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无声,重玄一礼之后,从殷御的御案前取过了奏章。
看了片刻之后,也觉是无语。
这金不悔在奏折里,说是国不可因怒兴兵,亦不能行无义之战,
因先圣朱子一念之怒,而讨伐大乾,是不妥之一。大乾并未有什么过错,却兴兵讨伐,是不妥之二。
这些便连他看着,也觉实在荒唐可笑。倒是后面有些内容,算是能够入眼。
说大乾国君宗守,乃是千万年难见之才。不但武道高明,云界无敌。军政两道也都是顶尖,难以在战场上正面击败。
此时的大乾也在国力鼎盛之时,海运发达。而南疆水网密布,沼泽良多。
大乾之军补给便利,据有地利。若是在南僵拖而不战,足可将大商千万之军,彻底拖垮。
即便大商真是迫使那宗守决战,那也必是陷阱无疑。
总之文中,只一个含义,那就是他们大商一旦进入南疆,那就是输定了
大商现在要做的是安定国内,修好内政,不给大乾侵入的借口,尽量开拓外域。而不是贸然与大乾为敌。
合中土五十二州之地合力,开拓外域的速度,也定可超越大乾仙朝,亦可转移国内矛盾。
也算是颇有点见识,然而却有些想当然了。正因大乾如今国势鼎盛,才要提前扼杀,打灭此国在云界的根基。
此刻也正是绝佳之时——
重玄微微摇头,把奏章放下。
“确是莫名奇妙,居然敢直斥朱子圣人颠倒黑白,挟持君王,干扰国政,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只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乱我军心者,斩!”
殷御余怒未息,目透杀意:“攻入南疆之前,拿此人祭旗,也是不错!”
说宗守是英明有为之君,那么他殷御在金不悔眼里,就定昏主无疑了。
说朱子挟持君王,又置他这主君于何地?
原本以为是一个可用之臣,故此爱宠有加。此时看来,却也是个狼心狗肺的。
重玄只一眼,就知殷御有了抛出金不悔,以笼络那些世家与藩镇之意。金不悔若死,朝廷与世家各藩镇的关系,必定可缓和不少。
只是随即,他就想了几年前。宗守离开云界时,对他说的那番言语。
若是金不悔有什么意外,他必定会不顾一切的报复!
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而那个时候,正是宗守只身一人,连续攻灭三十七家道门宗派,声威极盛之时。
“有些不妥!此人是那宗守的至交好友,即便要处置,也最好是等到这南疆之战结束之后再说。那个时候,必然可教他无语可言——”
“宗守的至交好友?那就更该死!”
殷御眼里的杀机更盛,正是这宗守,在苍生穹境外,葬送了他三十万道兵。
让他大乾,也几乎彻底丧失了平灭各藩镇世家的依仗。
怒念难抑,却到底还是暂时压制了下来。
“罢了,先遣人拘押,关入刑部天牢。待此番战后,再做处置!”
冷哼了一声,殷御去取出了这另一本奏折。片刻之后,就又皱起了眉头,神情渐渐凝重。
重玄面现疑惑之色,忖道这又是谁?奏章之内,又是什么内容,令陛下如此重视?
不等他开口问,殷御就已凝声道:“是石越,也上书说南疆水网密布,大乾舟师鼎盛。我朝如舰师不能胜,不能如河中截断水网。则大乾只三百万兵,却可抵千万大军。迟早要被拖垮在南疆。也不可在把对手,逼到万不得已前,就贸然决战。那孔瑶是当世第一流的用兵大家,宗守统军之能,亦是堪称绝顶。绝不会在无把握的时候,与我大商之军野地浪战,需得慎而又慎。”
重玄哑然,他是深知这石越根底,中土的后起之秀。石家开拓外域,成就不凡的消息,也隐隐有所耳闻。
用兵之能,当不下于任何当世名将。
这一位的看法,居然与金不悔不谋而合,实在是使人惊异。
“石家——”
殷御无意识的,把那狼毫御笔紧紧握住,直到几丝裂痕缠产生,都不能觉。
片刻之后,却是微微一叹。把这张奏折,随手抛开到了一旁。
石越不是金不悔,无法轻易拿捏,也不可能随意处置。
其文中也只是提醒朝廷谨慎,并未指他之错,所以此折留中不发就可,
重玄在旁,却是眉头一挑。看出了殷御,对石家的忌惮。
若说以前,那以杨氏为首的五大门阀,是殷御的心中针,肉中刺。
那么此刻,石氏才是元辰皇帝,最为忌惮的存在。
第三本奏章,才使殷御的心情好过了起来。
是在前面,正指挥前军三百万兵马的征南大将军斐印,言道十日之内,就可突破翡翠峡。
换而言之,只需十日之后,他的御驾就可通过横连山脉。
执大将军印的,大商之内不过五人而已,无不是经历千百次战事,积功而至。战绩彪炳,用兵之能都是上上之选。而这斐印,正是其一。
“说来这斐印,也是五位封号大将中,唯一一个坚持认为那孔瑶乃是庸才之人——”
一零五四 圣境平山
“庸才么?”
