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临欲言又止,难得在这种时候面露犹豫,似乎是在应不应该介意和实在需要提醒当中左右迟疑。
“会不会,太近了?……何况,这也不大方便行动……吧?”
瑶持心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妥,怪亲密的。
大概因为刚刚挨着的是他,一时间没有感觉出不妥。
这要是往后见一个人磕一个脑门儿,岂不是大家都好尴尬。
“可是不用头还能用什么?”
奚临:“用手,掌心的劳宫穴。”
*
此刻的野巷外围,鸣蛇尸体堆积成山,然而远处的增援还在蜂拥而至。
城内门徒少说也有好几百,再加上这次突袭的雍和弟子,简直是鸣蛇宿主开大会,密密麻麻的妖兽几乎把此地变成了蛇窟。
林朔徒手杀了快一半,应付到这里逐渐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他因为同时修两门功法,等于是双份的消耗,在真元需求上一向比寻常修士要大,虽然斗法过程中爆发力极强,但后续难以长久维持也是事实。
所以他下山出任务习惯和丹修一同行动,这次也不例外。
雪薇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丹道高手。
林朔原想着有他二人出马,差不多也能抵上十个瑶光弟子,只要不出意外,大部分的状况都能应对,谁知道瑶持心不愧是瑶持心,遇上的麻烦都是数一数二的难度,有她在,天天都是意外!
林大公子素净的衣袍星星点点染着斑斑血迹,他回身斩下一头妖蛇,站在隐蔽地点护法的雪薇传音给他:
“你看着点体力,不行就换我。”
“我知道!”
他正咬牙避开一道攻击,岌岌可危的真元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调动清角琴,只能抄着长剑见缝插针。
也就是在这时,不远处听到一个令人头疼的声音,一路由远及近。
“林朔!”
林大公子原就在心里恼她先前离家出走的事,加之眼下这进退两难的局面不好收拾,顶着一脸血烦得无暇他顾:“干什么,没见正忙着吗?”
瑶持心身形轻飘飘地御剑落地,小跑两步停在他附近,没头没脑地开口:“把手伸给我。”
林朔一剑抽开试图近前的鸣蛇,听得这个要求,不觉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我的手做什么?”
“别管那么多,手给我便是。”
他口中虽有一百万个不满,却还是骂骂咧咧地逼开周遭妖兽将左手腾出来,刚递过去,就被对方友好地握住了。
两个人在险恶又激烈的战场上,顶着背景里张牙舞爪扭动咆哮的鸣蛇,十分突兀地握了个手。
林朔:“……”
他对这个发展始料未及,老脸瞬间一红,像给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了,挥剑的姿势都同手同脚起来,立时道:“干什么你,多大了还牵手,怪恶心的!”
瑶持心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不由庆幸还好听了奚临的安排。
这要是脸对脸,林某人不得羞愤欲死?
林朔到底是瑶光山年轻一辈的翘楚,不过片刻已然能觉察到身体中的变化,他老人家的面色渐次从生不如死转为难以置信。
控制真元消耗一直是他的大难题,怎么可能不惊喜。
“瑶持心你……”他几度语塞,“你从哪儿学来的?”
“你管我从哪里学来的,给你就用着。”
林朔只觉自己那空得见了底的内息肉眼可见地满了上去。
他又能削琴音了!
林大公子立刻一改先前那抠抠索索使灵气的态度,翻出本命长琴,单手拨了好几道弦音出去,扫得妖兽们血溅当场。
这可太好用。
他攥着瑶持心不撒手,回头简直眼角眉梢都渗着兴奋:“你别松手知道吗!”
瑶持心:“……”
现在轮到她觉得怪恶心了……
灵台上传来青年的嗓音:“师姐,你跟林朔会合了吗?”
