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雪很大,苏铭走在半空,迎着风,迎着雪,一路平静的走过了下方大地的雪山,雪原,还有那被冰雪覆盖的山林,直至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片林子。
这林子是白色的,因为那泥土被白雪覆盖,因为那林子的树干上,也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压的树枝弯下腰,似在恭迎苏铭的到来。
这片林子,在每年冰雪融化后,在那春暖花开时,将会弥漫桂花的香,这里,是那片桂花林……
从这林间的间隙处,可以看到苏铭熟悉的村落内,家家户户的灯火,那灯火的颜色,在这深夜与雪天里,让人在看到后,有着格外的温暖。
苏铭脸上露出微笑,踩着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着前方一步步走去,在他的前面,是一间很寻常的屋舍,那屋舍的纸窗上,透出了灯火的光,还有一个梳着角发的小女孩,显露出的身影。
快一年了……从苏铭离开,直至他如今回来,已经快要一年,此刻,在这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里,苏铭站在那屋舍外,看着那灯光,看着那窗户上映着的身影,他轻声的喃喃。
“小丑儿,狗剩哥哥回来了。”
第三卷 名震东荒 第613章 短暂与美好
一年前的苏铭,临走时他的修为只恢复了一层,此刻归来的他,已然恢复到了近乎六成,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他。
还是那个小丑儿口中的狗剩哥哥,还是那个小丑儿爹娘目中,瘦弱但却懂事的少年。
苏铭站在屋舍外,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屋舍的门。
那敲门的声音,在这风雪的呜咽里很轻微,在外面听不清晰,可在屋子里,能听得清楚。
“谁啊……”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屋舍内传出,这声音是小丑儿的,只是那声音显得有些没有力气。
“是我。”苏铭轻声开口。
他的声音在传出后,那屋舍内骤然间安静下来,没过多久,房门被人在里面猛的打开,在这屋舍的门被打开的一刹,风雪从外呼啸的吹了进去,卷着雪花,只是苏铭那瘦弱的身躯,此刻如山一样,阻挡着身后的风,使得那风……吹不过他的身体,吹不到那此刻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有惊喜的泪水流淌的小丑儿。
“狗剩哥哥!”小丑儿哭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了苏铭,苏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自己的身子,去为她继续阻挡风雪。
“小丑儿不哭,快一年没看到,个头高了不少。”苏铭柔和的笑着,说着,当他抬起头时,他看到了在那屋舍内,站在那里的一对夫妇。
灰白色的头发,更多的皱纹,还有那岁月似加倍的流转留下的痕迹,微微岣嵝的身子,消瘦的脸,还有那泪水中,张开的似要说些什么的唇。
这是小丑儿的父亲。
一旁的那女子,头发白了很多,美丽的容颜只有依稀,看不清晰了,她的泪水落下,但脸上却露出了一幕,让苏铭觉得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微笑。
“回家了,就等你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苏铭的心一下子被温暖弥漫,他拉着小丑儿走了过去,将屋舍的门关上后,看着眼前这平凡的一家人,苏铭跪在了那里。
“爹,娘,狗剩回来了……”
一种温馨,在这一刻,驱散了方才吹入到房间内的寒风,驱散了外面的雪冷,使得这屋子里,弥漫了可以融化寒冬的温暖。
这一夜,小丑儿的笑声如当年一样,在这温暖中回荡,小丑儿父亲那慈祥的目光,总是在苏铭的身上看去,还有小丑儿母亲,则是从屋舍里拿出了一件棉袄,那是她亲手缝制的,为他,缝制的。
穿着那棉袄的苏铭,看起来如一个真正的少年孩童,没有哀伤,没有杀戮,没有复杂,有的只是温暖,那一家人的温暖。
这一夜家里的灯火,始终不灭,在那外面的黑暗里,在那寒风的吹打中,它长久的存在,因为使得它一直燃烧的,或许已经不是煤油,而是这一家人中,那平凡的,却是苏铭渴望的亲情。
