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征(下)
新年刚过,花郎国朝野一片哗然。朴恩泰出使大夏归来,将自己在大夏的遭遇一说,花郎国上上下下一片愤怒,更有九成的官员跳脚叫嚣,要出兵“征讨”逆夏
至于说花郎国有没有出兵大夏的实力……在几乎所有花郎国人的心目中,都是这样一个观念:怎么可能没有这个实力?我花郎地大物博、历史悠久、国力强盛、万朝来服征讨一个小小的逆夏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要出兵,逆夏必定吓得屁股尿流,望风而降
至于以前无数次花郎被人走的跟孙子似地,他们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而且就算是记起来的,也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借口:不是我们战败了,只是我们没打赢。
朴恩泰更是推波助澜,他这种人,就算是大夏对他接待没有问题,他还要觉得人家不够隆重,以自己堂堂花郎国使节的身份,应该对我更加尊敬。现在他是被洪禹给打回来的,那还不上蹿下跳,到处挑唆?
一时间,整个花郎国境内,从上到下,从官吏到平民,掀起了一股反大夏的热潮。至于大夏在他们和河桑的争斗之中,多次调停的恩德拜托,花郎国从来不觉得那是因为大夏的功劳好不好,那是因为人家花郎自身的“强横”实力摆在那里,河桑望而生畏,这才借坡下驴的你大夏从这些事情上,赚取了好名声,还是占了我们花郎的光呢还不知道感恩,还这么对待我们的使节,这种忤逆国家,必须教训一下
在这样的氛围下,朴恩泰这个在大夏被揍的跟孙子一样的家伙,反倒成了抢手货。花郎国的尔守城的高官们,经常邀请他去做客,讲述在大夏的悲惨遭遇。
不过朴恩泰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花郎国就算是一品高官家里的宴会,也只有几碟子泡菜,能有一些咸鱼汤就算是丰盛了,至于火炉烤肉,想都别想,那是皇帝陛下才能享用的盛宴
比起大夏要一般的家宴也要八荤八素,实在是拍马也赶不上。
因为邀请太多,朴恩泰自然也就矜持起来,一些三品以下的宴请,他就找借口推掉了。就算是去了,也要刻意晚到一会儿,以显示自己很忙碌,能来是给你们面子。
但是今天,朴恩泰早早的到了一户人家外,殷勤的等候着,不敢有丝毫托大。因为这一户人家,是花郎国三皇子。
要是洪禹在这里,看到这一排茅草屋,肯定要吐槽:这就是堂堂皇子府?你们花郎也太可怜了吧
花郎国的继承制度也是学习了大夏,一般情况下当然是立长不立幼。但是花郎如今的皇长子,小时候得了一场重病,花郎的医术偷师自大夏,自己有掺杂进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有没有效果,反正花郎人觉得这是我们自己“开创”的医术
然后这种医术连堂堂大皇子一次恶寒症都治不好,弄得大皇子一条小命虽然保住了,可是却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疾病产生,眼看着怕是活不过三十岁,花郎皇帝也不敢立他为太悳子,于是下面各位皇子心思就活泛起来。
大夏武宗皇帝春秋鼎盛,下面的皇子们就算是有那个心思,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就连大皇子也是老老实实。
但是花郎国的皇帝年纪和武宗皇帝差不多,身体却差远了,估计坚持不了多久。所以皇子们的争夺越来越直接。
这位三皇子,就是太悳子之位的有力争夺者之一。面对可能的太悳子殿下,朴恩泰不敢托大,接到了请柬之后,急忙准备了一番,推掉了其他的应酬静等今天的宴会。然后还专门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到门外等候。
好不容易到了时间,三皇子吩咐人将朴恩泰接进去。今天三皇子表现得很有诚意,用来招待他的酒水也不是花郎常喝的糟酒,而是经过了二次过滤和蒸馏的烈酒,十分清澈。
席面上居然还有一条鲜鱼
朴恩泰受宠若惊。
酒过三巡,三皇子开口问起了正事:“恩泰你受苦了,如今举国上下一片愤恨,要求出兵大夏,民心可用。我欲领兵出征,不知道恩泰有没有什么意见给我?”
三皇子是典型的花郎人相貌,大饼脸配上一双细长的小眼睛,下面贴上一个塌鼻子三皇子是尔守城之中著名的美男子,当今花郎圣上所有皇子之中最英俊的一个。
朴恩泰毕竟去过了一次大夏,还算有点清醒的认识,忍不住问道:“殿下准备征调多少大军?”
