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荒劫 第1350章 人心不足

　　这一幕被四周数万修士看在眼里，化作了沉默以及发自心底的寒气，尤其是那几个之前火气暴躁者，更是在这一刻内心震动，不敢有丝毫话语传出。

　　在他们看来，修行中实力就是一切，而苏铭显露出了实力，那是将这多年来无人可以炼化的神木掌握在手心内的强力表现。

　　能做到这种事情之人，他到底有多强，是这四周数万强者心知肚明的，这种强大，已经超越了他们的太多太多。

　　沉默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抱拳拜下，紧接着其他人陆续的一一向着苏铭抱拳一拜，神色内露出的是发自肺腑的恭敬。

　　这就是实力，在他们看来，决定一切的实力。

　　在没有顿悟前，苏铭也是这样想的，可如今，他明白实力只是求真之路上的附属，是为了让求真之路更加的顺畅而衍变出的辅助，那只是末，永远也不是本，而一旦要是本末倒置，那么这一生的求真之路，也就永远的走上了歧途。

　　苏铭低头看了眼手心内的神木，此木不是如其他人所想，无数年来始终无人可以炼化，那是因……此物属于灭生老人。

　　故而除非是具备灭生老人一样的实力，否则的话外人根本就不可能将其获得，至于此物为何被灭生老人放在这里而未收走，这一点苏铭不愿去过多的猜测，他只是觉得此物不错，可用来若有一天踏入苍茫，用来代步。

　　于是，便将其收走。

　　甚至在看向那神木时，苏铭可以想象得到，那蝴蝶第四翅的缺口，或许……就是这么被这巨木轰击之下从外界造成的。

　　握住手掌，将那神木收起后，苏铭看了一眼四周向自己抱拳的修士，轻叹一声，这些人是快乐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三百多年后的浩劫，将是他们不可避免的毁灭。

　　无知者，在有些时候，也代表了幸福。

　　苏铭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他要在这第四翅的天缺界再处理最后一件事情，就会离开这里。

　　迈步间，苏铭走在星空中，他的步伐不快，可星空在他的脚下，却是变的似乎小了，两步迈出时，他看到了那牧童所在的幻化星辰。

　　看到了在那星辰上，苏铭看到了牧童，看到了紫袍老者，看到了白衣青年，还有四个他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这七人自凝聚了传承之物后，就一直留在了这颗代表了美好的星辰世界里，再也没有离去，似要在这里去度过最后的几百年，去看一眼这世界最后的璀璨。

　　也在等着苏铭，等待他们的如今所剩下的，唯一的希望。

　　星辰上，繁华的城池外，一颗红了叶片的枫树下，苏铭站在那里，他的背后是落下的夕阳，那颜色也是红色，与这枫叶相衬，看不到争奇斗艳，看到的只是一抹……不知从何处飘落的忧伤。

　　当那秋风起，当那秋叶落，回头时……或许已看不到了那枫树下的身影，也看不到了身影后的夕阳。

　　他看着夕阳黄昏时城池内的余晖与零星的灯火，如看到了整个世界的起落，直至在苏铭的身边，牧童从远处走来，直至那紫袍老者与白衣青年的身影，也都出现在了苏铭的身边时，他们没有去打扰苏铭的目光，而是神色恭敬的，在一旁默默站着。

　　还有那四个他们的朋友，此刻也都在一旁，于看向苏铭时，恭敬等待。

　　苏铭，是他们的希望，对于他们而言，哪怕是明天就会死亡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的道，只要他们的感悟可以传承下去。

　　只要他们的脉……不断！

　　这是一种低阶修士不懂的精神，也是一些高阶修士也感悟不到的境界，而修真界，正是因为多了这样的精神，有了这样的人，才可以为后人留下无数的传说与希望，让这个星空，这片苍茫内，修行之人常在，如……奉至修真行！

　　夕阳渐落，仿佛成为了这桑相蝴蝶的世界，当落下后，或许明天就不会在出现，一如这红色的枫叶，一旦飘落，就怎么也无法继续回到将其染红的枫树上，怨风来的太急，怨季节变化的太快，更怨自己……为何要落下。

