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渡低声:“有时间会过来的。”
老婆婆:“你们就是乐不思蜀了。”
周渡扶着她在屋内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又倒了杯,然后说:“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们的蜀地,是我们的归属呢?您知道,轻衣已经当上少宗主了。等宗门.......或许您就可以过去。”
老婆婆摆手。
“我得守着这个地方,等哪天你们累了。”老婆婆的声音慢慢淡去:“就都可以来这了,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想害你们。永远都只有我们。”
穆轻衣一边走神一边思索:是啊,她当时想得可真好啊,把宗门接管,宗门附近村落也多是她的NPC,想过什么日子不是过。
谁知道这么不禁念。
在思索的是:她之前不知道会重现,来这里时根本没有解释自己认得这里的人,待会儿他们问起该怎么解释呢?
没想到她不太紧张,秘境结束后,也只有元清捻着佛珠,低声诵经的声音,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只有游子期站起来:“他与婆婆认识,怎么还忍心下此毒手!还有穆道友,您与那邪修都与莲花村关系匪浅,您不想解释一下吗?”
穆轻衣还没开口,裘刀已经起身:“她的道就是让她忘却凡尘,因身体虚弱多年来她都没有离开过万象门,与他们因果断绝又怎么了!”
连寒烬和周渡师兄的因果,她还不是说断就断!那是她自己想要断开的吗!
穆轻衣沉默片刻,觉得这解释不错。
“我确实不记得曾与他们来往甚密,而且也不知道师兄与此方村落,关系如此之好。”
万起也起身,咬牙:“有什么奇怪,师兄乐行好施,不论是遇到散修还是百姓,总会出手相助,何况是婆婆将他当作小辈看到,让他想起未被灭门之时也有的温暖!”
“游道友,我敬佩你不忘恩情千里迢迢而来,但也希望你明辨是非,审慎思虑,若是师兄要修炼邪功,有必要在山门附近对亲近的百姓下手吗?若是真如你所说失去理智,也不至于等到此处才动手,大可随便择一处,何必是这里!”
“可他修炼邪功是事实!”
“师兄他是被迫的!”
“修炼邪功便是堕入妖道歪道,谈什么被迫不被迫,难道他死也是被迫的吗!”
万起喉咙哽住。
游子期意识到自己仿佛说到什么关窍了,于是所有人都僵在那。
万起想扯出个笑容来,他现在看游子期和看那对母女,尤其是那个背信弃义的母亲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万言榜。有仙盟定夺在。没有人可说周渡死得冤枉啊,说他是心甘情愿赴死。
他千辛万苦压制着自己的灵力暴动走上山门,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是为了报复养自己长大的宗门一次。
他自愿赴死,在他们眼里是咎由自取。
万起仰着头。师兄,你让我怎么释怀?你让我怎么忘了也好?你教我天理昭昭,你教我学剑是为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现在连你自己之死都如此不平。
我还能为你争辩什么呢?我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万起苦笑,转身想离去,游子期却在身后说:
“你们想让我承认他无辜,起码要让我看到红莲功法不是他所修,满村之人也不是因他而消失,否则从前种种,所谓如何清明正直,也只是过去。不能说服任何世人。”
包括他。
穆轻衣仍然在神游。没想到这群人里还有个正常的,她要是天道就留下游子期,怎么控制其他人都不干扰他,到最后,游子期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证明她的不无辜。
可是这场博弈她不是观众,而是局中人。她只能起身,开口:“够了。”
周遭一时寂静了。
然后穆轻衣说:“既然已经做了法事,人死,正如灯灭,已尘埃落定,若是没有线索,明日便从蛊开始查。若是我害师兄中蛊,可在我神魂中中蛊的有谁?若是有人蓄意令寒烬遗体被天火焚毁,他和寒烬有何仇怨?”
这些都不是正确的调查方向。
不过查,都可以查。既然不正确,她总有机会误导。
游子期:“莲花村生死便无人在乎了么?”
