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继续注视着“眼睛”悠悠思忖,“我正想给它起个名字来着,总不能老叫小东西,小家伙,小眼睛……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奚临眼见这幅画面,脸色有些无奈,他不由提醒:“师姐,这不是宠物。”
“我知道它不是,但也还是需要一个称呼嘛。”
“眼睛”一点不介意,“叽叽叽”地约莫是在表示赞同。
瑶持心闻之心念一动,“有了,不如就叫你‘小叽’吧。”
奚临:“……”
当事人似乎对此颇为喜欢。
他却忍不住颦眉:“师姐,这很不文雅。”
瑶持心拨弄着大眼珠,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反驳:“哪里就不文雅了……”
小叽:“叽叽。”
片刻之后,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眼睛”的叫声。
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神,大师姐当场震惊地往后一退,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师弟你!……”
奚临脱口而出:“不是……”
瑶持心不等他自证就抢先控诉:“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师弟,你变坏了!”
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奚临百口莫辩地扶住额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说不是!”大师姐和眼珠子一起坐在那边声讨道,“刚刚都暴露了。”
小叽全程附和:“叽叽。”
奚临:“……”
他暴露什么了?
“师弟。”瑶持心替手上的小叽捂住眼睛一脸怀疑地打量他,“你不会其实在外面惹过许多桃花债的吧?”
此时此刻,纵然是奚临,眼角的青筋也终于没忍住地跳了两跳,他闭目轻轻按下脾气,“没有。”
青年带着几分不满,压着眉心看向她,“你是怎么从一句话就想到那种地方去的。”
“因为……”
她刚准备就此大抒感想,奚临何等敏锐立刻知道不该问,当即快她一步拦截:“好,这个事情过去了,不要再提。”
大师姐哪里肯依:“你让我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据我所知……”
奚临:“我找到拿掉‘眼睛’的办法了,你要不要听?”
她舌头不带转弯的:“要!”
瑶持心连忙一脸乖巧地端正闭嘴坐好,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态度。
虽然一言难尽,至少她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奚临叹口气,从须弥境里翻出一页笺纸。
纸张泛黄,许是上了年月的旧典籍,一经灵力催动,一节状似枯藤的草木便显现在两人眼前。
“此物名为‘木锁阳’,磨成粉兑水饮下可以将体内的异物驱逐而出,它伴妖兽枯骨而生,生长环境尤为苛刻,几乎不可栽种。九州大陆上十分少见,仅有两处有记载,好消息是,其中一处就在苍梧之野,你们今次下山会去的地方之一——毕竟是稀缺仙草,甲等资源的仙门才配享有。”
大师姐此时无比感谢雪薇打进了第二名,让瑶光可以使用甲等资源,否则她恐怕真的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叶琼芳坦白了。
自然,也多亏她在玄门大比上的努力,原来自己的努力真的能在某些时候救自己一回。
如是一想,心境顿时开阔了不少。
“摘除之后放在什么地方呢?它会不会又跑出来?”
“不会。桑木对其有禁锢之用,届时放在打制的桑木盒里就行。”
奚临看她和那“眼睛”相见恨晚的样子,端起茶盏凉凉道:“师姐该不是不想摘它了吧?”
“……当然不是。”
就算和小叽相处得不错,瑶持心还是无法接受它待在自己身上的事实,更别说一直待着。
顶多会有一点怀念。
手背上的眼珠听罢,颇有几分失落地望着她。
失落的小叽寂寞地游到了手掌的边缘,遥遥注视着桌子那一头的奚临。
他目光低而浅地落了下来,先和“眼睛”视线交汇,随后无意识地偏到旁边,瑶持心那摊开的五指上。
师姐正趴在桌边一面出神一面小憩。
她手就这么松弛地虚虚摊开。
指尖青葱,泛着淡淡的红。
那是一只极白净的手,不见薄茧,也未留疤痕,修长光洁,玉质一样的温润。
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手指。
奚临不自觉地微垂了眼睑,摊开自己的五指轻轻握了握。
“师弟。”
冷不防瑶持心唤了他一声,青年竟有些仓惶地放下,无端心虚地握紧了,“……什么?”
大师姐将下巴垫在手臂上,惆怅且羡慕地开口:“你为什么会的东西那么多?感觉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我何时才能像你这样博闻多识呢……”
等奚临慢半拍的思绪如浪潮平复,才明白她是因何苦恼。
他平静道:“见的多,遇到的多,自然就会了。”
“未必是好事,其实像师姐你这样,也不错。”
瑶持心似懂非懂:“……是吗?”