　　苏铭轻叹，看着远处城池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看着天空渐渐要成为黑夜，尽管他喜欢黑夜，可在这一刻的他，宁愿一切长存。

　　“你们，来了。”苏铭轻声开口。

　　他身边的七人，一个个立刻抬头看向苏铭，抱拳纷纷一拜。

　　没有人说话，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要说话，一切都在这一拜之中，不可言，不需言。

　　苏铭收回看向远处城池的目光，看向了牧童，那牧童也望着苏铭，二人目光凝聚到了一起，苏铭看到了牧童神色内的悲伤，还有一抹希望。

　　“你的道，很特别，让我也感触很深，一如你的道号，半补子……或许在你的道中，当你睁开眼睛时，是存在为你而补，当你闭上目时，你为存在而补。

　　半补，半步……”

　　牧童身躯一震，双眼刹那间露出明亮之芒，在那里怔了半晌，抱拳向着苏铭，深深一拜。

　　“弟子受教。”这是他在成为了其所在纪元最强，看着纪元浩劫降临而自己还存在后，第一次……执弟子之礼，口弟子之称。

　　这个弟子，不是师徒间的弟子，也不是辈分上的称呼，而是……修无前后，达者为师的一种感谢，如求真之路上，苏铭走的无疑比他们要远，回头时的一种点化后，得到了的尊敬。

　　“你的道，散乱驳杂，凝聚一生之力方才融会贯通，如万流归宗一般，成就大者浩荡之心，成了海，可终究还是淹没不了自己的念。”苏铭看向紫袍老者，缓缓开口。

　　那紫袍老者沉默，许久之后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一拜。

　　“至于你……剑修至极，出剑杀人之意，刚不可柔，我送你一句……天无不破之天，地无不碎之地，之所不破不碎，是剑未出！”苏铭话语传出，那白衣青年听了后，沉默中退后几步，抬头看着苏铭，抱拳一拜。

　　“弟子受教。”

　　“你们四人，我之前从未见过，但既然有所决定，苏某不会将你等希望抹去，但那世界是否存在我亦不知。”苏铭目光看向余下四人，这四人很有特点，其中一人身子极为魁梧，站在那里四周虚无都要隐隐扭曲，苏铭一眼就看出，此人的身体是在压制之中，若是全部释放修为，其身体必定巨大无比。

　　甚至在此人的眉心上，还存在了模糊的星点，显然在此人身上，具备了类似古神一样的血脉，实际上每一个纪元的族群，都可以找到相似之处，而这个大汉，就是某一个纪元内的古神一脉。

　　其旁是一个女子，神色端庄，但苏铭看出了自身的身后，隐隐出现的虚影，那是一个有着单角，全身青色如妖物般的存在。

　　另外一人没有掩饰本体，站在那里全身散出黑气，这黑气浓郁带着强烈的腐蚀，看不到样子，只能看到雾气内的一双红着的双眼，可其本体却逃不过苏铭的目光，这是一个头生双角的庞然大物。

　　最后一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青衫，看起来仙风道骨，充满了出尘之意，这气息苏铭不陌生，那属于他曾经看到的仙界。

　　这几人，苏铭只是目光扫过，没有开口，而是在那天空夜色降临的刹那，他的右手抬起，正要一挥的瞬间忽然苏铭双目一闪。

　　“到的好快。”苏铭喃喃间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恢复如常，抬起的右手一挥之下，整个天空瞬间轰鸣，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急速的转动间，苏铭的第三目刹那开阖，其内道神也随之睁开眼。

　　这赫然是苏铭，以其道神引导意志，将这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世界，打开一道缝隙！

