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行为倒是提醒了大梵妖王:“直接送过去!”
信息简单,十方大尊却理解无碍。大梵妖王的意思是,借助地狱道延伸出来的孤独地狱的手段,将本源之力送到黄泉秘府去。
在黄泉秘府一年多来,他们在做了种种布置,千里业火足够抵挡任何强敌,就是外围辛乙设下的禁制,也足够延误无量虚空神主的进逼势头,更不必说赵子曰和摩奴,传输大梵妖王的法力,更具优势。
之前不这么做,是对方虚空神通的全面压制,可如今势头减缓,务必要尽快抓住机会。
十方大尊阴沉着面孔——他一贯面目模糊,心思却没有刻意隐瞒,这种做法绝不容易。
业火翻卷,凭特有的异力排开了一片空间,大梵妖王则为他掩护,接下来就是最难的步骤:将承受两边神通法力的本源之力,摄入到打开的门户中。
十方大尊知道,卖力的时候到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对大梵妖王效忠,想来对方也从没有指望过,只不过大梵妖王一旦失败,到在附近的渠道将尽被虚空神通封死,要想重临此界,就要转道黄泉秘府,他孤立无援,想从无量虚空神主手中脱身,机率不到半成。
只有联手才有出路。
一声厉啸,长生真人级别的神通,与饿鬼道、地狱道连接,开辟其独有的领域。
表层的建筑、禁制在冲击中崩溃,但地下总还留存了一些,他也不要了,借势调动地脉元气,将其转给大梵妖王,在跨界而来的神通催逼下,滚沸的岩浆喷薄而出,高温热力形成了另一层领域,终于暂时隔绝了无量虚空神主的神念冲击。
孤独地狱张开,将本源之力吞下。
“快走!”
大梵妖王主动做了掩护的工作,双方虽是各有盘算,但在当前局面下,还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十方大尊跳入了刚张开的孤独地狱,没了他的支撑,大梵妖王在此界的神通法力,也就是无根之木,连一息时间都挡不住,便彻底崩溃,但饿鬼道和地狱道形成的业力领域,又挡了一下,终于给了十方大尊足够的时间,遁入虚空。
这一刻,方圆近千里的地下森林,都是抖荡,余慈还在废墟上的心象分身恰可看到,周边虚空正变得透明,范围内一切虚空神通的轨迹,都无所遁形。
余慈也不知道十方大尊能不能逃脱,因为他没机会察看了,心象分身也有虚空神通的元素,也就是说,他也在被打击的范围里。
心象分身第一时间就给抹消,但那联通的脉络仍然留下痕迹,曲无劫的神通法力追着过来,直接轰上了承启天。
余慈大骂一声,被迁怒了……典型的池鱼下场!
很明显,现在的曲无劫,归属于元始魔主座下,原来身为无劫剑仙的人格已经消失殆尽,也不可能知道在界河源头时,与他达成的协议,出手绝不容情——虽然这只算是被台风尾巴扫到,并无针对之意。
承启天发出惨烈的呻吟,就算只是被扫到一点儿边,造成的动荡,也超出之前十倍。
余慈拼尽全力,维持承启天的根基,现在已经不是硬撑与否的问题了,以其追根溯源的性质,这种冲击一旦抵挡不住,承启天崩溃,破坏力顺势就能杀入心内虚空,那时候四分五裂的,就是余慈本人。
也就是他刚刚参悟本源之力体现出的虚空神通诸般变化,现学现卖,否则第一波冲击就承受不住。
这也是前任无量虚空神主与曲无劫最大的差别。
后者运使虚空神通,似乎还未完全撇开剑修的手段,直来直去,气势强横,上来就是全面压制,可据余慈的亲身体会,还有影鬼的回忆,前任无量虚空神主更擅长的还是在不动声色间,穿插虚空,调转趋向,在不知不觉间达到目标。
大概来说,一个让人死得惨烈,一个让人死得糊涂。
类似的感触一闪便过,现在着实不是发感慨的时候,只是维持最基本的运转,就让余慈心力交瘁,他现在就想有一个回气的机会。
虚空神通说白了就是在有限中拓开无限的本事,像是无量虚空神主的本源之力,在墨点一般大小的区域里,辗转腾挪,连续性地虚空生灭,消融外力,余慈还没有那种造诣,分外需要一个缓冲的余地……咦,还真有!
