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侍女宛如穿花蝴蝶一样从堂后走出,在众人面前布上了一个青铜酒爵,注入了喷香的美酒。
众人齐齐举杯,纷纷向卢乘风高呼道:“卢典军一路辛劳,一路辛劳呀!”
卢乘风举起酒杯,笑呵呵的站起身来向众人谦逊了几句,一通腻味的客套话后,众人才将美酒饮下。
易衍又是一拍手,侍女们这次端上了各色美食,一碟碟一碗碗尽是山珍海味各色奇珍,每一碟每一碗分量不大,但是品种极多。异香飘逸四方,令人闻之而食指大动。
勿乞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顿正经饭食了,看得眼前的美酒佳肴,他急忙抓起筷子,夹起一块明黄色颤巍巍弹性十足的鹿筋塞进了嘴里。肉香浓郁,汁水丰腴,果然是美味得很。
正在享受嘴里佳肴,大堂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个青铜酒爵被狠狠的丢在了地上砸成了一块儿铜饼。
端坐在典吏官易行身后的一条彪形大汉站起身来,手指勿乞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山林野人,懂不懂规矩?大人们都还没有发话,你就在旁边吃上了?”
堂内众多人齐齐望了过来,勿乞嘴角一点油水正缓缓滴下,在灯光的照耀下煞是醒目。
满堂寂静,随后一阵哄笑传来。
第十七章 法器
满堂大笑,都是在嘲笑勿乞不知礼行为鲁莽放肆。
勿乞咀嚼着鹿筋,冷眼望着那彪形大汉。他清楚地看到了典吏官易行眼里的得意之色,他突然明白,就算自己没有任何的失礼,怕是这大汉都会站起身来挑衅自己。自己的这行径,这是恰恰给了人家一个最合理不过的挑衅借口罢了。
冷眼望了那大汉一眼,又瞪了一眼典吏官,勿乞又夹了一块熊掌塞进了嘴里。
咀嚼着熊掌,勿乞含糊不清的冷笑道:“我吃我的,干你屁事?”
众人再次放声大笑,勿乞的言语粗鲁,又给了他们一个嘲笑他的最好理由。那挑衅的大汉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来,隆声大笑道:“果然是山林之人,不懂礼数。真不知你是怎样混入这里的!”
猛不丁的,卢乘风轻咳了一声。
一声咳嗽,满堂寂静,就连刚才笑得浑身肉都快要飞起来的易衍都急忙闭上了嘴。
卢乘风缓缓站起身来,冷冷淡淡的朝众人望了一眼,低沉有力的说道:“勿乞是乘风救命恩人,无他,乘风在城外已经被刺客所杀。如今他是乘风首席门客,是乘风带他来赴宴,诸位有何意见?”
除了易衍和他的三位族人,其他的大小官员同时低下了头,没有一人敢看卢乘风一眼。
卢乘风淡淡的笑了笑,他也拿起了筷子,夹起了几片肉塞进了嘴里,放肆的咀嚼起来。
“卢某一路风尘,见了这美酒佳肴也是心动得很,故而失礼吃了几块,谁有意见?”
大堂内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吭声。更有那胆子小的官员双股战栗,令得他们面前的条案都磕碰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卢乘风一言之威,一至于此。
易衍摇晃着胖嘟嘟的大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大笑起来:“哎,误会,误会嘛。卢典军乃是真性情之人,哈哈哈,我们这些俗礼,也不要计较这般多。啊,误会,都是误会!大家放开吃,放开喝,谁今儿个不喝醉了回去,就是不给我易衍面子!”
卢乘风笑了笑,昂着头端端正正的坐回了席位。他转过身,举着一酒爵的美酒,向勿乞敬了一下。
抓起酒爵和卢乘风碰了一下,勿乞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笑道:“多谢公子,有心了!”
举起酒爵,勿乞将爵内美酒一饮而尽,随后一个跟头翻出了席位,一酒爵就朝那挑衅的彪形大汉打了过去。事发突然,勿乞的动作又比风还快,那大汉正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青铜酒爵重重的砸在了他脸上,把他高挺的鼻梁都砸得凹陷了下去。
“啪”的一声,那大汉痛极高呼,两柱鼻血好似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勿乞举起手指朝那汉子勾了勾,冷笑道:“谁的裤裆没关紧,把你露了出来?我吃我的,我喝我的,你无故挑衅,意欲何为?莫非你的主子,要给我家公子一个下马威不成?”