三皇子淡淡一笑,笑容之中藏着一丝骄傲:“一共有十二位将军支持我,能够组织起一只两千人的大军”
朴恩泰大喜过望,轰然拜倒在地:“殿下神武我花郎武士都是精锐,以一当百,两千人可以轻松击败大夏两万大军,给逆夏一个教训绝对足够了。”
朴恩泰矜持一笑,心中其实十分得意。在所有争夺王位的皇子之中,他是最受军方青睐的一个,所以才会有十二位将军支持。别的皇子想要出征,能拼凑起五百人的军队就算不错了。
这两千人,足以让他横扫整个花郎,甚至去跟河桑国掰一掰手腕。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觉得两千大军,可以教训一下逆夏?”
“绝对可以微臣甚至觉得,逆夏边关守将,看到我花郎雄壮的军容,就会望风而逃,咱们必定不战而胜”
“哈哈哈”三皇子开怀大笑:“好,等本王凯旋归来,再于你一起庆功”
三天之后,三皇子率领两千大军,浩浩荡荡从尔守城出发,穿过尔守城西城门,缓缓往大夏开拔。
两千精锐,身着竹片和牛皮缀成的铠甲,装备精良的让周围观看的其他将军羡慕不已。
而三皇子骑着一匹雄壮战马,足有半丈高乃是花郎罕见的良驹就算是花郎国的皇帝陛下,御马苑中也没有几匹马能够跟这匹马相比。
他意气风发,而藏在人群之中其他的几位皇子则是面色黯然。如此雄壮大军,出征逆夏必定旗开得胜,现在举国上下对逆夏十分愤怒,而三皇子恰好讨好了大家。等他凯旋归来,声望必定达到一个顶点,到时候其他人还怎么跟他争?
洪禹骑在烈马背上,身边跟着小。
周围是茫茫大山,一支庞大的荒兽骑兵正缓缓地穿行于山林之间。
过完年,洪禹就把武都内的事情暂时安顿了一下,带着荒兽骑兵团出发了。荒兽们不用刻意赶路,但是速度也远远超过一般的骑兵。而且荒兽行军,对于地形没有要求,不管平原山河,直接冲过去。
而且有两头强大的三品荒兽坐镇,就算是遇到危险地地域,也可以完全不用顾忌什么穿行过去。
烈马已经达到了五品荒兽的水准,在这支队伍之中并不显得孱弱,相反它体悳内隐隐撒发出来的远古神兽的威煞,让大地夔牛这种三品荒兽,也不敢在它面前放肆。
队伍里大多是新兵蛋子,不过洪申和洪寅当年都曾经跟随洪胜日远征河桑,那一战,也是为了拯救花郎国。因此对于花郎国这种忘恩负义,妄自尊大的无赖国家,两人愤怒无比,暗地里无数次鞭策荒兽骑士们,遇到花郎国的军队,给我狠狠的打如果不能全部歼灭,回来狠狠操练你们
“少爷,前面就是花郎和我们的边界天池山。”洪申指着前方一座巍峨雪山,带着无尽遗憾说道:“天池山本来都是我们大夏的领土,但是当年老帅带着我们出兵河桑,拯救了花郎国之后,他们借口天池山下面盛产箭竹,需要用这些竹子制作箭矢,就派兵进山采伐,然后就占着天池山不走了。还上书朝廷,说两国的边界应该以天池山为界。
这里天高皇帝远,朝中公卿们也懒得为了这一点地方跟花郎扯皮,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让花郎生生把这块地方给占去了。咱们出兵救了他们,结果还被他给赖去了一块土地,这种事情也只有花郎这种国家才干的出来。”
洪禹勃然大怒:“爷爷当时没有要求出兵?”
“怎么没有?老帅当时在朝堂上暴怒,可是陛下也考虑再次出兵国库负担太重。再加上还需要花郎牵制河桑,也只是发出国书抗议了一下。”
“我艹”洪禹爆了一句粗口:“国土不是一般的财产,更代表着尊严岂能如此儿戏?”
洪寅在一旁冷笑一声:“少爷你们恐怕想不到吧,花郎还能更无耻。上一次被少爷您打跑的那个朴恩泰,他们来,除了要减免进贡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提出天池山应该全部属于花郎国他们的主意是先抛出减免进贡,如果咱们反应不激烈,就得寸进尺,再提出将天池山全部划入花郎境内”
第八章 寒霜关 上
“我草特马勒戈壁!”洪禹破口大骂:“老子既然来了,天池山就永远是大夏的!不光是天池山,天池山以东的平原,也要是大夏的!”