几乎要被逼上绝路的时候,分外敏感的神意却是探触到了附近一个偌大的空间,尤其是和承启天,仅仅隔了一层微不足道的屏障而已。
余慈已经快给逼得窒息了,哪还顾得上别的,一下子轰开障壁,急剧扩大的空间,给了他一个腾挪的区间,在现学现卖的虚空神通作用下,作用不啻于起死回生。
曲无劫的压力一下子掉了几个层级,再也构不成致命的威胁,直到这时候,余慈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得益的。
呃,云楼树?
自从他真身到了承启天后,就将云楼树种在了这里。由于承启天高蹈千里,可说是最适合其生长的地方,这几日,云楼树的状态明显好转,叶片也不像以前那样发蔫儿,却不想这时候还救了他的命。
这时影鬼倒是醒悟了:“不错,云楼树有独辟天地之能,又有稳固虚空之效,不少人都喜欢在开辟的空间内种一颗树种,作为支撑的大梁,你这也算是误打误撞。”
马后炮!
对影鬼的评价就是如此了,但不管怎么说,余慈还是松了口气,他终究不是曲无劫针对的目标,冲击只是一次性的,不会持续走高,多了这么一块缓冲空间,承启天也就彻底稳固。
果不其然,又撑了约十息时间,虚空神通的冲击停击。
余慈长吁口气,其实若再这么下去,他也要纠结了,云楼树空间没什么,若真损毁了里面的“道标”,他真不知道怎么向曲无劫交待——尤其是见到如今这位,他对那已然消失的人格感触更深。
这边缓过劲儿来,余慈也能分心旁顾,倒是十方大尊那边,似乎不太妙。
深植星芒的本源之力,确实出现在万里开外,黄泉秘府的位置,和另一个定位点,亦即秘府中的魔种残灵彼此呼应。
将魔种残灵辛辛苦苦保留了一年多,除了灵犀散人和灵巫张老的记忆极有价值之外,这也确实是个第一时间感知黄泉秘府异动的眼线。此时,魔种残灵就感觉到,黄泉秘府中,迥异于寻常的震动。
十方大尊到了,孤独地狱的神通着实令人佩服,他等于是一步跨越万里之遥的距离,可做过相似尝试的余慈明白,这里的消耗绝对厉害,也就是他阴魔之躯,并无实质,饶是如此,也不会好过。
更要命的,其孤独地狱展现出的虚空神通脉络,一直被曲无劫揪着,顺藤摸瓜,就到了黄泉秘府。
这算是标准的引狼入室吧。
魔种残灵的位置太靠外,具体的情况不甚清楚,但黄泉秘府深处,虚空震荡,业火低伏,却是再明显不过。而在十数息的空白之后,本源之力上,也重新接上了来自于曲无劫的压力。
大梵妖王当然不会示弱,争斗继续展开。
然而,此次强弱之势已经颠倒过来,这里有赵子曰和摩奴,他们远比十方大尊来得虔诚,更不用说还有一年多来的布置,在这里,大梵妖王的神通法力,要比在陆沉行宫时,强出五倍以上。
加上千里业火对神念之力的消融和压制,曲无劫虚空神通再强,也不可能逆天到无视种种限制的地步。
再度近距离感受几回神念对冲,余慈就猜:“曲无劫要退走了吧。”
“再不走,八景宫和论剑轩就要疯了……”
影鬼语含讽意,他除了关注两位大能对战,还一直盯着天域之上的变化。天空中,电光磁火的风暴越来越强,极远处的神通法相已经将其法力延伸到北荒边缘,相应的,曲无劫那惊天动地的虚空神通,也受到了更强的压制。
曲无劫这算是输了吗?虽然由始至终,他都占据绝对上风,若最终没有达成目的,不免给人雷声大雨点小的印象。
影鬼也很迷惑,正绞尽脑汁的时候,余慈叫出声来:“啊呀,险些忘了。”
影鬼吓了一跳,余慈这时看向过来,命令:“前面去。”
影鬼难得好脾气,知道接下来是桩难事,便在余慈的吩咐下,投影移到前面。他本体在万里开外,投影过来就完全没有力量可言,就是起一个迷惑的作用。
余慈躲在他身后,气机也作了变化,这样,如果被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先发现的肯定是影鬼,这是以防万一,未必就能用到。
一切准备妥当,平等天上,金色火焰倾流而下,循着早已铺设好的渠道,投向万里开外,但在行将触及目标之前,又收了一收,维持在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
余慈脸色发白,这种消耗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有些事情,他又不得不做。
“三、二、一……点火!”
