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悚然一惊,面色大变,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也确实如此,叶夏一除,焦大所面临的最大的威胁便是申屠清,而同样申屠清所面临的最大的威胁便是焦大,他们也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而除掉叶夏那个时候,对于时日都已无多的他们俩人来说,都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只是就像焦大自己也说了,他认识到了这个,申屠清也必定同样认识到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耍出怎样的把戏,而他们所谓联手除掉叶夏,到时候也将变得非常微妙,胜负生死之间都将有很多的变数。
焦大好像也看出了陆伯的担忧,说道:“您也不要太担心了,他申屠清有后招,我也同样会有准备,就算我会死,也一定要拉着他一起死。”
说着,焦大气势渐变,语气也越来越冷,整个人又变得如刀子般锋锐。
陆伯身子微震,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准备转身离去。
不过刚走出几步,陆伯却突然停住,又走了回来,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到时候,你能留叶夏一命吗?”
焦大忽地转头看向陆伯,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一双眼里瞳孔微缩,精光一闪即逝,他沉声说道:“为什么,是因为你还觉得歉疚吗?觉得我焦家欠他的?”
见焦大有些愤怒,陆伯却并不见慌张,反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也显得有些萧索,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后说道:“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吧,竟然开始怀旧了,一见到他,我就想起了你年轻时的样子,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沉默和处事时的淡然,太像以前的你了。”
焦大一愣,而后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陆伯,却似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你是更喜欢以前的我了?”
陆伯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要是你一直能像以前那样生活得无忧无虑轻松自在该有多好,不用像现在这样的辛苦和疲累。焦大,就算你父亲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也肯定会心疼的。我现在总会忍不住去想,当初我们是否真该强让你回来,承起这样的重担。”
焦大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尽敛犀利眼神,带着丝敬重地看着陆伯,说道:“这是我自愿的,并不关你们的事,就算你们不要求,当时我还是会回来。当时我虽然发过誓,再也不踏进焦家一步,可我终究是焦家人,骨子里流淌着焦家的血。”
说完,他挥了挥手,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现在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想过去的事情了,有些东西,都已过去,再想又有什么用?不过我有些奇怪,你看到阿洋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想起过去的我吗,为什么偏要说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像我?”
陆伯也笑了笑,像闲聊时那样轻松说道:“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却一直想不明白。可能说阿洋长得虽然像你,但是性格却并不怎么跟你相像。你年轻的时候可不像阿洋这样的毛躁,可比阿洋坚忍多了,而且你那个时候为人处事谦和淡定,遇到什么事情都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时候,我看阿洋有的时候总是太心浮气躁,该忍的时候不忍,不该忍的时候却又会畏惧退缩。有可能是时代变化了吧,所以人的性格受到时代的影响,也会发生变化。”
陆伯侃侃而谈,一时也没注意到焦大脸色的变化,“反倒是那叶夏,虽没比焦洋大多少,却比焦洋沉稳多了,性子也比焦洋要坚忍许多。对了,你刚才不都说叶夏的隐忍并不代表退缩,而很可能是在等待时机吗?你说这个的时候,我总觉得像是在说你自己。我打听到叶夏在叶宅镇的时候,曾经有两个小混混欺负到他的头上,把他和他孤儿院的同伴堵在路上,结果叶夏始终不敢与他们冲突,只是到了晚上,他一个人找到那两个小混混,拿着条水管追着那两个混子在叶宅镇跑了好几圈,直撵得对方跪地求饶才罢手。哈哈哈,我一听到这么件事就想起你十六岁那年,被乌家两兄弟欺负……”
他正笑说得起劲,却发现焦大面色肃穆冰冷,皱起了眉头,顿时止声,微微有些尴尬,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不过其实焦大并不是介意他说的那件往事,而是介意他说的前面的话。陆伯一提醒,焦大突然明白过来,似乎他正是因为从叶夏那眼神里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他便推己及人,想着换做是自己,遭受像叶夏这样的对待,肯定会选择暂时隐忍,增加实力,当实力足够,又有合适的机会,便会突起报复,所以他才会这么坚定地想要除去叶夏。
沉默良久,焦大抬头看向陆伯,问道:“对了,陆伯,关于她的情况你打听得怎样了?”