两个老爷子大喜过望:“少爷好志向!咱们这一次,一定要狠狠教训一下花郎!”
兴奋之后,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兵神情慎重起来:“不过,少爷,咱们不能轻敌。”
“花郎使者很可能在离开武都城之后,就直接飞鸽传书国内,如果从那个时候开始算起,花郎应该准备了很长时间,想必已经集结了大军,等待咱们到来。而且这一次,是咱们的荒兽骑兵团建成以来的第一战,对于这帮小子们的信心树立至关重要,不敢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够建成一支百胜雄师。”
洪禹也点点头:“打仗的事情我不懂还得拜托您两位……”
两老之前早就想好了,此时建议道:“咱们力量强大,但是毕竟兵力太少。如果咱们跟大军一起行动,大军自然会派出斥候,咱们只需要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冲锋陷阵就可以了。但是现在,咱们独自出战,斥候不足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首先荒兽骑兵团人数太少,就算把洪禹也算进去,一共一百二十二人。派出去的斥候多了,大家轮班,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另外荒兽骑兵团内,最低级别也是五品荒兽,这样的骑兵派出去当斥候,距离对方的部队还有好几里地,对方的战马就吓得不敢前进了,打草惊蛇。
洪禹挠头:“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少爷应该想办法捉几头猛禽。”
洪禹点点头:“好,咱们先去寒霜关,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在计划捕捉猛禽荒兽。”
寒霜关是大夏和花郎边境上的第一要塞,就如同飞天关对于大夏和狄戎的战略地位一样。它位于天池山断魂谷之中,南北长五百丈,高二十丈,关墙厚达十丈,后方要塞配备齐全,能够驻扎五万人的大军。
但是因为大夏和花郎关系不错,寒霜关之中其实常年驻扎的只有四千人。这四千人,在大夏看来,实际上还是为了方便在河桑进攻画廊的时候直接出兵。
寒霜关守将乃是一位四品扬武将军,余成济。他不是洪系的人马,因为当年洪胜日带兵救了花郎国,结果反倒被花郎国无耻的占据了一半的天池山,惹得洪帅大怒,愤然要求出兵。所以皇帝一直担心如果把洪系的将领安排在寒霜关,说不定哪一天这位将领就忍不住要冲杀过去把花郎人教训一顿。
因此寒霜关的守将,一只避免动用洪系人马,而且都选派的是比较温和的将领。就好比这位余成济,他之前是驻扎在大夏和楚越的边境。大夏和楚越之间,算是最为和睦的关系了。除了双方之间的山蛮为患,几乎没有别的摩擦。
余成济在楚越边境驻扎十年,唯一的战争经历,就是在上一次何崇剿灭山蛮的战斗之中,率军协同。不过他只是摇旗呐喊的,率军围山,并没有真的出击。何崇用来厮杀立功的,都是他的嫡系,轮不到余成济这种人上阵。
寒霜关中,余成济有些头疼。
洪家二少爷要来,他不能反对,可是洪二少的恶名他也听说过,那可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儿。洪禹组建荒兽骑兵团,在武都城内都还是个秘密,一般的官员顶多也就是知道洪禹手中有很多荒兽而已。
余成济接到的公文是“配合”洪禹,处置好花郎国外交事宜。可是他很担心洪家二少爷来了,就把“配合”变成“听从”随便把自己手下这四千人葬送进去。
可是他要是不配合,凭借洪老爷子在军方的影响力,他余成济的仕途也就算走到头了。
余成济愁眉苦脸,眼看着洪禹就快到了,他灵机一动,把副将沈巽叫来。
沈巽不是他的亲信,相反还是他的对头。沈巽身高九尺,乃是寒霜关中第一猛将,三十出头,已经是五品元定后期的境界,他是跟随何崇进剿山蛮的得力战将,战后论功行赏,何崇为他谋求了寒霜关副将的职位,这让余成济很是不爽,摆明了看上本将军屁股下面这个位置了!