是那亲情,让这灯火不灭,这亲情,苏铭珍惜,将其全部放在了心底,作为他的美好,作为他记忆里,不允许失去的一部分。
这部分记忆中,写着小丑儿,写着她的父亲,母亲,也是他的。
“我会陪着你,直至你们岁月的终结……”这是苏铭当年默默对小丑儿说着的话语,也是他如今,在内心里,在那份记忆中,写着的一行字迹。
美好,在很多时候都是短暂的,因为这世间或许存在了一只叫做孤独的眼,它不愿去看太多的美好,所以,它让美好与短暂,相惜相偎。
故而人们总是会说,短暂的美好……
这一夜,终归是有结束的时候,如那美好二字,在短暂中,也存在了结束,苏铭还不能长久的留在这里,因为一旦如此,在他修为还没有恢复前,或许带给这一家人的,将是一场生死离别。
他能做的,是记住这短暂的美好,然后……默默的离去。
但他留下了一个人,一个躺在小床上,渐渐睁开了双眼的人,这个人,是陈大喜,是小丑儿的哥哥,是一个可怜的魂。
他的容颜本应该是中年的模样,但苏铭不忍让小丑儿的爹娘心痛,不忍小丑儿的眼泪,他宁可自己的修为晚恢复一些时间,在陈大喜的身上,送予了生机,使得陈大喜的容颜,看起来,是二十岁的模样。
这是虚假的,在其唯有十年的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他会变成其本该具备的样子。
苏铭,离开了。
他为小丑儿的爹娘梳理了身体,使得他们的疾病散去,使得小丑儿脸上那胎记更浅之后,他没有去推开屋舍的门,而是迈步间,出现在了屋舍外。
“如果没有推开那道离别的门,便等于是我没有离去的话,那么我永远不会去推开这个门。”苏铭的身后,是无尽的雪花,那雪花遮盖了他与小丑儿一家屋舍的道路,似断了归途,渐渐成为了一片白色的苍茫。
苏铭独自一个人,孤独的走在雪地上,越走越远,那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身体上,还有那件棉袄上……很冷,可他的心中埋着那温暖,在这雪中,可以温暖着他,让他走的更远。
苏铭远去了,走在这天地的白雪里,直至一个人孤独的走到了白头,那消失在天地的身影,在萧瑟中,渐渐看不清,渐渐化作了雪……
那雪风的呜咽,如一首埙曲的飘遥,那雪花的飘落,则是这埙曲的歌词,在这虚无里唱着,不知谁能听到的歌声。
那歌声里,唱着风雪埋葬一座城,唱着孤独散灭所有的灯,唱的是看不到的陌生中,谁的夕阳,谁的容颜,谁的儿时十几年……
……
在苏铭离去后,小丑儿一家中,在这沉睡里,那躺在床上的陈大喜,慢慢的睁开了眼,他的目中有一抹迷茫,他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梦里的最后,有一个声音回荡,正是这声音,将他从梦里带了出来,带回了家。
“你本是死亡之人……我能做的,是帮你争取十年的生命,用这十年……去陪伴你的爹娘,你的妹妹……”
第三卷 名震东荒 第614章 惩治
钱辰最近很郁闷,整天疑神疑鬼,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小心翼翼的……
他本就不是很壮硕的身子,如今更加消瘦起来,甚至连面色也都愈日苍白,神情大多数时候是恍惚的,就连他身边的人,也是看到他后,立刻神色变化,如看到了凶神恶煞急急避开,有一些避不开的,则是提心吊胆,四下观望,不知在看些什么。
比如此刻,就有这么三个邪灵宗下峰的杂役弟子,在看到前方晃晃悠悠捂着头走来的钱辰时,一个个立刻紧张起来,正要赶紧找个地方避开时,那钱辰一眼就看到了三人。
“站住!!”
这三人身子一个哆嗦,其中一人没有丝毫停顿,依旧咬牙卖力的逃走,可余下的那二人却是迟疑了一下后,被那钱辰盯住,看到了相貌,自然无法继续逃走。
“钱师兄……”这两个无法逃走之人,在看到了钱辰时,立刻苦着脸,声音发颤。
“钱师兄大慈大悲,放过我二人吧,我二人可是对钱师兄忠心耿耿啊,钱师兄,你可别害我们……”
“放屁!”钱辰瞪着眼睛,揉了揉额头后把手放下,却见在他的额头上,此刻正有鲜血留下,上面还有一些泥土,显然是不久前刚刚摔了一跤,跌破了头。
似乎对自己这段日子的命运很是愤慨,钱辰一脚踢在了旁边的一颗大树上,这一脚过去,他没用什么力气,可却不知为何,那大树忽然的晃动起来,轰的一声,竟向着他与那二人直接砸来。
这一幕让钱辰在一愣之后,身子无比灵活的快速后退,避开了那大树,可却被树枝刮破了衣衫,很是狼狈。
在看那另外的二人,此刻已经展开一切速度逃之夭夭,任凭这钱辰如何呼唤,也都毫不回头。
“千万别回头,这钱辰如今犯了霉运,不但自己倒霉,谁在他身边谁倒霉!”
“可不是么,小六昨儿和他在一起,二人直接掉到了冰窟窿里,咱们身上,啥时候出现过冰窟窿啊!”
