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又想听听他的意见,往前略凑了凑,“我是这样想的,你觉得呢?”
奚临翻看着她记述的内容,纸上的字迹娟秀整洁,满满当当,可见用了心。
他思忖般沉默片晌,而后抬眼,“你认为,叶长老会是你梦里那个出卖掌门的人?”
瑶持心如实点头:“我也仅是怀疑。”
他把记事簿合上,忽然问:“原来你这些日子天天跑来听讲经,是为了这个?”
“嗯……”大师姐瞧着他的反应趁机讨好,“叶长老不如你讲得清楚明了,还是师弟你教得最好了。”
见奚临不言语,她索性顺势握起他袖子摇了两下,“师弟,帮帮我嘛,我不敢一个人独自进去。”
瑶持心再接再厉,“好师弟,我当年……我梦里死得可惨了,都没有全尸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身首分离,你忍心吗……”
发现他视线悄悄偏了过来,她立刻“楚楚可怜”地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
奚临闭上眼无奈地暗叹,开了口:
“大能住处,即便其人不在场,所用之物也都或多或少沾了些灵气,你一进去就会触动她的灵感。”
“不妨碍,我有潜行符。”
奚临看她掏出自己的须弥境翻找。
“普通潜行符对化境修为没有用,要蒙蔽大能的潜行符少之又少,在黑市上也……”
他话未说完,就见瑶持心摸出来一打:“有了,化境潜行符。”
奚临:“……”
不愧是瑶光山。
师弟不得不向有钱人屈服:“……走吧。”
瑶持心驱动了一张符,将余下地递给他:“师弟。”
奚临却没有收,“我不用。”
他自己掐了个诀,顷刻便隐匿住了身形。
第22章 镜中人(二)在一片不易视物的昏暗中……
当北冥剑宗往外传信时,瑶持心与奚临堪堪借法器穿墙进入了叶琼芳的屋内。
潜行符隐藏的是气息和外形,却不能抹去存在,故而即便旁人看不见她,自己还是能触碰到周遭的实体,因此大师姐不得不走得格外小心,以免留下什么痕迹。
她在前面猫着腰四处探索,奚临跟在后面给她善后,刚眼疾手快地捞住瑶持心衣摆掀倒的一只药瓶还回去,又顺手把一旁被她不慎碰歪的木雕扶正。
这一路他连气都懒得叹了,动作流畅中带着一丝娴熟。
叶琼芳的小院里外共三间,就寝入定的、接待客人的以及炼丹用的,规模还不及瑶持心的大,十分朴素,搞得大师姐挺不好意思,颇有点自惭形秽。
除了丹房,别处都很空,一张矮几一套茶具,竹榻上仅有一个灰旧的蒲团,恐怕连躺下打盹的次数也极少。
四周摆放着的无非是仙草、丹药、医书典籍,几乎一望而知,尽收眼底,并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按理说内贼若与剑宗合谋,不可能不互通消息,而此物随身携带的风险太大,如果是她会选择藏在隐蔽之处。
瑶持心要找的就是这个。
但仔细一想,纵使真的有,大概也不会搁在显眼的地方。
奚临的目光扫过叶琼芳藏书的架格,其中竟有不少是对上古时期旧闻旧物的记叙,便随手拣了一本来翻。
尚未细看,前面的师姐便悄声呼唤道:
“师——弟——”
她从柜子后面歪出半边身子,招手示意他过去。
奚临见状放好了古籍,矮身避开一串挂着的药草,行至瑶持心跟前。
“怎么了?”
她侧让一步,“你来瞧瞧,我隐约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秘境的,可又看不真切,像被什么阵法给盖住了。”
其所指之处位于丹炉的正南方向。
师姐多日以来的法阵书到底没白背,奚临甫一望去,就知道此处的确有隐藏空间的术法残留,但未必是秘境,约莫只是个很小的密室。
不过大能手笔之下,以她的本事能感觉得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他自己心里悄悄地欣慰了几分,将瑶持心往身后掩了掩,“师姐,躲开一点。”
瑶持心:“好!”