殷御的唇角冷挑,不置可否。
那孔瑶之事,也一直是他肉中之刺,撩拨不得。
自从孔瑶崛起,展露出无双帅才。统率大军在云界攻伐,无往不胜开始。中土云陆之内就有着流言,说他殷御瞎了眼睛,不会识人。白白把一个帅才,让给了乾天山。
而孔瑶如今每一次大胜,都等如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了他的脸上,
即便他脾性再好,这几年下来,也是积累了不少郁气。
“朕听说过!斐大将军说此女在大乾的战绩成就,都是靠侥幸得来,在他面前定会现出原形。对错且不论,只这斗志就颇令人嘉许。”
他自然是知晓那孔瑶,确有着几分帅才。而斐印几年前统辖北方诸军时,对孔瑶的评价极低,不但是属于‘看走眼’之人,也直接影响了他的判断。
这番言语到底是斐印不愿承认自己过错,还是真心如此认为,实在难说。
不过若能使那孔瑶宗守战无不胜的神话,破灭于此。必定可甚慰己心。那些闲言碎语也可休了。
立起身,殷御走到了窗旁,看向了这龙辇之外。
恰可望见一支庞大的骑队,从后而至。
跨着玄焰金麟兽,手持三丈火焰长枪,紫金宝甲,目光辉闪烁。
不但气势强横浩大,更显华美尊贵。粗略一望,整整有六万五千人之巨,行军于荒原之中,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殷御的眸光一亮,豪气顿生。他敢御驾亲征,攻入南疆的依仗,就在于此。
“看来道家,这次真是全力以赴——”
重玄虽也是道人,却并不以道门之人而自据,此时是微微赞叹着。
云界中的玄阶道兵,若论到成长与后劲,自然是以苍生玄龙士为首。以战力论,则是剑宗的未央剑骑首屈一指。
可若说完善与攻防均衡,就是道门的紫麟焰枪骑首屈一指,
前次道灵穹境之战,紫麟焰枪骑大败,是非战之罪,跟本就无法发挥战力。
而这次道门,却是将所有紫麟焰枪骑,都排遣了出来。
“这次大乾,看来是有难了!”
不止是只有紫麟焰枪骑而已,还有其余零散的玄阶道兵五万有奇。其中就包括太灵宗的两万紫霄剑骑。
十二万玄阶骑士,浩浩荡荡的随在了龙辇之后。
而紧随其后,又有五万浑身黑甲的骑士,亦加入到了队列之中,是魔门之首天魔穹境的玄阶道兵天魔战骑!
“前次魔门还有留力。这一次,却也是不惜一切了。”
重玄眯起了眼,目中异泽闪烁。
“魔门根基,大多都不在中土,分布其余四陆十二岛。这五万天魔战骑,应该是其极限了。”
殷御微微一笑,若魔门势力都聚在中土,反而是天大的麻烦。
且这一战虽是永不上,可不久后攻伐东临云南风两片云陆之时,却正可借助其力。
苍生穹境之战,三教合力围攻,却铩羽而回,反倒是折损了三位至境。
这道魔儒三教想要在这一战中扳回一局,挽回颜面。那么这一战,自然是不能不倾力一赴,
“魔门实力,本就难及道门!”
而此时在观望这两支声威赫赫的无敌骑军之人,也远不止是殷御重玄二人而已。
这一路急速奔行的翻云车,都纷纷掀开了车窗。而那些护驾随行的骑士,亦转过头,眼含惊色的望着。
“这就是号称天下最强之军的紫麟焰枪骑?”
“好霸道的气势!”
“那紫霄剑骑,天魔战骑也不弱。有此等强军,我大商必胜无疑!”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正因我大商应天顺民,才能使各方听命景从!”
“那大乾之军宗守倒行逆施,活该国灭族亡。只可惜南疆与东临百姓,又要受此兵灾!”
“再行焚书坑儒之举?荒唐,他不过一个边荒蛮王,居然也敢如此狂妄!”
“圣君亲征,统千万大军,百万铁骑。必可一举覆灭大乾!”
“此人敢伤我教董圣,若能擒他。我必定要上书陛下,将他凌迟。以世间极刑,处置这大乾昏君!”
随驾南行的官员,都在议论纷纷。而那些护驾的铁甲精骑,也纷纷是精神一振,士气大增。
玄阶骑士,无一不是武道六阶的玄武宗。近十七万地阶巅峰强者,聚合之后的精芒气柱,是直冲霄汉。铁蹄奔腾,雷声滚滚。
殷御亦是猛地握了我拳头,旋即有黯然。
诸教道兵,本是他最反感的事物,可如今却成了他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