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听见有人支持他,眼睛一亮,顺着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李春雪,他眼眸微定,直勾勾地看着她。
一旁侍候的莺桃瞪大眼,立马挡在李春雪面前:“你这小道士看什么呢?!这可是我们的少夫人!”
方才被李春雪说得态度软和的程老夫人闻言脸色稍暗,只觉面前这小道士怎么看都不正经。
小道士闻言立马炸毛了,他反驳道:“我才没有,我只是看这位夫人身上阴气缠身,印堂隐隐发黑,这才多看了几眼。”李春雪的心微微揪起,这话的确正中她的命怀。这段时间,的确有太多诡异的事情发生,先是程琛言,再是鬼婴,紧接着是那幻鬼。他们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前仆后继地缠在自己身侧,心怀鬼胎,她却不知到底是为何,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他们觊觎的东西。
想到这里,李春雪的额头就在隐隐作痛。
她喘了口气,看向那小道士:“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的确经历了些许不寻常的事情,不知小道长可有解救的办法?”
终于有人肯定他的能力了,小道士骄傲地扬起头:“办法啊,自然是有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彻底破除此事自是要从根源出发。”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程老夫人忍不住追问道:“小道长可有具体的办法?”话落,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攀上红霞来:“根源此事,还是得让我师父来,我道行尚浅,没法接手。”
莺桃一向心直口快,她嘁了一声:“说这么多,你不是还是没有办法,装模作样!”
小道士一时语塞,看向众人,程老夫人和李春雪虽未挑明,眼里却满是失望之意。小道士咬牙高声喊道:“我才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我虽然没有办法解决根源问题,但收服小鬼还是可以的!”
他看向李春雪:“夫人最近是不是被一鬼魂缠身,扰得心神不宁?”
李春雪手心攥起,他在说谁?是鬼婴,幻鬼,还是……程琛言。
想到小道士说他可以收服鬼之言,李春雪心头微微热起,倘若真的可以收服,她更想收了程琛言那厉鬼。
鬼婴已被程琛言打的魂飞魄散。那幻鬼看着嚣张,实则是个小鬼,只能将人拉入心底最为恐惧的回忆之中,让人陷入梦魇无法脱身,挑唆着人类自杀以达到将其吞之入腹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无法直接作恶,只要自己直面恐惧,坚定心神,便可不被幻鬼操控,她也就拿自己没辙。
这话还是程琛言在梦魇之中告诉自己的。想到他,李春雪心头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她不知他到底存在什么目的,他应当在鬼的级别中极高,不然那幻鬼也不会在见到他之后,只敢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落荒而逃。即使程琛言现在还未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谁又知他在预谋着什么,那幻鬼不也说让自己提防他了吗。
况且。
李春雪垂下眼眸,眼中隐隐发冷。若不是他,她怎么会接二连三地遭遇这些诡事,自从可以看到他的魂体之后,她竟是可以看见其他鬼魂了,一想到自己要被这些恶鬼缠身,李春雪就觉得心头作痛。
说不定在收服了程琛言之后,这些奇怪的事情就都消失了。
想到这里,李春雪看着小道士的目光愈发期待。
让她失望了。小道士开口道:“夫人陷入梦魇应当是被幻鬼缠上了,那鬼级别低,耍的手段却高明,心智不清明的人不易逃脱自己心里的恐惧之物,便会让那幻鬼得逞。看来夫人是心智坚定的人,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说到这里,李春雪的面色一红,什么心智坚定,倘若不是程琛言的解救,自己早让那幻鬼得逞了,此刻也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李春雪抿唇,心里有些复杂。对于程琛言,她既感激又恐惧,多次解救,让她得以存活,但厉鬼终究是厉鬼,李春雪始终不知程琛言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夫妻关系不过就是假象罢了,至于他声称的“喜欢”,李春雪更是对此嗤之以鼻。这种猜不透、握不住的关系让她惶恐不安,她害怕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一场更大的阴谋。
就像是成婚前爹娘送来的鸡蛋羹。
她以为是爹娘回心转意,看到自己的好了,实则是恶人收敛起獠牙,只待更深的吞食。
小道士拿出一张符纸,左手握住符纸,右手竖起一根食指,垂眸轻声念着什么,便见那符纸忽然飞了起来,这一幕让众人大吃一惊,看向这面相可爱的小道士,这下不敢再以貌取人了,说不定这小道士真有几分实学。
符纸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忽得,往后院的方向飘了。
小道士扬声道:“这是追踪符,可以追踪那幻鬼的踪迹,大家且随我来,看我如何捉拿她。”
终究是孩子,小道士对众人对自己的不信任还在耿耿于怀中,当然要让大家看到自己的威风才好。
几人连忙往后院走去。
小道士的步伐轻盈,腿不长,却跑得极快,她们在后面紧追着也跟不上,来的便迟了。
到了后院,便见众多黄符在空中飘荡,小道士紧闭双眸,口中振振有词,看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来这幻鬼的确等级太低,听见脚步声,小道士甚至还能抽空扭过头来遗憾道:“你们来得也太迟了,我都把幻鬼捉住了。”
他忽然勾唇一笑:“不过没关系,我这就用现身符让这鬼魂显出原形来,这次你们可看仔细了!”
