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向孟聚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今晚出什么事了?我们真是担心死了!”
孟聚勉强挤出了笑容,他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冲着人群说:“今晚,有几个毛贼想刺杀我,但他们没有成功,已被击退了。为孟某的事,惊动了大家休息,孟某很惭愧。孟某没事,谢谢各位朋友关心。大家散了吧,东陵卫督察以上军官,先不要走。大家留下开个会。”
在天香楼的包厢里,东陵卫的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笑容已从孟聚脸上褪去了,他脸色铁青,仿佛带了一层金属的面具,每个字都带着杀气腾腾:“刺客们杀害了王兄弟和宋兄弟。但很明显,他意图谋害的人是我。
刺客一共八人.他们手持军用弩机和刀剑。王兄弟、宋兄弟与凶手殊死搏斗,已经打死了三名刺客,还有五人在逃——靖安署蓝总管,省署搜捕处宁南督察!”
蓝正和宁南都起身行礼:“末将在,恭听镇督均令!”
“蓝总管,今晚全城大索。搜索以靖安署为主。宁督察,省署搜捕处负责协助,如果人手不够,你们可以跟我要人,给江湖上放风出去,东陵卫悬赏一千两银子要那几个畜生的线索。天亮之前,哪怕你们把靖安给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五个畜生给我找出来,有可疑的人物,不管是谁.统统扣了下来再说,送回来省署这边给证人瓣认,有敢反抗的,可当场格杀!”
“是。末将进令大人放心,哪怕那帮畜生变成了一股风,他们也飞不出靖安城!”
“好,你们去吧。”
待蓝正和宁南出去,孟聚又转向了吕六楼、王北星、江海等三人:“你们带着各自人马集合,等我命令。
师长们都是孟聚的老部下了,毫不犹豫:“大人放心,您一声令下,您指哪我们就打哪!”
“好,回各自驻地去,等我命令——欧阳辉督察,今晚省署加双岗,安排斗铠队值勤,一级戒备。”
“是。镇督大人请放心就是,卑职今晚亲自带队值勤,不会有丝毫懈怠!”
部下们纷纷应命而去,房间里只到下孟聚自已时.他才疲惫地嘘出口气,依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抹了一把脸,思虑着对策。
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侍卫推门进来报告:“镇督大人,守备旅肖将军和横刀旅易将军联袂求见。”
“请二位大人进来。”
肖怛和易小刀刚进来,孟聚立即就说:“肖老哥,其实我正好想找你的,今晚拜托关闭靖安各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可行?”
“孟老弟放心,我刚刚已经下令警戒各处城门了。我已经吩咐弟兄们了,今天晚上,只有东陵卫的兵马可以出入。”
“多谢了。”
“老弟莫要说这种话,你我之间无需多礼。今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刺客是谁派来的?”
孟聚摇摇头,神色阴沉,却是不肯说话。
肖恒和易小刀交换了个眼神,神情都很凝重。
肖恒肃然道:“孟老弟,除了关城门警戒以外,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只管说吧,老夫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孟聚垂下了眼帘,轻声说:“肖老哥,易老弟,你们回家休息吧。没事了。”
“老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们客气!这事……”
“没事了,真的。你们回去休息吧。”
大家都不说话,房间里沉默下来了,在孟聚的眉宇间,他们看到了悲恸和决意。
易小刀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吧,肖老哥,他说没事了。”
肖怛不愿意,他说:“这事……”
易小刀拢这肖恒向外走:“走吧,他都说没事了.那就没事了,你不要多事。”
易小刀先把肖恒推出了门,然后他回头望望孟聚,蹙着眉,眼神很复杂。
“我不赞成你,但我很佩服你。祝你好运,荆棘。”
说完,易小刀点点头,出门离开了。
搜寻凶手的事比原先估计的来得更快。半个时辰后,消息就过来了。凶手已经找到了,就在城南大街上,五具尸休躺在街上,尸体旁凌乱地丢弃着军用弩和刀剑。尸首被运回了省署,经欧阳青青瓣认,这五个人确实就是杀害王柱的凶手。
听到凶手被灭口的消息,孟聚并不意外:以对手又冷又稳的作风,干出这种事来是一点不稀奇。倘若他不灭口而是留下什么证据来.那才是令人意外的。
“长孙都督一定以为,没有证据,我奈何不了他,哪怕吃亏也只有忍气吞声了吧。可惜了,都督实在不了了解孟某啊,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
太昌九年六月十一日凌晨,靖安的居民又一次从睡梦中被惊醒。
凌晨三时.巨大的轰隆声音打破了靖安城深夜的寂静,居民们从窗户里看到,一路大军正在靖安的街头行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步兵、骑兵和斗铠顺着长街滚滚涌来.士卒们明亮的铠甲反射着月光,军队如铁流般滚涌而前,奔向了东平都督府。
在这路兵马的上头,东陵卫的黑底白狼旗帜赫然醒目。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居民们无不惨叫:“这帮烂丘八,又来闹事了!”