易衍的笑容骤然一僵,随后笑容再次在他的脸上怒放。
典吏官易行则是猛的望向了勿乞,他冷冰冰的说道:“岂有此理,本官,怎会向卢典军无故挑衅?本官,又怎敢向卢典军无故挑衅?只是本官这门客天性朴直,最是秉守礼法,看不得一些事情罢了。”
卢乘风在一旁玩弄着青铜酒爵,他冷笑道:“这么说,是乘风的门客不懂礼,天性卑劣喽?”
易行脸色一变,却是一言不发,显然默认了卢乘风的话。
卢乘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冷眼望着易行,冷笑道:“勿乞,既然人家有了这个意思,你就和这位好汉比划比划,千万不要掉了我们溧阳卢氏的脸面!”
易衍端起酒爵喝了一口酒,一言不发。
易行则是挺起胸,厉声喝道:“阿大,卢典军都这般说了,你也就和勿乞壮士好生较量较量。千万不要掉了我们沫阳易家的面子!”
大厅内静悄悄的,所有官员都不敢吭声。事情演变至此,突然就变成了卢氏和易家两大豪门的意气之争,这把戏是怎么玩的?在场的官员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口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半点儿动静。两大豪门的事端,他们这样的荒僻小城的小官儿一旦卷进去,就是毁家灭族的大祸啊!
但是隐隐的,这些官员的心中又有几分异样的冲动。豪门家族的公子哥相互之间争斗怄气,用门客厮杀分出胜负,这种事情他们听得多了,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由不得他们不激动啊!
尤其卢乘风代表的是溧阳卢氏,这可是当今吕国除了王室以外的第一世家。若是卢乘风仅有的一个门客在这里被人杀死,嘿,卢氏会做什么反应?如果卢氏的报复直冲着易衍等人而来,也许小蒙城的官场就要洗一次牌,大家都有机会往上升一升!
只听一声狞笑,易行的那门客阿大大步走了出来,耀武扬威的挥动着两个小酒坛子大小的拳头朝勿乞晃了晃。勿乞讥嘲的望着阿大比自己高了足足两个头的壮硕身躯,只是不屑地摇了摇头。
任谁都看出了勿乞没把阿大放在眼里。阿大脸色一变,怒声吼道:“你用什么兵器?”
勿乞举起两只手,冷笑着说道:“对付你,需要兵器么?”
勿乞的手,很纤细,古铜色的皮肤下面,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脉络。怎么看,这双手也不像是很有力量的样子。堂下几个武将装束的人看了看勿乞的手,同时摇了摇头。
阿大呆呆地看了一下勿乞的双手,不由得狞笑一声,二话不说就朝勿乞一拳打了下来。阿大浑身的肌肉暴跳,拳头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破空声,众人只隐约看到一道拳影闪了闪,拳头就击穿了勿乞的头颅。
大堂内传来一阵惊呼,随后是一声凄厉的咆哮。
大片鲜血喷了出来,刚刚好似被砸破了头颅的勿乞稳稳的站在阿大方才的地方,而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阿大,已经是口喷鲜血倒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只有少数几个看清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阿大刚刚挥拳,勿乞的身体就动了,他宛如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瞬间就窜到了阿大的身后。随后他双掌犹如风车一样,对着阿大的后心就是一阵的乱劈乱打,瞬息间就在阿大的后心连劈了三十六掌。
大缠丝手和小摘星掌连环运用,勿乞窃取了阿大体内一丝血气精髓,又将自身的气血大补了一次。真水灵罡化为一股蚀骨无形的阴柔气劲,绵绵密密的轰入了阿大的身体,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阿大的内脏都被拍碎了,嘴里喷出的血里面还能看到几块内脏的碎片。他只是惨嚎了一声,就倒毙在地。众多宾客齐声惊呼,易行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无比的难看。他双手重重的砸在了面前条案上,砸得酒壶碗碟散了一地都是。
卢乘风大笑了起来,他向得胜的勿乞招手道:“勿乞,赢得干净漂亮!来,给你一个好彩头!”