只见一张黄色的符纸从他怀中飘出,紧跟着前面聚集的符纸里面,陡然,发出亮光,符纸烧尽,落在地上,一个女人的身影逐渐显现。
她恨恨地瞪着小道士,面目狰狞,身上贴的符纸将她身上灼烧得几欲痛苦欲绝,“啪嗒”一声,她掉在了地上,尖锐的痛呼声响起,女鬼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青白的皮肤逐渐溃烂,触目惊心。
李春雪心神一动,瞧见了那女鬼的脸。
“是幻鬼,在梦境中她露出过真实面目来。”
一旁站立的程老夫人眼神惊愕,这一切都给了她极大的心灵震撼,到底是看过风风雨雨的掌权者,即使震惊,程老夫人也只是后退了几步,继而面容平静,只是心底依旧掀起惊涛骇浪。
莺桃就不同了。她哪里见识过这场面,话本里描写的鬼魂竟然真的存在,她一向胆小,此时看到这一幕,眼泪唰得就流下来了,腿打着颤,几乎要跪下了,她紧紧地拽住李春雪的手臂以求稳定身子。
小道士又加了一道符纸,亮光闪起,那幻鬼惨叫一声,终于趴在了地上,抬不起头来。
“她……死了吗?”
李春雪艰难地问道。
小道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鬼,早就死了啊,放心,她只是暂时昏迷了,师父从小便教导我们要心存善意,即使是作恶的鬼魂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自是不会让她魂飞魄散的。”
只见他取出一个小瓶子,那幻鬼的身子便被缩小,收了进去。
“我将她收服了,到时候送到师父那里,让师父好生教导,倘若她日后还要作恶,师父自是不会放过她的。”
莺桃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李春雪连忙蹲下身,将人搀扶起,手臂微微颤抖。
第71章 阴湿男鬼极阴之体
“这位夫人,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你说。”小道士忽然拉住李春雪的袖口道。
程老夫人闻言搀扶过晕倒的莺桃,开口道:“那娘就先行离开了。”
李春雪点点头,心头微热,隐隐觉得小道士接下来要说的事定极为重要。
看着程老夫人与莺桃远去的身影,小道士忽然凑近李春雪耳侧,神秘道:“夫人可知自己为何常被这些鬼魂缠身?”
李春雪眼睛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心头揪起:“为何?”
她因此事困扰多日,心神不宁,始终不知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那些鬼魂,她又是如何看见那些鬼魂的。这些问题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解决不了散不尽。
“那是因为夫人命数奇特,生于阴年阴月阴日,为极阴之体,体内阴气充沛,是鬼魂的大补之物,自然会受它们的垂涎。”
小道士振振有词。
李春雪攥紧手心,怪不得。她道为何自己的生辰八字有何妙处,怎会被程家看上,鬼魂的大补之物,娶来不知是满足心中遗憾还是用来献祭给这死去的程家少爷。
想到这里,她脑袋嗡嗡作响,这事,程老夫人知晓吗?往常的关切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惺惺作态。李春雪的心头隐隐作痛。
小道士看李春雪的神情不对,连忙安抚道:“夫人您别害怕,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李春雪还没忘记正事,紧接着问道:“那我这几日为何突然可以看见那些鬼魂了?”小道士闻言惊愕道:“夫人您能看到它们?”