但这次,显然是不同的了。
东平都督府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调集了兵马防备。但在滚滚涌来的东陵卫大军面前,四百多名都督府卫队士兵组成的防线一击即溃。在漫天弩箭的轰击下,守卫都督府的士兵尸横遍野,幸存的士兵惨叫着四处逃逸,防线当场崩溃。
在虎式斗铠的猛烈撞击下,东平都督府的大门轰然倒下。
在那激荡的烟尘间,全身白衣的孟聚手持染血的长剑,大步迈进,他长声呼啸:“长孙都督何在?东陵卫孟聚前来拜访,请长孙都督滚出来受死吧!”
在孟聚身后,是滚滚涌入的东陵卫兵马,刀剑如山,铠甲如海,火光燎原,杀声轰天!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一百九十三节 决断
太昌九年六月十九日凌晨四时,东陵卫的进攻兵马彻底攻克了东平都督府。
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都督府卫兵和官员躲进了都督府内坚固的堡垒里,王北星气急败坏地想组织敢死队,还是孟聚提醒了他:“急什么,用火攻,烧死这帮兔崽子!”
王北星于是下令部下们准备放火,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当看到东陵卫吧柴堆得高高的,又在柴堆上面浇油,堡垒里起了一阵骚动,官员们纷纷喊出声:“不要放火,我们投降!”
“想活命的,滚出来!”
过了一阵,堡垒的门打开了,最先出来投降的是士兵,他们没拿兵器,空着手出来了。老兵油子们小心翼翼地望着周围杀气腾腾的东陵卫士兵,心中恐惧面子上却要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嘴上还端着架子:“东陵卫的大爷们,别动手!咱们出来了,咱们认栽!大家都是吃朝廷饭的,有啥不好说?上官们神仙打架,咱丘八们犯不着为他们送命不是?嘿嘿,咱说——唉,兄弟,不用搜了吧,咱真的没兵器!我说,兄弟,不用绑绳子了吧?怪丢人的,多不好意思啊!大爷们别动粗啊,我让你绑还不成吗?”
看着这些兵油子们的嘴皮利索,即使是满怀悲愤的孟聚也不禁展颜一笑,但旋即,他的脸色严峻起来了:继士兵们之后,困守在堡垒里的官员们也出来了。
与丢下兵器的士兵相反,文官们出来时个个都是携带兵器的,他们很不协调地手持祖传的长剑,眼中流露出了坚贞不屈的眼神,仿佛个个都是威武不屈的朝廷赤子。
看着文官们,东陵卫的军官都露出了鄙夷的目光——看文官们拿剑的姿势,他们连鸡都杀不死。
军官们倒不鄙夷对方投降,打不过就认输,这没啥丢人的。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在同一个城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没交情也个个混的面熟,这个是滥赌的吴长史,那个是爱逛青楼的曹参军,还有赖账不还的胡司马、贪污公款的刘司马、勒索受贿的许典使、胆小如鼠的张同知,大家虽还不知道谁啊!
又不是魔族打来了,你们这帮家伙装出这副模样哄谁呢——不过话说回来,倘若魔族真的打来了,这帮家伙估计就直接跪下了,倒也用不着装了。
孟聚望了他们几眼,在官员中间,他没找到长孙寿。
“堡垒里面还有没有人?”
“启禀镇督大人,卑职查过了,里面没人了。”
孟聚一惊,这次攻打镇督府,闹了这么大声势,倘若还是抓不到长孙寿,那自己怎么下得了台!他让部下把被俘的几个镇督府官员叫过来,问他们长孙都督去了哪。
官员们被抓过来时,都很愤怒——或者说,他们竭力显得很愤怒的样子。
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都督府官员,吴长史生气地朝孟聚吼道:“孟镇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半夜里带兵擅自攻打都督府,大魏王朝没王法了吗!难道,你打算造反不成?”
孟聚说:“对,我就是反了。吴长史,你要怎样?”
“你你你,你当真大逆不道!”
吴长史其实倒不是真以为孟聚造反了,他只是那个大帽子来压压孟聚,顺便再同僚们面前显示下自己的忠义之心罢了,但被孟聚这样一句话堵了回来,他对着孟聚“你你你”个半天却不敢说什么,脸上隐隐现出惧色。
官员们面面相觑,本来有人也想跟着顺带表演一番忠义秀的,但看着孟聚脸寒似水杀气腾腾的样子,大家都是心中打颤,不敢做声。
陵卫与边军的矛盾由来已久,冲突历来有之。东陵卫攻打都督府,说大了是谋逆,说小了也就是一场规模大点的群殴罢了,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先例,当年申屠绝的部下也攻打过靖安陵署的。这种事最后怎么收场,孟聚这出头鸟是死是活,那是边军和东陵卫额大佬定的,跟自己这些小虾米们无关。但现在要是把这位镇督惹火了,真的逼反了他,那眼下自己几个就是祭旗的最好人选,那岂不是冤枉!
有人怯生生地说:“孟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您跟长孙都督有过节,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孟镇督,您可不要搞错了对头啊,咱们可没得罪过您老人家啊!”