手掌在腰间一摸,卢乘风掏出了一块红黄二色古色斑斓的玉佩递给了勿乞。勿乞双眼一眯,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玉佩,淡淡的谢了卢乘风一声。玉佩一进手里,勿乞就摸清了它的材质,这居然是一块火土双性的灵玉,有驱寒驱尘的功效,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而且这玉佩中还蕴藏了一股不弱的土、火属性的灵气,只可惜已经和玉佩深深地纠缠在一起。以勿乞如今堪堪修炼了《水源篇》的手段,还没办法将这股灵气从玉佩里吸收出来化为己用就是了。
将玉佩塞进了腰带,勿乞抓起身边一个官员条案上的酒爵喝了一口酒,冷眼望着易行道:“典吏大人,你还有什么指教么?山野匹夫勿乞,静候大人您的指点教诲哩!”
卢乘风晒然一笑,他很潇洒的举起酒爵和勿乞遥敬一杯,却是不发一言,根本没有制止勿乞挑衅的意思。他就是要借着勿乞的手立威,让小蒙城的某些人知道,他卢乘风,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把玩着酒爵,卢乘风斜眼看了一下坐在主席上的易衍。
易衍把玩着一块玉珏,笑呵呵的也不吭声,他雪白的皮肤反射着灯笼的光芒,煞是醒目耀眼。
易行气喘吁吁地对着条案发泄了自己的怒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云淡风轻大有大家风范的卢乘风,突然冷笑了起来:“阿二,你大哥被人杀了,你去请勿乞先生指点指点吧!”
一个身高过丈,骨瘦如柴的汉子缓缓起身,缓步走到了勿乞面前。这汉子和阿大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是他实在是瘦得怕人,好似他全身的精血都被某种外物吸走了一般。
刚刚和他打了个照面,勿乞就觉得一股邪气扑面而来,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双臂中真水灵罡本能的加快了运转的速度,一片清凉的水气流转全身,在他皮肤下布下了一层柔韧的防护罡气。
“我是阿二,你杀了我大哥。我的修为不如你,但是你一定要死!”
瘦如竹竿的阿二冷眼望着勿乞,语气森冷的嘀咕了一句。
勿乞望了阿二一眼,轻描淡写的隔着两丈左右的距离,朝阿二按出了一掌。大缠丝手赫然发动,真水灵罡在他掌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湍急漩涡,他掌心前方的空气骤然变得朦朦胧胧的,方圆数丈的空气骤然急速旋转,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啸声。
堂下众多官员齐齐挺直了腰杆,惊讶地望着勿乞的这一手。
卢乘风眯起了眼睛,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妙呵,这半路上收来的门客,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罡气出体,可引动四周天地之力的异样,这已经是后天巅峰将近先天境界的修为。呵呵,若是他能入了先天,对我的帮助可就大了!”
卢乘风心念急转,他暗自盘算着要如何真正的让勿乞成为他可靠的门客。
勿乞只是遥望着阿二,掌心力道越来越大,面前的空气漩涡越来越湍急,渐渐的空气变了色泽,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蓝色,一股子水寒气息含而不吐,遥遥的罩住了阿二。
掌心骤然一吐一缩,气旋涡流崩解,数十道淡蓝色的风绳带着破空声朝阿二的身体缠绕过去。一旦被这风绳捆住,除非修为能比勿乞高出一等,否则万难脱身。
大缠丝手是偷天换日门的镇门秘技,虽然只是盗得经中的奠基功法,却已是人间常人难见的厉害功夫。
望着扑面而来的风绳,阿二的脸色微变,眼里骤然露出了一丝惊惶。他再也提不起和勿乞正面相抗的勇气,只是袖子一挥,一柄牙白色三寸短剑呼啸而出。
第十八章 夜盗
阿二随手拍在了短剑上,他体内鲜血汩汩被短剑吸走,骤然间短剑就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阿二的身体急骤的颤抖着,他本来就干瘪的身体骤然间又枯瘦了一圈,变成了皮包骨头的骷髅架子。
一声尖啸,短剑带起一道长有尺许的血光朝勿乞当胸刺来。血光所过之处,勿乞放出的风绳纷纷粉碎。血光迅速,勿乞闪避不及,只是勉强扭了一下身体,被血光斜斜的穿过了右侧肩膀,带起了一道长有数尺的血箭。
痛呼一声,勿乞左手朝那道血光一抓,一片蓝莹莹的罡气飞扑而出,罩在了短剑上。他身体朝前一滑,一个瞬步到了阿二面前,右腿飞踢而起,狠辣之极的题中了阿二的下身要害。
“啪”的一声,阿二被踢飞数丈,嘴里一道血喷出,显然不活了。
勿乞死死地扣住掌心不断跳动的短剑,怪叫一声,仰天就倒。
旁人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勿乞手臂肌肉宛如水波一样流动着,轻轻巧巧的将这柄奇异的短剑顺着短剑一路送到了衣服里面,塞进了胸前的暗袋里。
卢乘风缓缓起身,他望了一眼面露得色的易行,冷然道:“好,居然还有会使用法器的门客。城守大人,各位大人,此番卢某受教了!”