　　“将你们的传承，送入其内。”苏铭淡淡开口时，那牧童神色带着果断猛的张开口，立刻有一个黑色的雕刻物，瞬间从其口中飞出，直奔天空漩涡而去。

　　白衣青年那里双目一闪，他送出的竟是他身后常年背着的剑，此剑一出，就连那天空的漩涡也都轰然一震，似要停顿般，可见这剑意之强。

　　紫袍老者那里，大袖一甩间，眉心蠕动之下开了一道缝隙，从其内直接飞出一团拳头大小的晶石，散发黑芒，直奔天空。

　　至于其他的四人，各自都有自己传承之物送出，一共七个物品，刹那间就被吸入那漩涡中，可就在这时，突然的，那紫袍老者送出的晶石，仿佛承受不住般，出现了碎裂，那碎裂咔咔之下越来越多，可紫袍老者的面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仔细一看，此人……赫然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就在其他人神色一变的瞬间，漩涡内即将消失的那黑色晶石碎裂，其内瞬间飞出了一个小人，这小人的模样与紫袍老者相似，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尖叫，要冲入那漩涡内，可最终……确实在那漩涡的旋转之下，形神俱灭粉碎开来。

　　紫袍老者的身体，也在这一刻，成为飞灰，消散在了世间。

第六卷 三荒劫 第1351章 苏铭，我很想哭……

　　这天幕的漩涡化作的通道，是苏铭为帮牧童几人送出传承之物所开，除了传承物品外，不可送入其他如元神般之物。

　　而人心不足，便有了紫袍老者这样的修士，试图借这一次机会去拼一把，既然注定了几百年后必死无疑，那么索性踏入那个或许真的存在的世界里。

　　只是，此事他担心苏铭不允，故而冒险鱼目混珠，实际上苏铭早就有所察觉，故而才有了之前的话语，且这紫袍老者元神的灭亡也并非苏铭出手，而是他承受不住穿梭通道时的威压，这才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直至天空的漩涡消散，整个天空恢复如常后，牧童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之前紫袍老者所在的位置，此刻那里一片空空，紫袍的身体早已成为了飞灰随风而去。

　　唯有那黑夜中的枫树，还在绽放着无人问津的红色，即便是隐藏在了暗夜里，也依旧存在。

　　牧童沉默，白衣青年神色有些复杂，其旁那另外四人，如今也都是没有话语，他们的内心，如今都浮现了一抹悲哀，他们明白，紫袍老者的死与苏铭没有丝毫关联，是其自己寻死而已。

　　只是，这种结局，让他们不由得能体会到紫袍老者在有这个决心时的心境，而实际上，这个想法他们几人又何尝没有过……

　　“若那个世界真的存在，你等的传承……它们带着我的祝福，或许将在远方延续。”苏铭大袖一甩，最后看了一眼面前这几个修士，转身间向着虚无踏步而去。

　　牧童等人不约而同的，全部向着苏铭深深一拜，感激的话语不需出口，苏铭要的也不是感激，而是对这几人于传承执着的尊重。

　　苏铭离去了，夜空中，枫树旁，牧童脸上渐渐露出微笑，那笑容没有丝毫心机，一片平和的望着天空，他的传承内带着他自己的祝福与期望，他期望自己的子嗣在那个或许存在的世界，会成长超越自己的境界。

　　白衣青年摸了摸没有剑的剑鞘，神色带着一抹洒脱，他将自己的剑化作传承，他的剑即便是在那或许存在的世界里分散碎裂开来，也终究会变成数把利剑，每一把剑的主人都将拥有成就。

　　他不需要一个传承之人，他需要的只是将剑修之意，送给那个或许存在的世界里，能拥有他的剑的某些人！

　　其余四人，一个个都默默的看着天空，带着内心不同可却近似的期望……他们永远也都不会知晓，在那个或许存在的世界里，他们的传承……又会绽放出什么样的璀璨。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内心已没有了遗憾。

　　“诸位道友，最后的这三百多年，在下想要沉睡，不去思索任何事情，直至那一天的到来。”牧童看向身边其他人。

　　“我打算外出走走，在这三百多年里怎么也要再炼一把剑出来。”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冷，但却依旧带着洒脱，话语间向着众人一抱拳，迈步踏入虚无而去。

