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百招之后起,奚临的剑意就渐渐变了。
似乎是在这短短的交锋中,重新分析完了对手的实力,等他再出手,先前艰涩的阻滞便荡然无存,一剑又一剑,招招攻在白燕行的空门上。
白燕行开始应对不暇,他震惊于此人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解自己苦心多月的成果,这样临战经验丰富到近乎可怕。
他到底是什么人?
当照夜明的剑风扫过来时,雷霆竟难挡其锐。
台下的修士发现白家的少爷接连往后退,快要围着场地转了一圈,差点退到结界的边缘。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心知不能再躲。
于是竖起防护术法试图给自己争取片刻喘息,谁承想凌厉的剑气穷追不舍,在他结界撑开的刹那已经兜头撞上。
仓皇间,白燕行连忙以剑抵挡,雷霆正面却扛不住照夜明,当场脱了手!
通身裹挟着电光的长剑在空中翻卷得像一片风中枯叶。
剑修怎可没有剑!
他立即地伸出手想要唤回自己的本命法器,恰在这时,奚临的第二道剑气兜头掀来,睥睨无双地砸在他手腕上,打断了调动的灵气。
随后剑风去势不减,惊险万分地擦过其鬓角,堪堪削下他一缕头发。
雷霆剑“哐当”落地。
他既没能召回自己的剑,也没能躲过对手的一击。
满场爆发出一片意味不明的哗然之声。
修士的本命神器跟着心念而动,能让旁人打得拿不起兵刃,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御剑悬空的白燕行踉跄脚步,勉强将自己稳在原地,束好的青丝顷刻落了一半铺在肩上,狼狈得蓬头散发。
白晚亭不由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轻轻掩嘴脱口而出:“哥哥……”
奚临倒没有得势不饶人,这两击足以盖棺定论,他一甩照夜明,在对面冷冷地横着剑,终于朝北冥剑宗的一干人等发了话:
“要公平是吗?你们不服的,可以一起上。”
那边的小弟子们哑口无言,犹犹豫豫地交换着眼神,屁也崩不出一句。
剑宗和白家对外快将白燕行吹捧到了天上去,如今连白师兄都打不过的人,他们几个又有什么能耐去跟人家硬碰硬。
何况连输两场,都是修仙人士,又不是地痞流氓,便是再厚的面皮也该感到如芒在背了。
隔着老远的瑶持心此刻将白燕行的神情看得分明。
他顶着垂散的乱发,隐有所觉地侧眼望向场外的人群。
入目是观者或不可置信,或不可置信中透着别有深意的表情。
修士的五感太灵敏,他不可能感知不到有关自己的那些争议。
“白家到处宣扬的百年第一天才,好大的名声啊,原来就这?”
“本命法器都让人缴了械,在剑修之中我还是头一次见。”
“嗬,难怪说北冥与白氏江河日下,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另有人眼尖:“人家瑶光派出的还是个外门弟子,到底是老一派的仙门卧虎藏龙,随便一个门徒都这么厉害。”
“姑妄洲是白家的地盘吧?”
声音的主人似是而非地轻笑一下,“这可真是有意思。”
他目光在一张张冷嘲热讽的脸上逡巡不定地徘徊,耳畔嘈嘈切切地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
心绪说不出是激愤还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失望。
白燕行阖目而立,最后一言不发地束好头发,收了雷霆,缓步御剑落地。
被小弟子们左右搀扶着的朱璎挥开两边的手,咬牙切齿地数落:“你也太没用了,连个普通弟子都打不过!”
“真不知道宗主究竟看上你什么?大把大把地资源拿给你用,就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办不好!”
“你……”
“喂。”
三位瑶光师弟耀武扬威地走上前,阿锐直接一手勾住了奚临的脖颈,挑衅道,“服气了吗?不会还在讨论用什么借口推说不算数吧?”
“你们要不直接承认自己输了不认账得了,大不了咱们重新再竞拍一次呗?”
“是啊!”
底下的散修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怕得罪谁,纷纷笑着起哄,“比财力比不过人家,下战书又输得一塌糊涂。”
“接下来要找什么理由啊?”
“我给你们想得了,比脸皮的厚度吧,保准贵派稳操胜券!”