大师姐深知动嘴的不能给干活儿的添乱,颇为识趣地退到师弟背后探头探脑。
只见他抬手对着虚空不知结了个什么印,骤然间白光大炽,刺得她睁不开眼,索性揪着奚临的衣衫遮住光辉。
瑶持心在满目耀眼中问道:“动静这么大,叶长老不会察觉吧?”
他说:“不会。我不是强开,这是正常解阵。”
好的,听不懂。
她心想,反正师弟说没事那就没事。
清气柔和地往外涤荡,强光消弭下去,原地里丹炉旁边,赫然露出了一间暗室的大门。
叶琼芳的屋内果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东西。
这里头会有什么?
瑶持心同奚临对视一眼,旋即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探路。
他出声提醒:“你当心点。”
瑶持心:“知道啦。”
其中漆黑浑浊,好在修士的眼目不必照明也大致看得清楚。
此处说是密室,瞧着却和外面的丹房没什么两样,依旧是炼丹的材料与各色瓷瓶药罐。
但没有丹炉,正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青铜小鼎。
瑶持心提着裙摆刚想过去看看,冷不防近处的架格上,在一片不易视物的昏暗中悠悠睁开了一只眼睛。
瑶持心:“!!!”
她险些失声惊叫,关键时刻愣是咬着牙关硬生生憋住了,可大师姐还是给活活吓成了只踩尾猫,一个腿软挥舞着臂膀往后仰倒,得亏奚临在后面抱住她。
那只眼从架子边缘奋力探出一点,似乎是在瞧她摔得重不重。
它于高处冲底下望了又望,随即发出了一声:
“叽——”
“这不是!”
瑶持心开口时才意识到太大声,连忙掩住嘴对奚临压低嗓子,“这不是鹫曲身上的那只……什么什么眼吗?”
看见眼珠的刹那,青年的眉心一瞬间沉沉地皱了起来。
——瑶光山居然还没把它处理掉。
他以为仙门正统最容不下歪门邪道,拿到手就会销毁。
眼珠注视着他俩从地上站起身,目光定定的……不过此物没有眼皮,貌似看谁都是定定的。大师姐半是惊骇半是好奇地躲在奚临身侧打量了片晌。
再度确认了这和鹫曲带的那只眼珠应该是同一只。
“我记得它瞳孔泛蓝。”瑶持心凑近观察,“这个也是。奇怪,怎么在叶长老这里。”
奚临神色不明地垂下眼睑,“大概是大比之后,被瑶光山留下来的吧。”
瑶持心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想起正事:“它可以传信吗?能不能作为通讯类的仙器使用?”
“不能,只是只眼珠子而已。”
那就仅是个作弊用的法宝了。
瑶持心顿时失了兴趣。
她对此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既然在叶琼芳的丹房,想必便是炼丹的原材料之一,这些原材料本就千奇八怪,诸如心肝脾肺胳膊腿之类不计其数,更古怪的也不是没见过,有只眼珠不算什么。
她于是丢开了架格,往青铜鼎附近去了。
而奚临仍旧停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放置在盒子里的眼珠。
它不知为何,好像很在意瑶持心的样子,饶是她已走远,瞳孔也一直追随着,直到撞上木盒的禁制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这一回神,便瞧见了头顶的奚临。
眼珠子朝他“叽叽”作响。
对面的青年眸色一沉,袖口的风鼓动着衣袍与发丝,他掌心倏忽攒起了凛冽的剑意,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五指向对方缓缓压去。
碧蓝的眼珠懵懂地看着那巨大的手掌极具压迫感地逼近,并不知危险将至,天真得无动于衷。
也就是在这时,瑶持心的声音远远传来:
“师弟,你小心一点哦,别弄坏了这里的物件。要是被叶长老发现就糟了。”
奚临听见她的话,指尖的剑意不自觉地一散。
他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看,又回过来盯着那只眼珠,眉心犹豫而纠结,最后只能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冲对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眼珠不明所以地回应他:“叽?”
瑶持心将密室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没找见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最古怪的也就数那只大眼珠子了,连鼎都是普通处理材料的仙器。
仿佛这仅仅是一间多出来的炼丹室和库房。
可若只是如此,又何必要用阵法故意藏起来呢?
多少有点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