“人又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懂的。”奚临道,“有些东西得知它的过程未必美好,倒不如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小院之外,有人脚步一停,蓝衣长袍迎风微荡。
林朔驻足于门前,眼神带着探究皱眉看着里面。
第26章 镜中人(六)真是仙女啊,从没见过那……
荆楚地处中原,物阜民丰,富饶有序,据说乃是当今九州第一大国。
仙门一向不参与民间争斗,极少干预凡人改朝换代之事,但和朝廷并非全无往来,各国京师都设有司天院,当妖魔肆虐之时,会由监正递信上山,请修士庇佑。
因此若非天下大乱,两边通常是互不相干,不过偶尔遇上几个信道的帝王,也不乏有对仙门格外推崇的,掀起一股求仙问道之风。
碰巧,这一代坐龙椅的那位对此就十分痴迷,倘使不是万万子民兼家国社稷绊住他的腿脚,恐怕要就地出家,立刻归隐。
仰赖于荆楚皇帝的尊崇,瑶持心一行入京之后便得到了极大的礼遇,两派长老更是与这位帝王论道谈经直至天亮。
二位化境大能自是不妨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几个月也没事,却难为这老皇上,饶是一把年纪,竟还强撑着精神通宵达旦。
任底下人怎么劝也不听,只道:“仙人十年才得这样来一回,下个十年又不知朕还在不在这人世间了。”
他老人家自己身不能行,便尤其心向往之,愣是要仙人们给百姓“显显灵”,让他大荆楚的子民也沾一沾仙气。
瑶持心不知这显灵是怎么个显法,难道要他们去半空里表演一个大变活神仙吗?
叶琼芳与那位昆仑长老对此倒似乎是屡见不鲜了,只熟练地往下安排:
“那就照惯例,派两个人施展清心驱邪术吧。”
这不是什么厉害的仙术,顾名思义就是净化心神,可使灵台清明,逢年过节时会用来清扫门庭,算修士入门级别的清心术之一。
施在凡人身上短时间内能够提神醒脑,驱除邪念烦愁。
百利无一害,也是所谓的降福祉。
两家既然同行,自是各出一人。
昆仑来的都是清一色的糙汉子,显然人们不会喜欢看两个大男人在天上舞,再漂亮的也不行。因而叶琼芳的视线在自家后辈身上一番徘徊,最后定下了大师姐:
“持心去吧。”
雪薇在旁边掩着嘴轻笑,将瑶持心往前推了一把。
毋庸置疑,这是仙门的脸面,所以选她出去一点也不奇怪。
大师姐别的不行,但在比脸上从没输过。
于是翌日清晨,荆楚京都的百姓刚从梦中睡醒,就见证了一幅洗净凡尘仙光普照的画面。
昨夜才起的浓雾,今早已一扫而空,碧蓝苍穹上浮云团絮,衬得那立于白云之间的两人愈发仙风道骨,衣袂飘飘。
毕竟也是为展示仙门实力,双方特地换了自家门派繁复隆重的衣袍,长袖绶带澹荡翻滚,大有从风化云之感。
“快看,是仙人啊。”
“真的有神仙……”
城中议论之声沸沸扬扬,不一会儿人们就都从家里挤上了街,盛况空前。
昆仑尚武,从上到下的审美风格多干练利落,大师兄周泉蓝衣肃穆庄重,很有几分战神之姿,相较下瑶持心的装束就温润轻灵得多,比他更和善温柔,平易近人。
二人相对着作揖施礼,略一点头示意,旋即展开双臂,各自掐诀吟诵。
两名朝元修士的驱邪术就不只是洒扫门庭了,足以涤清整个荆楚疆域。
凝神清心的结界顷刻铺开万里之长,以他俩为中心,扬起一股和畅之气,大地上顿时一片神清气爽。
这术本身并不难,出彩之处在于它声势浩大,能够唬人,直白点说就是场面好看。
大师姐俨然是经常参与这种场合的人,她不仅不怯场,还能把这东西玩出花样来。
那撑着结界的手印翻花似的一转,繁复轻柔的袖摆拂起一道炫目的潋滟,霎时间,空气中的尘埃都泛出了旭日的光,简直比真神下凡还要光芒万丈。
百姓们自然瞧不懂什么修为高低,一眼看上去厉害的就是大能,眼见这等神迹,立刻纷纷匍匐在地高呼仙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