全场哄堂大笑。
果然无门派的修士嘴最毒,大师姐听得心里爽快得要死,连日的疲累郁结都荡然无存了,刚要跟着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去人群中寻找白晚亭。
瑶持心不记得她在什么位置了,找了一会儿眼花缭乱。
朱璎脾气倔,通身上下就一张嘴硬,她不仅没有要服软的意思,还气势汹汹地准备反驳。
刚欲开口,突然发觉头顶投下一抹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间,仿佛是天幕骤然一黑。
她一抬眸,一个巨大的兜帽怪物猝然伫立在眼前,小山一般,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那帽子里混沌一片,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似乎有一道冷厉的视线,直逼灵台。
大小姐嚣张至极的面容无端有些扭曲,腿脚竟不自控地一软。
那是来自大能的威压,逼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白燕行见状,忙抬手挡在她面前,朝殷岸道:“我们认输。”
第91章 仙市(二十)他还……怪蔫坏。……
殷大长老是瑶光山四象峰的峰主,代表的乃是一派权威,他一下场,朱璎立刻就怂了。
毕竟剑宗一方没有长辈撑腰,她的气势起不来,只好又不甘又不敢地躲在白燕行身后独自生闷气。
今年的仙市不知道焱老板有没有赚得盆满钵满,但人气绝对是历年最高。
直至傍晚,长街里里外外的卖家与买家犹在津津乐道。
不管瑶持心那一手“法宝全扔之术”是否有违仙门切磋的通则向例,四千件仙器都实实在在震撼了在场每位修士的心灵,并产生了一辈子也挥之不去的记忆。
单凭这史无前例的泼天富贵,大师姐已算是一战成名。
她手里的藏品,论数量,恐怕连焱老板也要甘拜下风。
“诶,看不出大长老平日里不吭声不吭气,偶尔认真起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嘛。”
回到小院住处,瑶持心坐在罗汉榻边等着奚临替她除去脖颈处的齿痕。
“殷长老虽为铸器大师,不过到了化境的修士,哪怕会的杀术并不多,靠自身修为境界也足以压制住一个朝元了。”
青年捏着葱聋雌兽的角,在她面前俯下身。
瑶持心将衣襟拉到了肩膀以下的位置随便他摆弄,偏着头捧脸感慨,“不过虽然赢了,却还是觉得自己和朱璎的差距很大。好像不是凭实力,而是靠钻空子取胜的,没那么让人心悦诚服。”
“唉。”她叹气,“如果不用这么一招,我可能根本没机会吧。”
瑶持心刚把对手打出局的时候,心里的确非常高兴,有一种当面扇了朱璎一个大耳刮子的痛快,狠狠地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很快她就感到一丝不安与落寞。
因为只有真正地了解了对方的水平,才打心底里明白,朱璎的许多天赋是她可能穷极一生也赶不上的。
像是剑术、临场应变、控灵的手法等等……
倘若两人不是在此地,而是在玄门大比上碰到,自己肯定会输。
她要补上的东西还多着。
“这一招又怎么了。”
奚临拨开她垂下的碎发,不以为意,“财力不也是实力的一种么?你看,连焱老板都是这样认为。”
大师姐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愈发愁苦:“就是因为我的财力不是我自己挣的所以才觉得赢得不踏实嘛。”
她天马行空地灵机一动:“要么,我也学一学人家,去做点生意?”
“最好别。”
青年将兽角抵上齿印附近的肌肤,慢吞吞道,“师姐你太单纯了,为商者无一不心黑,你要是入行,会被焱老板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给掌门留点积蓄吧。”
“……”
所以她的下场是全部败光吗!
这时的奚临已经准备就绪,动手之前解释道:“齿痕里的灵气在遇上同一个术时,会为了吞噬掉对方,反应格外剧烈,等下我有一个咬下去的动作,只是佯作施术把它引出,不会真的咬你,你不用担心。”
瑶持心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嗯了一声:“那师姐,我开始了。”
“哦。”
得到她的许可后,奚临才撑着胳膊在瑶持心身侧,低头埋首于她颈项之间,温热的唇齿轻轻含着那一小节肌肤。
瑶持心本神飞天外地思考着以后的打算,他嘴唇甫一贴上来,登时打了个激灵,肩颈四周的皮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奚临确实如他所言,没有真咬她,甚至唯恐令她不适,只虚虚地触在上面。
然而即便这样,瑶持心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齿尖的力道和舌上的温度,似乎因为很轻柔,存在感反而比当初在山崖,挨了那记咬更深刻。
青年马尾上的发丝扫在颊边痒痒的,她手指不禁泛起酥麻,一路窜到肩头。
她的住处是独门独户的小院,一般也不会有人擅闯,但为防出现什么意外,屋内的窗子依旧拉着帘幕遮掩,仅一线微光从外面照进来。
恰好落到他发梢之间,那里有一簇略短些的黑发卷翘在束带之外,瑶持心见了,忍不住就想拿手去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