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用结界和阵法关着一群等着享用的大活人。
这邪修过日子挺讲究。
不仅男女分开关押,还分了禽类、走兽类、妖兽类,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那托盘里摆着小腿骨和趾骨,光洁中隐有血丝,少女从廊上走过去时,院中被囚禁的人们看得一清二楚。
大妖邪进食很有规律,一三五吃人,二四六吃兽,八九十练功休息,作息非常健康。
而按照顺序,今天他该抓十岁以下的女童进补了。
左边阵法里的女人们立时抱成一团,将几个年幼的孩子护在中间,此举明明苍白无力但又下意识为之。
小女孩就露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外面。
当人恐惧到极点,脸上甚至是没有表情的,她定定地注视着半开的房门,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心头。
极有可能轮到她了,就是今天,下一刻。
很快,从里面探出一“条”干瘦细长的手,之所以是“条”,只因这手能无限延伸,谁也说不清它的极限在哪里。
大概是吓傻了,女孩木讷地加快了呼吸的速度,然后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咚咚”的心跳响得近乎要冲破胸膛。
那只手已经横过了美人靠,蛇一般朝她们的所在“游”来。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声中,手指停在了她面门。
毋庸置疑,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小女孩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空白一片,走马灯似的迅速闪过无数画面。
爹娘,亲人,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没吃完的杏仁酥……
听说妖怪吃人吃得很干净,他会怎么吃呢?会在她还没有全然死去的时候就一口一口生吃吗?
抑或是如杀鸡那样,先抹脖子放她的血,再拣嫩的皮肉下口呢?
她们在院子里听了好几天对方进食的声音,知道他很喜欢嗦骨头上的肉,那也会如啃鸡爪一样嗦她的小腿骨吗?
女孩眼睁睁见近在咫尺的大掌摊开五指,缓缓扣向自己的颅顶。
耳边充斥着同伴们压制不住的抽噎啜泣。
她双眸瞪得目眦欲裂。
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也就是在这时,万丈九霄上倏忽亮起一点微光。
光芒中隐隐有碎星闪烁,最初只豆大一点,继而逐渐清晰,逐渐逼近,旋即笔直地从斜里扎下,刚好将那长蛇般的手从中拦腰斩断。
鸡爪子手掌当空飞了出去,鲜血四溅。
女人们终于失声尖叫。
吓呆了的女孩子只见晃眼刺目的白光中一个身形挺拔的人乘云驾雾而至,握着一柄缀有北斗七星的长剑,动作行云流水地将那企图逃跑的胳膊钉死在地上。
烟尘与星光里转过一张浓烈逼人的脸,五官锋利清晰,俊朗得一塌糊涂。
他匆匆询问:“喂,有人受伤没有?”
然而一群人全傻了,对此情此景不知该作何反应,竟没一个出来回答他。
这好看的公子登时不耐烦起来:“问你们话呢!”
忽然间,他背后像吹过一缕缥缈的风,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阴影稍纵即逝,蜻蜓点水似的,只不冷不热地冲他后脑勺丢下一句话。
“别聊了,人跑了。”
青年蓦地一愣,当即回头,他的星辰剑钉在一截空空荡荡的小臂上。
那妖魔果真临场断尾,金蝉脱壳了。
他顾不得许多,拔出剑锋,既不甘心又很着急,咬着牙紧随其后:“诶,等等我!”
小女孩嘴还维持着微微张开的状态,耳畔萦绕着分明看不见,却格外清朗的男子嗓音。
“仙……”她抓住身后母亲的衣襟,“神仙……娘,是神仙!神仙下凡了!”
妖怪的居所不多时便地动山摇地响起打斗声,里头许是展开了一番激战,灵气荡漾,剑光流转。
普通建筑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冲击,“砰”地从顶上豁开一个大洞。
飞溅的屋瓦碎片裹挟着险恶的魔气纷纷四散,每一颗都杀气十足。
就在行将撞上人群聚集之处时,半途一条银色的长鞭大包大揽地一卷,瞬间全部截住。
来者长袖如练,居然是个姑娘,那足尖翩翩然落地,一抬手鞭子即刻“嗖嗖”敛入袖中,看其装束打扮,应该和方才那青年同宗同门。
尽管都是仙门修士,她瞧着却没有那么不染俗尘,反而亲和得像邻家大姐姐,一转身,笑起来几乎不见眼。
“不好意思,来迟一步,有吓到你们么?”