陆伯也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未说,忙道:“我打听到乌……家二小姐是在你离开叶宅镇六个月后逝世的,叶夏的话是三个月后由人从街上捡来的,据说捡来的时候重七斤左右,应该刚出生没多久。”
“六个月吗?”焦大自言自语,声音微颤,手掌渐渐攥紧,手指也变得发白。
他心中发紧的同时,竟又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有些失望。
陆伯看着焦大,若有所思。
不过焦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不过要留叶夏性命不全在我,也要看申屠清到时候会怎么做。”
陆伯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以焦大的一贯作风,能答应这样已是十分难得,他也不好再强求太多。更重要的是,不久之后这场大战,也可能将是焦大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的考验,如果有太多顾虑,那对焦大也将十分不利,他更不想因为他的过多要求,而给焦大带来更多的压力。
正当他再次转身准备离开,焦大却突然说道:“对了,陆伯,到时候你的担子也非常的重,你自己千万小心。”
陆伯点了点头,却没回头,直起腰,大步离去。
寒冷凛冽,残阳如血。
……
在主楼东边那幢房子的一楼大厅里,焦二正来回踱步,一脸肃穆,眼里带着一丝忧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好像下了什么决心。
只后他走到右边,用手在墙上敲了敲。
一扇暗门缓缓打开,暗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质台阶。
焦二跨进暗门里,拾阶而下。
下了台阶,走过一条狭长幽暗的长廊,又是一条向下的石阶。
焦二继续往下走去。
长廊,石阶,如此反复,也不知道焦二已是到了地下几层,最后终于在一条长廊尽头停了下来。
他面对一扇石门站了许久,而后抬手敲了敲石壁。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石室来。
石室内光线幽暗,看不出室内大小,也不知石室里有什么东西。
不过石室内不时响起粗重的喘息声,有点像是野兽在打呼噜一般,不过着呼吸声却又似带着几分痛苦,更像是野兽在轻轻呻吟。
“叶冬,有任务了。”焦二冷声说道。
第四章 大战在即(中)
焦二说话后,石室内一片沉寂,就连那野兽似的呻吟声也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有个声音缓缓响起:
“什么任务?”
声音嘶哑却又刺耳,听起来就像是野兽在轻声嘶吼磨牙一般,语气却是冰冷,不带任何感情,显得有些机械生硬,本来就十分幽暗的石室更多了几分寒意。
焦二脸上却反而闪过一丝喜意,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间从嘴里缓缓道出两个字:“杀——人。”
石室里突然响起一阵莫名的杂乱的声音,气氛也骤然多了几丝难以言说的躁意,而后只听那嘶哑的声音又响起:“什么人?”
“一个高手,很厉害的高手!最近蛊门中很多人都在说起他,他现在风头很劲。”
焦二缓缓说道。
他刚说完,石室内又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就像是野兽扑打一般,一阵劲风在幽暗深处突起而至,吹得焦二整个人都晃了晃,本来冰冷的石室内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他叫什么名字?”那嘶哑的声音问道。
焦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中将一颗黑色药丸丢进自己的嘴里:“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反正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如果杀了他,你的名字将会被很多很多人知道,你也将取代那人,成为蛊门中的风云人物。那个时候,你也将得到我大哥的重视,成为他的左臂右膀,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金钱,权势,名声,通通不在话下!”
