一眼:“因为我就是立墓人。”
什么?众人愕然。
萧起却反问:“我就是立墓人,她被困在万象门风雪之间便是我为她四处跋涉寻到旧物立下衣冠冢,很难理解吗?”
裘刀看萧起的目光复杂,萧起不用他解释,也理解了。半妖身份的确特殊,像他这般更有可能被囚禁起来做个灵宠一般的低贱奴婢。
但穆轻衣居然很早起就在暗中帮助萧起,无以为报,萧起便为她打理这种凡俗。果然,她心里还是更想做那个凡人穆轻衣。
哪怕凡人让她早夭短命。哪怕尘世让她做一个一半的药人,且因为灾厄之名几乎不被百姓接受。
裘刀想起当年拜师时师兄的说辞。趴在他背上的穆轻衣还是一个很小很瘦的小姑娘,气息微弱,师兄抱她,她才会轻轻伸出手指抓住他的。
很难想象。
那个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可以担起一个宗门,然后举剑入道。师兄以为自己可以帮到穆轻衣的时候,被杀死那瞬间一定是欣慰。
但裘刀感觉不出穆轻衣是什么心情。她会是什么,能是什么心情呢?
“她为何让你入门?”裘刀哑声,“她一直不曾公布你的身份,是想保护你不是吗?”
萧起手指微动。这一刻裘刀终于感觉到他触及到了这个少年修士的内心。
萧起:“她让我给寒烬也立一个墓。她感觉到寒烬命不久矣,所以想让他临死之前可以回到家人身边。”
裘刀一怔。
随后想起他们初次见到萧起那幕。
寒烬很明显是低声,问了句萧起的来历,可穆轻衣没有说。她没有说,所以寒烬也误会了。
他一定是觉得,萧起是取代周渡师兄的,也可以是来取代自己的。
她从不把话和任何一个人言明。
却能让所有人都不去看穿她铁石心肠下的温度,也能为她赴汤蹈火。哪怕这非她所愿。
裘刀闭眼。
萧起:“可是他身上有蛊,他回不去了。”
他本来可以死在母亲姐姐身边,他本来可以回去的。
所以不是穆轻衣不让他回去。也不是穆轻衣不想让他回去。而是穆家周家早就没了。
也是他从暴露自己中蛊那一刻就回不去了。
裘刀一行人静默地立在冰冷的寒夜里,萧起似乎不想久留,转身要走,才有人喊住他。
居然是那个符修。他拿着根绿色笛子,手指间夹着一张符纸,萧起很熟悉。
柳叁远知道他认出来了:“这是火焰符。”
萧起沉默,似乎不想接,但是符纸飘起来,落进萧起的衣袖里,然后柳叁远低着头,低声:“更深露重,请你让少宗主早些休息吧。”
萧起却转头:“她已经不是少宗主了。”
一行人神色愈愧。
萧起却收回视线:“还有,如果不想把沧海留在身边就把剑还给我。”
那好歹也是周渡马甲的一把剑。
虽然还能认出本体有点麻烦,但是他们能按住也能把剑带着,问题是他们现在就是按不住。
搞得穆轻衣都有点后悔了。她想要回来。
裘刀却死死抓着沧海,理解出萧起不想让这把师兄的旧剑,再让穆轻衣想起往事的意思。
萧起却道:“而且这道是何机缘你们也参不明白。我只想告诉你们,她没有为周渡和寒烬难过。从前没有,今日没有,就连以后都不会。”
萧起满脸漠然,实际已经像手动给自己删了好几页台词,好几场哭戏的主演那样,虽然滥用了权力,但是爽了。
“他们已经是过去了。”
而穆轻衣的道,永远延展向前。
萧起带着火焰符离开了,当天晚上穆轻衣就燃着两张符睡得很香,然而第二天一起来,连那个一开始来挑衅的修士游子期都安静不少。
裘刀看着穆轻衣很久,然后说,今日因为万言榜,去万象门庙会的百姓陡增,今夜元清还会再来,但是会晚上一个时辰。
穆轻衣说:“好。”
他看着白十一的乾坤袋,他知道里面有那个匣子,匣子里有师兄的玉佩。
有,这个世上师兄几乎是留下来的所有的遗物。
可是沧海剑忽然嗡鸣着震动掉下来时。穆轻衣这次没有捡它。
她轻轻地扫了眼它,像看见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事,认得他的主人,但是已经不在乎它有没有灵智,是否残余神棍,就转开了视线。
裘刀喉咙一堵:“......”
游子期转头:“这剑昨日神魂就被烧了,今天居然还有动静?”
裘刀却顾不了这疑点,他去看穆轻衣的表情,但是很奇怪的,只能看到一张仿佛全然陌生的脸。
这张脸曾映在师兄瞳孔里,也没有让濒死的寒烬见上一面。
可是他们几乎都说,让她好好活下去。
哪怕把他们都忘了。
第25章 寒烬,找到了
白日间的功夫依然是清查莲花村村民消失一事。
游子期坚信着自己的判断,并不觉得裘刀他们是为求证而来,于是拱手得到穆轻衣的应允之后,加入了裘刀一行人当中。
还问裘刀:“兄台与那位周师兄,似乎关系甚好。”
他这样问,颇有几分嘲讽,其实万言榜一出,岂止是穆轻衣在躯体上杀死了他呢,连养大他,传他师承的宗门也在灵魂上杀死了他。
可是裘刀不能为周渡作任何辩驳。
他是为穆轻衣而死,而涉及到宗门中蛊,无情道和当年穆家周家灭门的每一桩,都是不能外传的秘辛。
他只能死死地握着剑,一字一顿:“师兄曾数度救我和同门于水火。”游子期本来想嘲讽,可是对上裘刀的视线。
那里面是一片坚冰一样的执拗。可是没有仇恨。似乎这位师兄将深情厚谊留在同门之中,但始终没有教会他们何为怨恨。
哪怕穆轻衣杀了周渡,她依然能在在他们之中,得到保护,连周身都有灵气形成的保护屏障。
裘刀声音哑了:“不是出手相助,而是为我们开辟生局,莫逆之交。”
游子期沉默了。
他到底不是万起那样心魔太甚走火入魔,因而走几步便道:“不是为人愈正就不会被邪功所侵,有些心境平和之士,依然会因心魔过甚而有灭顶之灾。”
他说完到底还是说:“节哀。”
他以为裘刀是还想为周渡平反而来,或者是不甘心,想找到可以确实证明周渡害人的证据,可是裘刀却已哑声道:
“其实到这里,我已经不求师兄可以沉冤昭雪。”游子期不懂,实在寻常,因为散修,永远不会明白万言榜张贴出去的威力。
他不懂师兄在万象门地位超然,身为魁首多年,最后却被师门除名,以这么惨痛的方式。
可是到了村长家中,裘刀才知道更惨痛的事,远不止如此。
元清本来应该在讲经,不该在现在来,可是他却来了,而且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向穆轻衣:“寒烬找到了。”
裘刀手指猛地一颤。
这是穆轻衣设计好的。她之前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剥离出寒烬的那部分意识,植入那个代替身体里,看一眼自己在哪。
毕竟马甲要被吃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想想对方未必是不知道马甲秘密的人,就作罢了。
谁知道天道这么快就狼人自爆,她小小地试探了一下,它就按捺不住给她晋升修为,深怕自己冷漠无情的人设立不住,不能暗示裘刀他们,她就是坏人。
现在穆轻衣打算坏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