“我也听说了,头几天钱辰去侍女处,在途中一连摔倒了十九次,后来吓的他站在那里不敢走路,害怕直接被摔死……”
“这都不算啥,我告诉你,我亲眼看到的,钱辰在喝水的时候,都差点被呛死,邪门了……”
这样的言论,在这邪灵宗下峰内,渐渐扩散,渐渐被很多人知晓,钱辰如同成为了一个煞星,所过之处……全部逃遁,不敢接近。
钱辰面色极为苍白,整个人缩在一个小缸里,呆呆的看着天空,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太岁,要不然怎么会连着大半个月这么倒霉。
一切都是从那天去侍女处的路上开始,那一路他不是摔了十九次,而是三十七次……直至把他摔的身子颤抖,满脸恐惧之后,他觉得自己若是再走下去,会成为邪灵宗第一个在自己山上被雪地滑到摔死的弟子。
从此之后,走路要小摔倒,小心冰窟窿……想起冰窟窿,钱辰苦笑……
他还记得自己这段日子喝水都差点被呛死,以至于他现在喝水时,都是胆颤心惊,吃饭的时候,更是要仔仔细细的观察之后才敢去吃,因为上一次他不知为啥,吃完了后险些被毒死……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了!!”钱辰看着自己所在的这个小缸,欲哭无泪,又是一个冰窟窿,他掉下来后,就落入到了这个小缸里,偏偏这还是一个法宝,让他被卡在里面,出不去。
过了好久,他才看到有人路过这里,在凄厉的呼救与威胁下,这才被人从里面拽了出来,走出之后的钱辰,他憋屈的要抓狂,正要狠狠地跺脚来发泄,可那脚步刚一抬起,他立刻轻轻的放下,正要转身离去时……
忽然的,一道剑光从外宗的某处位置,呼啸间直奔他而来,吓的钱辰整个人完全的呆在那里,生死危机的一瞬,那剑光几乎贴着他的腰部飞过,落入到了一处山石上。
紧接着,一道长虹飞来,那长虹内是一个少年,这少年神色有些呐呐,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飞来后取下剑,看了那颤抖呆呆的钱辰一眼,有心离去,但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你快走吧……”钱辰哭着脸。
“我……”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飞剑一下子失控,自己飞过来的……”钱辰神色里露出了绝望。
“呃……这位师兄,那我就先走了。”那少年一愣,这的确是事实,迟疑了一下后,立刻飞走。
“我就知道是这样……”钱辰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后,神色呆滞,他快要疯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今天应该要结束了吧。”钱辰看了一眼天色,苦笑中就要站起身,他身边方才把他从窟窿缸中拽出来的同伴,如今早就没影了,不知在什么地方洗着手,求先祖保佑不要被连累呢。
可他身子还没等站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
“钱辰,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说话的,是一个老妪,这老妪不是那二层阁楼内之人,而是外宗的另一位长老,与钱辰有些渊源。
钱辰听闻这声音,立刻站起身子,神色下意识的一片恭敬,可在他起身的一瞬,他的裤子……一下子落了下来,还有里面的所有下半身的衣着,在一片冰凉中,钱辰愣了。
那老妪也愣了,随后则是神色变化,表情阴沉,冷冷的看了钱辰一眼后,一语不发的甩袖离去。
钱辰噗通一声,再次倒在了地上,他怔怔的看着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我一定是得罪人了……”许久,钱辰哆嗦的把裤子提上,他此刻极为憔悴,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的很多,他仔细的回想第一次倒霉前都得罪了谁。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他不太好想,因为得罪的实在太多了,可在第一次倒霉前,他因苏铭的事情满心愤怒,倒也没空去理会其他人,若真说有得罪的,就只有苏铭了。
“陈苏……”钱辰越想越是正确,尤其是想到对方的镇定,此刻更加确认,他立刻站起身,一只手提着裤子,向着苏铭所在的地方快速跑去。
苏铭盘膝坐在自己的屋舍外,他的手中有一个打着十个结的发丝,这发丝被编制在一起,勾勒出了一个小人的形状,更是在苏铭的身前,还有一些杂草,他正把那些杂草加入到编制中,渐渐地,一个杂草制作的玩偶出现在了他的书中。
“十个结,每一个结中都蕴含了轻微的诅咒之力,这诅咒不会要人性命,但却可以让人遇事不顺……”苏铭看着手中的玩偶,脸上露出微笑,通过这一次的实验,在失败了那么几次后,最终成功,使得他对于操控那二层阁楼的老妪,有了更大的把握。
“你与我没有太多仇隙,这第十一个结,就不给你打了,否则的话,遇事不顺,也是可以死人的。”苏铭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神色淡然,却见时间不长,在远处的雪地上,钱辰的身影出现,刚走出几步立刻摔倒,头破血流的一路跑来,途中……又摔倒了七八次后,这才跑到了苏铭的数丈外,噗通一声跪在了那里。
“大人饶命,小的知道错了,给我一次机会,饶命。”钱辰满身狼狈,这一路上他连续摔倒了数十次之多,好几次都险些直接摔死,这让他如何不害怕,尤其是此刻一看到苏铭,他立刻看到了苏铭手中的那个杂草玩偶,内心顿时咯噔一声。
哭着脸,流着泪,钱辰在苏铭的面前连连磕头,不断的哀求起来,他断定了这一切与对方有关,想到自己以后或许还要面临这样恐怖的生活,甚至睡觉打呼噜都有可能一下子卡住的骇然,使得他对苏铭,产生了哪怕对邪灵宗的那些长老都没有过的恐惧之心。
“从此之后,这里若没有我的召唤,你等不能踏入。”苏铭缓缓开口。
他话语一出,那钱辰立刻点头,神色露出可怜的模样,内心则是一片震动,对方的承认,让他内心最后一丝猜疑也都散去,此刻在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