“嗯,刚到。”
她回应完,仰头去望另一个方向。
奚临和她兵分两路,说是准备替他们引开一部分妖物,以缓解一下这边受群蛇围攻的现状。
瑶持心就见那道御剑的身影朝着相反处且走且停。
他割破了掌心,血腥味很快在空中扩散,顺风嗅到的鸣蛇们果然纷纷掉头,不消片刻就被带走了一半。
事到如今奚临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反正身份已经不是秘密,自然是怎么快速除尽妖兽怎么来。
他在宽敞处倏忽驻足,凌空一摆手,周身的煞气顷刻外放。
滚滚黑烟从脚裹到头顶,好似经受了一场烟火的洗礼,整个人气质骤然大变。
那些燃烧着的怨念兴许热度极高,升腾上去的同时,他半身的衣衫皆被烟雾吞尽,露出微微发红的劲瘦胸膛,在萦绕的火星下隐隐透着一点古铜色的光。
脑后被热流卷起的青丝末梢仿若镀了一层不甚明显的火焰,迎风一扫,流光溢彩。
这还是瑶持心第一次见奚临正儿八经地放开煞气。
他脖颈上一条兽牙所串的链子随着灵气轻摇轻荡,样式何其眼熟,一看就知道是当初在上古天坑寨子里买的那根。
大师姐站在底下给林大公子拽着满场跑,却还不忘仰着脑袋端详,看得几乎出了神。
真别说那项链配他这一身,委实是意想不到的合适,有种原始的野性,特别粗狂不驯。
感觉……感觉漂亮极了。
她喜欢得不得了!
以往奚临都将骨链放在领子里面,要不是此时他衣袍没了自己还未必能瞧见。
好看死了。
她忍不住想。
青年正顶着耳边无数嘈杂的怨怼之声,放任周遭肆虐的风刃将嗜血剽悍的妖兽齐齐拦腰斩断。
煞气的杀伤力非比寻常,是目前最快脱困的办法,他就是不喜欢也非用不可,无论从消耗还是战力上,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当鸣蛇的鲜血溅到脸上时,奚临不可抑制地又开始萌生起那股沉迷的快感。
他明知道控制不住,却依旧难以抵挡地陷落下去。
搅动的灵气乱流将近处的一切生灵大卸八块,砸落在地的尸首没有一块好肉。
哪怕是没脑子如鸣蛇,也让这杀气腾腾的动静吓住了,扑腾着翅膀屁滚尿流地要撤退。
他抬手轻轻覆盖住面庞,唇角上扬得越来越厉害,心里无限畅快,犹觉不够似的,对血腥与死亡发疯般的渴望。
奚临正将五指伸向一头被煞气卷起的妖兽,灵台上突兀地跳进来一个欢快的铃音:“师弟!”
那人貌似很着急的语气:“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奚临:“……”
他诡异的嘴角一下子缓和了弧度,不自觉唤道:
“师姐……”
另一边的瑶持心对他这副衣不蔽体的尊容显然非常在意:“你不会平时开煞气的时候也这个样子到处转悠吧?岂不是所有人都把你看光了!”
“你还站这么高!这跟招摇过市有什么区别,不对,这比招摇过市还厉害!”
她话语喋喋不休,分明不讲道理,不知为什么,他听了,无端觉得潜意识里的暴躁感竟淡去不少。
奚临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衣服都烧掉了啊。”
瑶持心远远地瞧了一阵,深感不解,“可为什么你的裤子还好好地穿着?”
青年信手抹去半空里悬着的鸣蛇,给了它一个痛快,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
“人体分阴阳,上为阳下为阴,自然是上半身的热度更高。”
再说他要当真□□,那还能看吗?
大师姐约莫是自己琢磨着品了品,发觉好像是这个道理,“好吧……”
“我原谅你了。”
奚临:“……”
他是不是应该说句“谢谢”?
灵台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没再有下文,意识到她可能要忙别的事去了,奚临赶紧唤道:“师姐。”
“啊?”
“你能不能跟我说会儿话。”
瑶持心再度:“啊?”
她一面得顾及着真元不够用的林朔,一面以为自己听错,边御剑边问道:“说话?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
“随便说……这个节骨眼上我不会打扰到你吗?”
奚临擒住几只四散逃窜的妖兽,“没事,你说吧,我想听你说话。”
倒不如说,当听见她声音之时,自己反而能更清醒几分。
有那么一瞬,师姐聒噪的话语响起来,好似连天地间暴虐的戾气都会退避三舍。
也是一种本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