　　其余四人相互沉默片刻，也都各自向着牧童一抱拳，化作四道长虹踏入虚无，消失在了星空内。

　　直至众人都离开，牧童盘膝坐在了那枫树下，靠在树身，看着城池的万家灯火，渐渐嘴角带着微笑，慢慢的闭上眼，沉睡过去。

　　秋风吹来，掀起他的发丝，秋叶落下，为他盖住了被子，在他闭目后，整个世界渐渐模糊，直至最终化作了一片虚无。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后，他已不在了枫叶下，而是半山腰，天空不再是黑夜，而是午后，山腰青草弥漫，牛羊成群，他……依旧还是牧童，只是此刻的牧童，已忘了真正的身份。

　　“做了一个梦……”牧童拍了拍脑袋，神色露出神往……

　　星空中的苏铭，迈出了一步后，他所在的虚无被无声无息的掀起，如书页打开，再次落下时，第四翅已经转换，成为了暗晨阵营的天狐界。

　　看着依稀有些熟悉的这片星空，苏铭没有察觉到秃毛鹤，哑然一笑，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以秃毛鹤的性格，想必不知在什么地方滋润的玩耍着。

　　转身间苏铭意志一散，察觉到了炎裴此刻所在的地方，其旁还有那叫做紫箬的女子，苏铭略一沉吟，还是迈出了脚步。

　　天狐界中心区域，一颗星辰中，山峰上，紫箬站在那里，一百多年的岁月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瞬，可如今……在她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凄凉。

　　她的身后炎裴站在那里，神情苦涩，仿佛张口要说些什么，可看着紫箬的背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应该知道，这些年出现在暗晨与逆圣的那个身影，不是他……”许久，炎裴暗叹一声，缓缓开口。

　　“我自然知道不是他，可……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死在那身影手中，那是他的样子，那是他的气息，我看着族人的疯狂与怨气，我……能怎么办！”紫箬身子颤抖，双眸内露出仇恨之意。

　　炎裴沉默，他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尽管明知道那个人不是苏铭，可他虽说是晨皇，也无法去让那些已经被怨气占据了全身，失去了亲人的族群修士，去相信什么。

　　即便是他，若非是与苏铭熟悉，他在看到那身影的一瞬，也会不敢置信……

　　此刻暗叹的他，还有那凄凉的紫箬，都不知晓在他们的身后，苏铭站在那里，他听着二人的话语，皱起了眉头。

　　随着苏铭眉头皱起，他的意志无声无息间扩散开来，弥漫了天狐族界，弥漫了暗晨所有界，更是扩散之下波及了逆圣阵营，看到了逆圣的一百八十界。

　　那一界界此刻的一幕幕，在苏铭的脑海中如画面般出现，他看到了天狐族界的天狐族人，死亡了近乎五成之多，看到了整个暗晨阵营所有族群，几乎全部都是如此，包括逆圣阵营内的一百八十界，同样是这般。

　　太多的各族族人，在这一百多年来被一个叫做苏铭之人残忍的杀戮，他们的怨气之深，对苏铭的杀机之强，让苏铭在看到了这一切后，沉默下来。

　　这显然是灭生老人所做的事情，只是苏铭想不出来，灭生老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无论在这一百多年死多少人，于浩劫降临的一颗，他们终究还是会被抹去，这么做除了能得到了怨气外，没有其他的收获。

　　“怨气……”苏铭皱紧眉头，许久之后额头松缓，此事既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去思索了，只不过木已成舟，化解也是于事无补。

　　苏铭神色平静，内心坦荡，他只需要明白此事，知晓这的确不是自己所做就可以，至于其他……苏铭不想理会。

　　他甚至可以想到，此事既然与灭生老人有关，那么也很有可能是与被灭生老人派去三荒的那三个黑袍人有关。

　　想到那三个黑袍人，苏铭轻叹，转身离去，没有显露身子，没有打扰炎裴与紫箬，迈向星空，走入虚无，脚步落下时，他已经离开了暗晨阵营，踏入到了逆圣阵营的星空中。

　　向着秃毛鹤此刻所在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