石室内的温度陡升,几乎变得有些燥热,幽暗处又股荡起一股更猛烈的腥风,焦二也不由再次抬手捂住自己鼻子,并且向后退出几步。
“什么时候行动?”那嘶哑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兴奋,听起来显得激亢了许多,好似利刃一下一下划在铁片上。
“很快,到时候我自会通知你,你做好准备。”焦二说道,语气却渐冷,脸色也变得更是严肃,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过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到时候如果你失败了,或者说中途不想干了,你也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会失败的!”嘶哑的声音说道,语速快了许多,语气里显得更是激动。
“不一定是失败那么简单……”焦二说了一半,却突然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信心就好,希望到时候你和那人动手了,不要手下留情,你该多想想你自己的妹妹,你只有杀掉那人,才能拥有你想要的权力和名声,你才能给你妹妹幸福。”
“你真罗嗦!这些事情不用你教我!我一定会杀了那人的,我也一定会让我妹妹幸福的!”那嘶哑声音说道,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不高兴。
焦二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那就好,我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栽培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石室,石壁上的石门也缓缓关上。
焦二走出十多米后,他身后石室那边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嘶吼声,仿佛有什么洪荒巨兽要从石室内跑出来,震得他两边的石壁以及脚下都轻轻颤了起来,焦二也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远离了石室。
他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只是很快,眼里又多了几分忧虑和担心。
他得意的是几年辛苦,他总算第一次成功炼出了一个厉害无比的人蛊,忧虑的是这人蛊不好控制,尤其他的实力有限,随着人蛊实力越来越高,可以说几日便有进步,他也感觉到越来越难以控制这个人蛊。
不过他更担心的还是在焦大那边,虽说焦大向来心狠手辣,但对炼养人蛊却一向是不大赞同的,毕竟人蛊不像尸蛊,只用尸体炼蛊(不包括焦哭那样杀了人再炼),而是直接用活人做试验,过程残忍无比,简直让人生不如死,而且成功率也是极低,如果被用来实验的人不是出于自己自愿,并且难以承受每日如炼狱般的痛苦,便会失败,所以这炼人蛊就跟阿察猜炼丝罗瓶一样,也是最有违天和的。
虽说蛊门中的人多是心狠手辣之辈,但大多却仍以正派人士自居,尤其他们几个大一点的家族,虽从不少明争暗斗,阴谋诡计百出,但一向自诩正道,还是极少会有人做炼人蛊这样有伤天和的残忍事情,多少也怕影响到家族的名声,也影响到后代的前途命运,毕竟现在的时代跟以前还是有所不同,百年前的强盗国家都在到处鼓吹人权民主了。
当然,焦二心中的不安也是一闪即逝,他自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焦家,就算焦大知道了,到时候也肯定会原谅他的苦心的。
甚至他还有点小兴奋,心想焦大和陆伯他们一向看轻他,到时候知道他炼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蛊,也肯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也有些小得意,说实话当初也并不怎么看好叶冬,要知当时也是叶冬自己死命要跟着来焦家的,他一开始还真没有花多大心思培养叶冬的意思。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甚至还抱着点报复叶夏的心思,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成了。
到现在,他想起叶冬这几个月来面临那些生不如死的折磨时,是怎样一次次挺过来的,还有些感叹,感叹叶冬心志之坚定,对自己都能做到如此残忍和狠辣。
不过这也可说他的运气,如果不是刚好遇到叶冬这么个人,他的实验可说早就失败了。
这人蛊成功虽然极难,可一旦成功了,能力便是相当厉害甚至恐怖,就像前面说的,跟炼丝罗瓶一样,人也是说是一种特殊的蛊种,而且作为万物之灵,人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灵智,相比那些虫子什么的,具有先天的优势,一旦炼成蛊,却能保持自己灵智的话,实力也是远超寻常的蛊虫,并且进步也比大多数的蛊虫要快速的多。
“叶夏小子,咱们走着瞧吧。”焦二攥紧了拳头,恨声自言自语道,想着当叶冬出现在叶夏面前,要与叶夏斗个你死我活时,叶夏该有多么的惊讶,他不由又是有些得意。
就算以前叶冬和叶夏关系不错,不过叶冬现在一切都是他给的,他自有秘法控制叶冬,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拿叶冬最在乎的亲妹妹叶春做胁迫,所以也不怕叶冬会逃出他的掌心,敢不听他的命令。