似乎是瞧见李春雪无奈的神情,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件事也让我有些惊讶,但是以前我听过师父讲过,极阴之体稀有,凡是具有极阴之体的人皆生活苦难,能看到鬼魂倒是从未听闻过,或许还是我见识浅薄了。”
生活苦难……
李春雪只觉真是荒谬之极。她活得艰辛痛苦,依然努力挣扎,最后只用了一句“命格天生苦难”便将自己打发掉,真是可恨。
小道士看李春雪的脸色愈发难看,以为自己嘴笨,句句招人嫌,心中恐慌。他摸了摸胸怀,连忙从怀中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来。
“夫人,我嘴笨又心大,哪里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别在意,这是几张‘防身符’,只要您时时刻刻戴在身上,一般的鬼魂都近不了您的身。”
接过符纸,李春雪心中升起欣喜,她方才见识过这些符纸的威力,那幻鬼在符纸的作用下丝毫无还手之力。有了符纸,她也算有了自卫的手段。
李春雪眉眼弯弯,唇瓣尚还苍白,朝小道士笑道:“谢谢你。”
小道士羞涩地摆手,忽然想到什么,他神情一变,低声道:“夫人您身边似乎有一个级别很高的鬼,我等级太低,看不出来,但方才凑近您时,就感受到了浓郁的鬼气。”
心头微跳。李春雪心想道,这次他说的应当是程琛言了。
“夫人你莫害怕,我没办法,我师父肯定有的,待我师父归来后,我便将此事告知于他。纸鹤可用来传讯,隐秘方便,是我们道士常用的传讯手段,到时候我用纸鹤将救您的方法传递过去。”
小道士一脸认真道。
李春雪眼皮有些酸涩。她几欲啜泣,终于,终于有人看到自己的揪心之事了,他朝自己伸出了解救的手心。
女子的泪珠滞留在眼角,一张小脸苍白又瘦削,低声道:“谢谢你。”
*
屋中香炉之中烟气袅袅升起,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面容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李春雪手指落在腰间的香囊,心头微热,里面便放着小道士给自己的符纸,她已许久没见到程琛言露面了,那支簪子她始终插在发髻之中,不曾取下,但那簪子再也没闪过亮光了,似乎只是一支普通的簪子。
难道真的是符纸起了作用,程琛言不敢近自己的身了?这本是该欣喜的事,李春雪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她抿唇,不可能这么简单,程琛言鬼力强大,几张符纸便能将他弄到束手无策的地步吗?
莺桃忽然扣门,焦急道:“夫人,您爹娘突然来了,正在府门口闹呢,门外聚了好多人。”
呼吸乱了几分,李春雪惊愕地抬眸。
步履匆匆,莺桃跟在她身后,奇怪地问道:“夫人您说您爹娘要来看望你的话,为何不传个话来,在府门口闹什么。”
李春雪没说话,只是心头冷笑。什么看望,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那对蛇蝎父母不知又想搞什么把戏。
果然,还没到跟前,便听见男人的怒吼声:“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日子过得好起来了,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李春雪脚步微顿,一旁的莺桃一下子嘘了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春雪,她的神情极为难看。
莺桃小声道:“哪有亲爹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夫人走得更快了,莺桃连忙跟上。
看到面前的场景,莺桃惊愕地张开嘴。一对年迈的夫妻,穿得灰扑扑的,男人站着怒骂,女人跪在地上哀嚎着,两人后面还跟了一个怯生生的瘦弱女孩,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他们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驻足。
注意到李春雪来了,男人冷笑一声:“终于肯出来了,老子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见你老子和亲娘。”
李春雪微微抬起下颚,她站在台阶之上,垂眸俯视着他们,一时气势甚足:“我何时躲了?有必要躲吗?”
多日不见,这丫头竟是像变了个人,一改以前怯弱的模样。男人一时语塞,只觉自己失了脸面,狠声道:“你跟谁说话呢?我可是你老子!”
两人的态度差异明显,男人态度之恶劣,李春雪却平静如水,一旁的看众不禁对粗鄙的男人有了偏见。
跪着的女人眼见风向转变,她连忙扯了扯男人的袖口,示意他别说了,又将身后跟着的瘦弱女孩拽了下来,硬逼着人跪下。
李春雪的目光停留在那跪着的瘦弱女孩身上,恰巧她也抬眸,两人对视上,李春雪心头酸涩。她应该是四妹了吧。
记忆中的四妹活泼开朗可爱,面前的女孩死气沉沉,一双眸子深如潭水。
女人看向李春雪,脸上满是痛惜之情:“春雪,娘以前最疼你了。家里条件不好,程家来找人成亲,娘就让你去了,现在你过上好日子了,娘心里也高兴。你走了以后,爹娘都很想念你,常会给你写信,即使一封回信都没收到过,但是娘也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搭不上你了。”
女人说着说着,开始掩面哭泣。
她哽咽道:“娘也没想过要搭上你,只是你弟弟生了病,家里没钱治病,这才迫不得已找上了程家的门,爹娘也是没办法,春雪你就大发慈悲,念在爹娘的养育之恩上,救救你弟弟吧。”
话落,她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声声掷地有声:“娘给你磕头,算娘求你了。”
这下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