孟聚冷冷说:“我找长孙寿,确实与诸位无关。但谁要是隐瞒包庇他,那我也不在乎多杀几个——说吧,长孙寿去了哪?说出来的,可以活命。”
孟聚杀气腾腾,场面安静得像坟墓一般,只有火把燃烧的劈啪声在响着,官员们脸色苍白,但谁都没说话。
“吴长史,你来说吧:长孙都督跑去哪了?”
第一个被孟聚点到了名,吴长史的脸色顿时煞白。他都后悔死了,刚才那么多嘴跳出来扮忠义干什么呢?现在可是被孟聚惦记上了。
说,还是不说呢?
在这么多同僚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出卖了长孙都督,那日后只怕是永无宁日,这官也没法当下去了。
自己要死不说的话——孟聚这厮也未必真那么大胆,敢对自己如何吧?倘若能熬过这关的话,那自己还能博个坚贞不屈的美名,今后传出一段“书生吴文辉忠义折服野蛮镇督”的佳话来,让六镇边军的大佬们听到了,自己飞黄腾达那是不在话下了。
主意拿定,吴长史顿时壮了胆子。他大声嚷道:“孟镇督,你休要小觑了人!我吴文辉堂堂二榜进士,朝廷命官!我对朝廷尽忠,对朋友尽义,绝非卖友之人!有种的,你杀了我吧!”
官员们顿时纷纷赞叹,都说吴长史当真好义气,没丢了大魏朝官员的脸面,实乃文人风骨吾辈楷模。
孟聚笑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说:“吴长史当真好义气。来人,送这位好义气的吴长史上路吧,让他为朝廷尽忠吧。”
几名陵卫兵顿时扑上,他们如狼似虎地将吴长史就地按倒,逼着他跪了下来,一个拿着鬼头刀的黑衣陵卫军官快步走过来,脸寒似水,浑身煞气。
看着这架势,吴文辉顿觉不妙:怎么回事,这事好像跟书上写的不一样?姓孟的不但没被“折服”,看着还好像要动真格了!
没等行刑的军官走近来,他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我说,孟镇督饶命,孟镇督饶命啊!长孙寿跑了,长孙寿从围墙那狗洞里跑出去了!”
吴文辉惨叫连连,东陵卫军官们嘿嘿嬉笑着,被俘的镇督府官员们沮丧的如丧考妣,头低得都太不起来,大家也不知道是该鄙夷吴长史还那个钻狗洞逃跑的长孙寿。吴文辉每喊一声求饶,就等于往他们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都督府的脸面都被这两个家伙丢尽了!
孟聚眉头一蹙,与旁人不同,他对长孙寿的忌惮更深了。这家伙还真是个人物啊,得势时嚣张,眼看形势不妙,堂堂一省都督,逃命时连钻狗洞都不怕——这样能屈能伸的人物,那是做枭雄的大好料子。
孟聚还怕吴文辉所说不实,他把官员们分开问了一通,回答都是差不多,凌晨三时许,接到东陵卫军队出动的消息,长孙寿着急了都督府的文武官员,下令组织防卫。那是大家都很惊慌,混乱中,也不知道长孙寿什么时候跑了。
东陵卫过来时,后续的部队已经封锁了靠近都督府的几条街,孟聚知道长孙寿走不远的——就算他能混出去也没用,各处城门都被守备旅守得死死的,他出不了城。
“长孙寿应该还藏在都督府里!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搜查令一下,各路参战的兵马顿时欢呼雷动。攻入了都督府之后,看着里面华贵珍惜的园林和各处建筑,陵卫兵们早就馋得垂涎三尺了,只是限于军令不敢乱来。孟镇督搜查令一下,各路兵马顿时放开了手脚,士兵们欢呼一声,潮水般涌入了都督府各处豪华的府邸里,到处都传来了士兵们的欢呼,女子的惊呼和男人的哀求声。
官员们顿时脸色大变,他们很多人都把家安在都督府里,孟聚纵兵大掠,他们都担心起家眷来,但吴文辉的前车之鉴在那里,孟聚阴沉着脸站在那,凶悍的活像一尊煞神,随感惹祸上身向他出声求情?
倒是东陵卫里有人看不过去出来说话了。吕六楼站出一步,低声说:“镇督,兵须束不可纵,兵一旦放野了性子,以后就不好带了。”
“知道了,六楼。你带人去守住都督府的藩库,莫要让人抢了那里。”
深沉的夜色中,无数的火把在烈烈地飞舞着,东陵卫士兵黑色的身影覆盖了都督府的每一个角落,在电压华贵的都督府建筑间,到处都是踢门的破碎声和凶恶的呵斥声。不时有男男女女被从躲藏的房间里被赶了出来,哀求声和哭喊声响彻一片,劈里啪啦的家具破碎声不断响起。
听着远处传来的这一片喧哗,官员们脸色惨白,身子颤抖得跟风中的叶子一般。他们并不单是再为自己的家人和财产担忧,他们更为自己的性命忧虑。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孟聚身上。
孟聚伫立在原地,对远处传来的那一片喧哗恍若不闻。
其实,孟聚也不想带一支土匪军——没吃过猪肉起码也看过猪跑路,后市那些秋毫无犯的王师他也在史书上见过,但这种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