冷笑几声,卢乘风走到“昏迷不醒”的勿乞身边,一手抱起了他,昂然大步走了出去。
白白胖胖的易衍举起酒爵,缓缓地喝了一口酒。望着卢乘风远去的背影,易衍轻轻拍了一下手,欢声笑道:“卢典军走了,这些美酒佳肴却不能浪费了。诸位,我们欢乐起来!”
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从堂后传来,数十名衣衫单薄,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的舞女旋舞而出,飞扬的丝带和舞女手上的荷花扇,将大堂装点得越发的绚丽旖旎。
小蒙城的众多官员齐声欢笑,纷纷举起酒爵向易衍等人敬酒不迭。
卢乘风听着身后传来的欢笑曲声,儒雅的脸上竟是一片冷漠。他抱着勿乞穿过一个个院子,虽然四周有无数的侍卫、侍女、仆妇往来行走,却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和他搂着的勿乞,孤单清寂到了极点。
走过了三重院子,在快要回到典军府的时候,勿乞突然睁开了眼睛,朝卢乘风眨了眨眼。
卢乘风一呆,下意识的就要将勿乞丢出去。
勿乞急忙轻嘘了一声,他低声说道:“且慢,我还昏迷着呢。还劳烦公子带我回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受那下品法器所伤,伤势极重,没有几天修养,是不能行动的了。”
卢乘风面色不变的抱着勿乞继续朝前行走,一边走他一边低声问道:“所为何来?”
勿乞干笑而来几声,他望了一眼自己胸口暗袋的位置,低声笑道:“一柄下品法器,值不少钱吧?”
卢乘风呆了呆,哑然失笑道:“倒也是。这下品法器怕是易行赐给那阿二的,如果他真不要脸要将它索要回去,不大不小是个麻烦。”
勿乞笑了几声,继续闭上了眼睛做昏迷状。他低声咕哝道:“公子,似乎你这个卢家长子的身份,不怎么管用。易家不是和卢氏世代通好么?怎么如此针对你?”
卢乘风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都已经快到安排给勿乞的那间套房了,卢乘风才低声说道:“是啊,卢氏和易家世代通好,还有姻亲之谊,却和我无关。”
大喝了几声招呼老黑和小黑赶快找出伤药和开水救治勿乞,卢乘风急促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卢家的长子,怎可能来这种小城里做区区一个典军?此种缘故,日后再对你说吧!若你后悔,尽可以抛弃卢某,令另谋出路就是。”
勿乞闭着眼睛,嘴角微动,犹如蚁语般说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赌你能发达!”
卢乘风呆了呆,突然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老黑和小黑已经急匆匆地带着几个卢乘风自己的侍女赶了过来。和卢家安排给卢乘风的那些护卫不同,这些侍女都是卢乘风买下来的奴隶,自幼就教习好的,是他身边仅有的几个可以信赖的人。
一通手忙脚乱,给勿乞清洗了右肩上的伤口,厚厚的涂了一层秘制的金疮药膏,卢乘风留下勿乞在房中休息,在外房中留下了两个侍女伺候勿乞。
在那些易衍安排的侍女仆妇眼中,勿乞已经伤重不起,顿时众人观察的重点,都集中在了卢乘风身上。
乱糟糟地闹了一通,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勿乞所居的套房,是一明一暗两间卧房,外带一个小客厅和一间书房。如今那里间的卧房被勿乞占用,外间的卧房住了两个卢乘风的侍女。两个侍女熬不得夜,虽然卢乘风要她们仔细伺候勿乞,她们却已经趴在外间的床铺上睡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