而沈巽来了之后也一点不客气,处处挑毛病,偏偏人家是真的上过战场的人,在行军布阵方面,的确比他余成济要强。每一次都戳在他的短处,余成济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沈巽来到余成济的营房的时候,满屋子药味。余成济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托付道:“沈将军,本将忽然病倒,必须去左延城去治疗,这寒霜关,就只能托付给你了…………切公文,都在文案上,你看着处理吧。”
沈巽心中大喜,脸上却很“关切”的问了一下余成济的病情,余成济担心被洪禹堵在寒霜关里,敷衍了几句就剧烈咳嗽起来,沈巽赶紧告辞离开,而余成济立刻坐上马车离开了寒霜关。
此时,洪禹正带着大军,站在寒霜关后方的大山上,望着下面蜿蜒如同扭动蟒蛇的山路上那辆马车,奇怪问道:“寒霜关里都是军人,还有人坐车不骑马?”
沈巽接手了余成济的权力,立刻召集众将商议军情。余成济的亲信们有些纳闷,怎么没有听将军说过这事?
他们隐忍不发,沈巽却已经开始颐指气使:“眼前第一件事情,就是洪禹要出使花郎,需要从我们寒霜关经过。”
沈巽一个冷笑,寒霜关远离武都,有很多事情他们并不知情,而且兵部发来的公文之中又含糊其辞,沈巽凭借自己了解到的一切“内情”再结合兵部的公文,想当然的以为洪禹是要出使花郎,“缓解”两国紧张的关系。
这事情是洪禹惹出来的,让他去装孙子也是应该。
他一个冷笑:“这些纨绔子弟,将国事当儿戏,还以为在武都飞扬跋扈一样呢,出了什么事情家里都会给他擦屁股,这回傻眼了吧,哼!”
众将都不说话,洪禹是洪胜日的孙子,他们敢说什么?
沈巽把手中兵部的公文扬了扬:“上面让咱们配合他,但是,本将绝不会拿将士的生命当儿子,洪禹要是有什么非分的要求,本将一概回绝!你们也都给我听清楚,别看见武都来的豪门就膝盖骨发软!咱们是军人,是大夏的脊梁!要有军人的骨气!所有不合情理的要求,统统回绝!这一次我们要让这个败家蠢纨绔明白,大夏还有一群有骨气的军人!都明白了吗?”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躬身:“明白!”
大家从沈巽的房里出来,都是一撇嘴:说得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是何崇的人,何家跟洪家别苗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家老二听说就是被洪禹一脚给废了的……你们神仙打架,管我们小鬼什么事情?
众将出门来,都打定了主意不管你们怎么斗,我们压根不掺和,明哲保身就好。
唯独有一个中年将领,神情有些古怪。他看看周围,拉住了刚刚走过去的一个同伴:“;老谭,到我那儿去坐坐。”
谭挽刀看出来老伙计有事情要说,点点头,两人一起回到了连信厚的住处,连信厚把亲兵指派出去把守着大门,自己和谭挽刀坐下来道:“老谭,你也快四十了吧?”
谭挽刀看着他:“废话,我就比你大一岁,你还不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连信厚点点头:“咱俩年纪都大了,在这么下去,只能一辈子在寒霜关终老了。”
谭挽刀有些失落,寒霜关乃是边关,一年四季倒是有一大半的时间极为寒冷,自古以来文人所说的“边塞苦寒之地”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
谭挽刀和连信厚都是寒霜关的老人,可是两人在修行上没有太好的资质,都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仍旧只是六品真淬后期,而且似乎五品元定这一关都迈不过去了。怎么看,两人都没有什么前途,因而每一任寒霜关守将都不怎么热心拉拢两人,他们就算是想要投靠,人家也看不上。
“老连,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信厚有些兴奋:“你不觉得这一次是一个咱们出头机会?”
“机会?”谭挽刀有些不明白。
“沈巽那个蠢货,以为自己是地头蛇,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地头蛇,就算他是,可是洪禹是什么人?洪家是什么样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洪家就是一头庞然大物!沈巽螳螂比挡车不自量力,居然还想给洪家二少爷小鞋穿,他忘了洪老爷子是什么人?就算他背后有何家支持可是他别忘了咱们是军人,洪老爷子在军方是什么人物?至高无上啊!何崇顶多也就走进剿一下山蛮,可是洪老爷子那是对抗狄戎的人物,那才是真正的军魂!”
连信厚的话让谭挽刀有些心动:“你是说咱们帮着洪二少爷收拾了沈巽,然后投靠洪家?可是人家洪家,能看上咱们这种小人物吗?”
连信厚咬牙道:“老谭,我决定赌这一把了,不然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不甘心!怎么样,你跟不跟老子一起!”
谭挽刀犹豫片刻,脸上闪过一片狠厉,一拳砸在桌子上:“干了!人死吊朝天,最差还能比现在差到哪儿去?至少也要给儿孙拼个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