穆轻衣本来就在找机会把人放回来看能不能把马甲罪责减轻一点,闻言沉默一瞬:“既然我与他们本有联系,我可试试搜魂阵,看看人是否在此境之中。”
裘刀想开口,此阵对神魂消耗极大,可他又想起穆轻衣初知道她的神魂可能连累了周渡时,她的眼神。
她虽然不会在意了,可她还记得,她冥冥之中,还是为这负疚,所以宁愿消耗神魂。
但旋即,他又想起寒烬。
想起寒烬看着山门上的穆轻衣时,那个眼神里的沉默安静。
师兄是周家嫡子,是天生灵体,年纪轻轻就成为魁首。他只是一个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仆役。
连他为穆轻衣取的名字。她也不在意。
寒烬发誓说,数年来从没说过师兄坏话。
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她与师兄若情投意合,寒烬不过是飞蛾扑火,可她若和师兄只是兄妹之情,那寒烬呢。
从头至尾,他不过一丝光亮也没有光明正大取得过。
裘刀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险些走火入魔了。
因为他握着那个穗子,忽然想到,这穗子无论如何都该给穆轻衣的。
他和寒烬不过相识几日,怎么抵得过寒烬迢迢千里赶到万象门来。
怎么抵得过寒烬为她甘愿受药人之苦。
可是寒烬却没有留给穆轻衣。
寒烬知道师兄的沧海剑在穆轻衣身边。
他知道自己死后穆轻衣岁月漫长,所以自认无足轻重。所以自认,除了拜托自己护好穆轻衣,再无其他能为。
第28章 他已是邪修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柳叁远手指僵硬地捏着那燃到尽头的符。他原本是音修,七窍通了六窍,在乐理上可谓是一窍不通。是师兄为他找到符修的符因长老,求长老让他入峰,他才学有所成。
然而他却和万起他们一道去了剑宗。
因为父亲看不上万象门这样的小宗门,也打定主意要他在大宗出人头地。去剑宗前,师兄去洞府找他,他避而不见。
万不曾想,云顶台一面,是最后一面。
柳叁远身体僵硬,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们符修,若是想找此地曾用过什么符术,只需将符灰收集,倒燃便罢了。”
就如他手中的残纸片般,见风回复,灰烬竟慢慢恢复成了黄纸。
柳叁远:“只是这样做往往需要耗费成倍灵力,且极易走火入魔。”
游子期听明白了,打断:“你的意思是,周渡先发现此村消失,待查验后怀疑是红莲功法,才想反修来追踪?”
他拂袖:“简直是荒谬!”
结果竟有三五修士起身,含泪怒目而视:“怎么不可能!我师兄那时已经中了蚀心蛊,命不久矣了!”
他为何不可能如此去做!
游子期愣住了。他沉默。
周家被灭了满门,这村落的村民于他和穆轻衣来说,就是亲人。
当时长老问他们两个孩童,怎么一步步走到万象门来时,师兄还说,都倚仗周遭村民相助。
所以不论是谁求助,师兄都会尽力一帮。
当时恩情,师兄怎么敢忘,怎么会忘?他连对陌生人都是如此!亲近之人两次遭此灭顶之灾,他怎么会允许呢?
他怎么会自己将死,还眼睁睁看着村庄被屠戮,所以他要找到他们。
柳叁远看向穆轻衣,悲道:“师姐,你已经忘记前尘,不记得,你们入门之后,师兄还一一来拜谢过,他这么多年,在外游历总会走此路,我们都不知,他是还惦记着莲花村,想要帮助村民,照看一二。”
柳叁远掉下眼泪来:“不论他是否记得往日恩情,难道他经过此处,就一定是他所为吗?他处心积虑,修炼邪功,最后不还是死在你的剑下吗!”
裘刀握刀:“叁远,平心静气!”
他刚说逆符会走火入魔,这会儿就心有障碍,但裘刀知道,他们不过是压抑日久,终究无法排解罢了。
所以这世上的因缘,真是烂账一堆。难道怎么解释师兄是自愿死在穆轻衣剑下,他们就能不怨恨穆轻衣吗?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像飞升失败身死道消,难道修士闭眼时就不会怨恨天道不愿意高抬贵手吗?没人能澄心如练,连他们,知道寒烬遗体被毁去时不也怨恨天道吗。
裘刀哑声:“坐下吧。”
柳叁远咬牙坐下,可是手指还染着符烬的灰。他仍转开头不愿意他们任何一个人,却在某一刻忽然怔住,难以置信:“师兄!”
一行人皆扭头,然后就看见近处林间,影影绰绰,一袭白影浮动。穆轻衣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沉默。
柳叁远却踉跄几下,奔跑过去,靠近才知那居然是个留影石,因为有树林雾霭遮蔽,此前竟然无人发觉。
裘刀乍见师兄面容,咬了咬牙,环顾周遭才道:“是给孩童戏耍的玩具。”
穆轻衣沉默。是的,这个村庄里还有孩童,因为有时候就是想做无意义的事,变成个孩子漫山遍野地跑不容易被当成个精神病。
但她没想到这种东西都会被翻出来,连她自己都忘了喂。
“玩具?”
裘刀:“凡人可修仙的极少,师兄放置留影石在这,或许是想教他们些防身的剑法。”
难道就不能是人形立牌吗,我在自己的村庄里放一个人形立牌怎么了。此时此刻穆轻衣很庆幸的就是她还没有胆大包天放别人的,而且玩心重,确实也有很多孩子NPC见天地来玩这个留影石。
游子期这会儿没有再说这些不能算作证据的事了,只说:“村庄里竟还有孩童,幕后之人真是心狠手辣。”
一群人沉默着,柳叁远忽然说:“留影石也算一种灵符法器,待我逆写,便可知这留影石都见到了什么。”
穆轻衣一顿。
裘刀:“师弟,你本来就心境不稳!”
“眼见师兄冤屈,却不能洗清,才叫我心境不稳!”柳叁远食指中指夹着符,挥出去,留影石便碎裂开,紧接着投影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