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沈妙瑜,犹豫了许久,然后低声问道:“我是,被爱着的吗?”
“当然。”沈妙瑜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的母亲爱你,她用生命保护了你,你是她留在这世上的遗爱。”
顿了下,她对着裴遗微笑说道:“以后,会有人更多人爱你。你的师长,同门师兄姐,还有你的师弟师妹们,我们都会爱你。”
以一人之身挡住千万魔军,解了围城之困,撑到了援军到来,方才倒下的裴遗值得这份敬爱。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攻城屠城之战,却因为裴遗而失败,恼怒的大魔主才会那般痛恨裴遗,在裴遗战死之后还要羞辱他的尸体,割下他的头颅做成酒器宴请宾客,这是羞辱也是泄愤。
“所以,昂起头挺起胸膛堂堂正正活下去。”沈妙瑜看着面前低垂下头的裴遗,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看上去就很好揉的毛茸茸柔软小脑袋,宿敌小时候真的好像某种小动物,既可怜又可爱,躲在远远地地方用乌黑湿漉漉的眼睛偷偷地看着你。
被揉了脑袋的裴遗,怔怔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沾满泪痕的秀气小脸,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噗——”
沈妙瑜见状忍不住笑了,很好,很好!
名场面。
“系统快拍照!”她对识海中的系统催促道,“拍下来,拍下来!等以后和裴遗干架的时候,就甩他一脸小时候哭鼻子的丑照,看他不得当场破防,心态崩。”
“……”系统。
做个人玩家,狗还是你狗。
……
……
“这孩子既然是你带回来的,就交由你负责照看。”白朴长老对卢湛说道,说完他还有些不放心,犹豫地问道:“你过去照顾过人吗?”
刀口舔血每天不是在追杀人就是被人追杀的卢湛,大言不惭说道:“不就是照顾孩子,简单!”
面对白朴长老质疑的目光,卢湛拍着胸脯保证:“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我堂堂一个大人,难道还会搞不定一个小孩?”
虽然白朴长老对此十分怀疑,心下嘀咕这可说不准。
卢湛这家伙看上去就不像是会照顾人的,但眼下确实没有比卢湛更适合带孩子的人,至于其他人,一群剑修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
“那他就交给你了。”白朴长老心下叹了口气,最终决定还是相信他,于是他便对卢湛交代说道,“这孩子看着心思细腻,情绪敏感,你多上点心。”
“知道了,知道了。”卢湛语气敷衍说道,他觉得白朴长老面对孩子的事情就犹犹豫豫,优柔寡断。
白朴长老看他这副粗枝大叶生活很糙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叹气,剑修,唉!
忧心忡忡的白朴长老,只得面色沉重离开,希望裴遗能够坚强一些,在这群剑修手下撑过这段时间,回去宗门就自有熟练的道童照顾起居了。
等送走了白朴长老之后,卢湛转身走进船舱的房间里,对着房里榻上坐着的裴遗笑着说道,“你白师叔生怕我把你饿着了渴着了,我是那种不可靠的大人吗?来,这里有水,渴了你就喝。这是辟谷丹,饿了,你就吃一颗。一颗能顶几个月,方便又好用。”
裴遗目光看了眼前方桌上的放着的那个水壶和那瓶辟谷丹,面色闪过一道犹豫,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卢湛看着乖乖巧巧安静听话的裴遗,眼里闪过一道得意,不就是照看孩子,有什么难得,师叔他就是爱操心。
结果当天半夜,裴遗发起了高烧。
“……”卢湛。
他赶紧抱着烧的满脸通红,浑身不断往外冒虚汗,嘴里已经开始说胡话的裴遗,跑去大半夜的敲沈妙瑜的门,“师妹,救命啊,救命啊师妹!”
屋内正打坐的沈妙瑜:?
怎么回事?
她脸上既惊讶又迷惑,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卢湛这么惊慌无措的语气,他以前就算是被人一刀劈裂了半边身子,浑身是血,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就狠得不行。
心下疑惑的沈妙瑜从蒲团上起身,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就看见了一脸急色的卢湛抱着怀中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的裴遗站在那里,看见她,卢湛连忙问道:“师妹,你快看看他,他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沈妙瑜。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卢湛抱在怀中浑身烧得通红滚烫,面色红的像是烧红烙铁的裴遗,叹了口气,“抱他进来吧。”
“师妹,裴遗他这个样子,是不是要吃药?”
“你有药吗?你的药他能吃吗?”
“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师叔问问?”
卢湛就在那一连串问题不断从嘴中往外冒,最后满是后悔说道:“都怪我!是我没照顾他。”
“你脱离肉.体.凡胎几百年了,不知道凡人体弱,尤其是小孩一没注意就很容易生病。”沈妙瑜一边说着,一边从系统商城那里兑换了小孩能吃的药物,然后把药喂给了裴遗。
养孩子是这样的,幼小的生命总是很脆弱。
更别提卢湛这种刀口舔血风里来雨里去的剑修,干的都是杀人和被杀的活,他们自己的生活都过得很随意,很粗糙,很将就,甚至在旁人看来是一团糟,怎么可能照顾的好小孩?