女修款步行至法阵边,指尖灵巧地飞快挪动了阵上的几个符文,周遭的结界束缚立刻退却。
她抬袖换上自己的防护术将众人罩于
其中,“在这等我一下,不用怕。”
这话应该是对几个小姑娘说的,她轻轻拂过小孩的头,“待会儿就送你们回家。”
女修正往关押男人的方向走去。
一只藏在暗中的枯手蠢蠢欲动地紧盯着她的后颈,从边上缓缓冒出五指,瞅准一个绝佳的空隙,猛地朝她扑来。
近处的女人余光瞅见,来不及提醒,仓皇出声:
“仙姑,当……”
“心”字还未出口,一支灵气灌注的箭矢从天而降,稳准狠地刺穿了那条图谋不轨的胳膊。
觉察到动静,女修不以为意地回过头,当瞥到地上的断肢后,她旋即笑盈盈地对着高处示意:“辛苦你啦,这么快跑来。”
头顶的骄阳太过扎眼,底下的凡人们逆光看不清空中的情况,倒是先听见那人清丽清澈的嗓音:
“小意思,要不要我帮忙啊?”
说话间她已经旋身在院中站定,长发于风里一起一落。
当人们微炫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几乎被她的眉目五官扎了一下,那美得全然不似红尘浮华,恍惚真给人一种仙女下凡的错觉。
瑶持心趁雪薇拆结界的工夫,就地落好了带来的空间阵法,可直达兴化之外的瑶光据点。
那双纤细修长的手飞快而熟练地结了个印,在女人们怔愣的注视下,臂膀一展,以浩瀚无匹的真元连通两地。
“好了。”
她检查完周遭情况,确认一切妥当,才扬着臂膀叫雪薇。
随后又在灵台上问奚临:“你们俩怎么样?抓到那个邪修了吗?”
屋内的剑气杀意凛凛的激荡着,两个剑修一前一后包抄,将房间里的邪祟围得没有退路。
青年抽空应道:“还没有。”
“快了。”
瑶持心:“那我们带着凡人先行一步,你跟林朔当心点哦。”
奚临:“嗯。”
两人这边一经交手才发现这邪修不知修的什么妖法,臂膀仿佛多到用不完,砍完一条还有一条。
他赤裸着半身,露着白花花的肉跟满屋子的断臂一起爬来爬去,不时散发出一股娇柔的馨香,瞧着都瘆人。
林大公子给熏得直喷嚏,差点掐不了诀,只觉这或许是敌人的阴谋,要靠视觉和嗅觉的冲击击垮对手。
他几道琴音削过去,“不用想了,一定是被魔物附身的,把他的魔核挖出来,我辅助你。”
魔兽与妖兽的行为模式不太一样,虽说同是由天地间的血气怨念所化,但前者更善于寄生控制,而后者大多横冲直撞,主动攻击。
魔物一旦现世,会先神不知鬼不觉地蛊惑人心,凡人、修士乃至邪祟皆不可避免。
邪修虽修的旁门左道,但到底是脱胎凡骨人身,看这胳膊大腿满天飞,生肉当饭吃,可见已经超出了寻常生灵的范畴。
林朔一口气调动大半真元,清角一弦接着一弦,一路追逐,将八爪鱼模样的丑八怪逼到了奚临跟前。
照夜明寒光凛冽,配合无间地从背后捅进其心房,一块状如拳头的琉璃石当场喷薄而出。
那大小让他都跟着吃了一惊。
若是看走眼,以为是心脏都不奇怪!
魔核乃妖魔附体时的栖身之所,平常也不比一片指甲大,如此规模,里面得塞了多少魔物。
“这么大一颗?”
林大公子抽了口凉气,当机立断,“不行,赶紧毁掉它,放出来可就麻烦了。”
他收了长琴,星辰剑握在手里,作势就要上前。
半道却被奚临一把拉住:“慢着,这颗魔核太大,不要用剑气……”
他俩一个要往前一个要反对,刚刚的默契昙花一现,顷刻头碰头撞在了一起。
修士的灵骨又重又硬,尤其是走剑道的,一个赛一个的钢筋铁骨。
林朔差点没眼花:“你怎么不早说!”
奚临还未开口,意识到不妙的琉璃石颤巍巍地打了个晃,“啪”一声清脆地原地裂开了。
两人脸上均是一惊。
紧接着,缝隙陡然暴涨,数不清的魔兽争先恐后往外钻,险些将他二人掀翻在地。
狂烈的飓风直接摧毁了秘境,直冲上天。
瑶持心才安顿好凡民,冷不丁让这股滔天的魔气波及到,好悬及时撑开了结界,将一众弟子与凡人紧急护住。
望见滚滚黑雾从刚才所在的山头喷出,她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离得太远联系不上林朔,这会儿只能去询问师弟:
“你俩怎么回事,不是说快好了吗?据点都要被你们掀了!”
奚临二人马不停蹄往魔兽流窜之处御剑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