另外他觉得就算叶冬不是叶夏对手,但叶夏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叶冬骤然之下出手,说不定就能跟叶夏斗个两败俱伤,甚至能够杀掉叶夏。他想着就算叶夏养的那只胖虫子真是一只瞳妖,但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月大,能力想必还没完全开发出来,也不见得是叶冬的对手。
一想起叶夏尤其戒戒给他的种种难堪和憋屈,又联想到时候叶夏和戒戒悲惨的下场,他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快意,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那肆意夸张的笑声回荡长廊,久久不歇,一时间与后面石室内叶冬的嘶吼声相映,长廊里的气氛也多了几分疯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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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战在即(下)
乌家。
这几天乌家上下感觉家主乌元之还有乌坦之(也就是乌老三乌三爷)很有些不对劲,他们两个把自己关在同个房中,已是好几天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到底在商量什么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
因为乌三爷两人有过严令,大家虽十分好奇,可也始终不敢去打搅他们,只是每日定时让人送去水和食物。
看乌三爷两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时乌家上下都感觉有些压抑,如临大敌。
不过如果让他们看到房间里乌三爷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那肯定是要大吃一惊。
两人此时正依靠在一张黄花梨八仙桌上,噘着屁股,却一动不动,样子看去很有些滑稽。
而八仙桌上则放着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录音机里正反反复复放着一盒磁带,不过录音机里放着的并非是流行歌曲,也不是乌三爷最喜欢的昆曲,而是乌三爷女儿乌满满的声音。
录音机里,满满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兴奋,正气喘吁吁地叙说着当时她在G处申屠家那地下基地里的所见所闻。
满满似乎因为太过兴奋,说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条理,一会扯到在这里,一会又扯到那里,仿佛天马行空,乍听起来也像是个小孩子在述说自己无稽的梦境一般。
只是乌三爷两人却听得无比认真,连呼吸声都是刻意压得最低,甚至于乌三爷鼻孔里都挂下了一条黄乎乎的鼻涕来,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好似全然没有觉察到一般,直到眼看那条鼻涕都快要挂到八仙桌上了,乌三爷在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那条恶心的鼻涕也顿时粘在了他的袖子上。
而看他那白色袖子一边黄迹斑斑,只怕这几天乌三爷一直都是用这法子处理自己鼻涕来着。
不过他擦鼻涕的时候还是发出了点响声,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无比的室内,还是显得十分突兀,也惹来了乌元之一个白眼。
乌三爷尴尬地笑了笑:“最近感冒了,老流鼻涕,没办法。”
只是他一开口,却又惹来乌元之一个白眼,也赶紧止声,继续全神贯注听那录音机里满满说的话。
其实说来,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第几遍听这段录音了。当初他们接到满满打来的电话后,一听事情重大,赶紧拿了个录音机,录下了满满的话,而后两人便把自己关进这房里,一遍一遍听取研究满满话里留给他们的线索,几乎不肯漏过一个字去。
叶夏竟突然变身成他们乌家失踪了二十来年的老怪物‘二目’,这消息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原先他们和烟老头几个猜测戒戒可能就是他们乌家的老怪物,或者说是‘二目’的转世,他们的震撼也远比不上这一次,毕竟那只是猜测罢了,还不能完全确定,而这一次却是满满亲眼所见,那自是不可能有假,叶夏所幻化出的那两只十字瞳孔的血色巨眼,正是他乌家‘二目’最大标志。
一时间惊讶、兴奋、激动、疑惑,种种情绪齐起,搞得乌三爷两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日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只一遍一遍听着录音机里满满留下的消息和线索。
只是录音机里满满留下的信息并不多,而且当时满满因为激动以及其他一些原因,说话时也语无伦次,很没有条理,乌三爷他们再怎么听,也不可能听出更多的东西来。
在八仙桌一脚,还放着一只老式电话。乌三爷他们一边听着录音,一边也是迫切地等待着满满再打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