裴遗吃了药,很快地就退烧了,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他躺在沈妙瑜房内的榻上,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让屋里的两个大人松了口气,别看沈妙瑜嘴上说的很沉稳镇定,但她也是第一次照顾生病的小孩,凡人和修士的体质差异太大,修道久了,很多时候就会忘记肉.体.凡胎的脆弱和易逝。
卢湛坐在一旁茶桌边上,脸上表情颓然沮丧,他苦笑了一声:“亏我还在师叔面前夸下海口,结果人就出事了。”
“是因为裴遗这孩子很依赖你吧。”沈妙瑜说道,“你救了他,他最信任依赖的就是你,由你来照顾他是最合适的。”
“但我没照顾好他。”卢湛叹气说道。
“他会发烧和他腿上的伤有关,我给他服了丹药,三日左右他腿上的伤就能痊愈。”沈妙瑜看着面前神色有几分消沉的卢湛,“等他伤好之后,你可教他一些简单的修行,比如引气入体之类的,他比一般同龄人生的更加瘦小,体质也更加虚弱。”
“有道理!”卢湛立马精神一振,“等他引气入体了,入道修行以后,就不会那么脆弱,容易生病了。”
沈妙瑜一脸敬佩看着他,很好,不愧是她认识的那个卢师兄。
思维方式就很剑修。
卢湛已经开始兴致勃勃计划起来,等裴遗病好之后,该如何教他修行了。
坐在一旁的沈妙瑜,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榻上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的裴遗,年幼的宿敌,面容稚嫩秀气,睫毛乌黑浓密,很可爱,也很弱小。弱小的一场半夜突如其来的高烧,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与日后他孤身对抗魔族千万大军,持剑凛然而立的身影,截然不同。
那个时候的他,无疑是强大。
身与心,俱都强大无破绽。
而现在,他只是个稚嫩弱小的孩子罢了。
沈妙瑜叹了口气,“道阻且长,卢师兄你好好训练他,别轻易死了。”
“这是当然!”卢湛毫不犹豫说道,“我们蜀山剑派的剑修,可不能被区区一场高热生病给打倒,否则太丢人了。”
第二天。
裴遗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和昨日他待的那间不一样,这让他躺在榻上睁大眼睛,脸上表情愣愣出神。
“醒了吗?”沈妙瑜端着一碗鸡丝粥走了进来,“醒了就过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抵抗病魔。”
裴遗闻声这才转头看去,他看着手里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的沈妙瑜,脸上表情愣了愣,他认得她。
昨天帮他说话的那个师姐,她说……
他是被爱着的孩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说,所以裴遗记得很深刻。
“师兄昨日给了我辟谷丹。”裴遗乌黑的眼睛望着她说道。
“……?”沈妙瑜。
她看着前方裴遗,问道:“除了辟谷丹,还有呢?”
“还有水。”裴遗诚实地回答道。
“……”沈妙瑜。
卢师兄,你罪孽深重啊!
你就给一个腿断了的六岁孩子吃辟谷丹和水,你该去已死谢罪啊!
难怪会生病,这不生病谁生病?
沈妙瑜嘴角抽了抽,卢湛,你以后可千万别养孩子,我怕你牢底坐穿。
“生病了就要好好吃饭,这样才好得快。”沈妙瑜对着前方榻上的裴遗说道,“过来吃饭,这可是师姐我亲手下厨煮的粥。”
沈妙瑜也就只会煮煮粥做做简单的食物,毕竟修士辟谷不需要吃饭,没事谁会去进厨房,当然厨艺也就一般。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是这一整艘船上,厨艺最好的人。
至于她的那些同门们,呵!
连她还不如,起码沈妙瑜知道正常食物是什么味道,而蜀山剑派其他辟谷多年的剑修们,你能对他们有什么指望?
为了不让小宿敌饿死,过早夭折在这里,沈妙瑜只得亲自下厨,给裴遗煮粥。
听见沈妙瑜的话,裴遗怔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小声地道谢:“谢谢你,师姐。”
他挣扎着从榻上起来,爬了下去。
走到了桌子旁,坐在凳子上,捧着这碗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实在太小可怜了。
沈妙瑜良心都要痛了,这以后让她怎么对他下手?
老天不做人啊!
就在沈妙瑜心下唏嘘感慨的时候,忽地船上一阵剧烈摇晃,禁制被触动,宝船的防御阵法被动激活了。
坐在她面前捧着碗喝粥的裴遗抬起头了,乌黑的眼眸望着她。
“喝的你的粥。”沈妙瑜脸上神色沉了沉,站起身来,对他说道:“你就在这里喝你的粥,没喝完不许出去。”
说完,她便转身朝船舱外走去。
今早,蜀山剑派的宝船便已经重新启程,现如今正在虚空中驰骋,而如今宝船受到了外部的攻击,主动展开了防御阵法。
“师叔。”
等沈妙瑜赶到的时候,前方甲板上白朴长老、卢湛、叶星沉,包括闻怀英也都在那里了,宝船上的其他蜀山剑派修士皆是手持长剑,随时都能够作战进攻。
“沈师侄,你来得正好。”白朴长老对她说道,“我已命周师侄将那些孩子们带回去船舱,由他负责保护。”
“天上的那群敌人,就交给你们了。”
白朴长老目光朝着远处虚空中望去,那里一片乌云翻涌,乌泱泱一片,魔气冲天。
那群人,正是来犯的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