这一刻,曲无劫终于承认失败,虚空神通潮水般退去,双方只余下些微气机勾连,大梵妖王也知道过了一关,但还是严阵以待,盯紧了对面最微小的变化,以免被回马枪伤到。
就在这时,层层业火封锁之后,本源之力中央,一簇微小的火苗燃起,焰光与业火接触,后者明显瑟缩一下。
大梵妖王是何等人物,本源之力又是他始终关注的重心,一有变化就发觉不对,遥远的无天焦狱深处,吼声震天动地,传到黄泉秘府这边,千里业火,也要为之摇动。
他想转移方向,可对面无量虚空神主同样敏锐,两边的真实距离,可能有几百几千个亿万里,但还能够作出一等一的反应。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会让大梵妖王好过。
双方神念将离未离,这一下又是成百上千次的对冲,黄泉秘府重新陷入动荡,一年多来业火化生的地狱众都是东倒西歪,在绝对层次的压制下,不知有多少就此崩解,虽是重又化生,总还是要消耗业力的。
这时候,承启天中,余慈则是放声大笑。
专门选择在曲无劫离开之际发动,就是忌惮对方对虚空神通的敏感,也让大梵妖王疑神疑鬼。只是想找到这样一个时机,就要对两位大能的神念对冲,有一个极其精到的把握,余慈没有这份儿能力,只能是大约估算,狠赌一把,幸好这种赌局,他最在行,一击中的。
本源之力十有八九已经受了重创,甚至干脆就毁掉了。
但事实上,心炼法火发动,是对准了神意星芒,本源之力只是附带而已,这玩意儿没有让他失望,从未损毁过的星芒,一下子扭曲变形,反噬过来,余慈受了点儿小伤,但很快平复。
心炼法火可熔炼万物,余慈不知它把神意星芒炼成了什么,但肯定是连前任无量虚空神主复生都不会认得,此时两边的联系已经中断了,没了神意星芒的渠道,心炼法火也不可能维持太久,大约会在半息之后熄灭。这样,他就把关于他的线索抹掉。
就算心炼法火让人看见了也无妨,这火焰自为他所用后,从未现于人前,也许十方大尊那边有点儿记忆,但越是这样,思路只会越混乱,对余慈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惜了,可惜了。”
影鬼还在为本源之力扼腕,大概是懊恼本源之力不能为他所用吧。
余慈不理他,盘腿坐下,恢复几近枯竭的元气。
不知入定了多久,忽有人通过专门的渠道,主动和他联系:“主上,婢子幽蕊,有事禀报。”
“嗯?”
“东阳正教三个时辰前发出檄文,指斥血狱鬼府侵占真界灵地黄泉秘府,誓要采取手段,并邀元始魔宗各支,共襄盛举!”
※※※
杨朱慢慢地从幽暗的甬道里走出来,长期闭关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抿的很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这让迎接他出关的弟子有些意外,只能小心招呼:“师叔祖……”
杨朱依旧是那个表情,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事情?”
那弟子忙道:“禀师叔祖,是出了事……东阳正教、魔门东支、西支、北支、冰雪魔宫、九玄魔宗先后发檄,指斥血狱鬼府侵占本界,要在北荒来一次大动作呢。”
杨朱回头盯着他看:“地火魔宫怎么说?”
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那弟子所言,都是元始魔宗分裂后,举足轻重的大势力,但都比不过地火魔宫的正统地位,纵然那只是名义上的。
“这个……还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
就算没有,也不得了,自从上一劫,元始魔宗四分五裂前后,有多少时间没见过这些势力同仇敌忾了?尤其针对的还是另一位配享神主之位的魔门大能,这里的情况,让所有外人都是稀里糊涂。
那就盯着地火魔宫吧。
虽然元始魔主已经在超过十劫的时间里,没有发下任何谕令,但只要《太元天魔根本经》和《圣典》在地火魔宫一日,那里就仍代表着魔宗无可辩驳的正统,涉及到无量虚空神主和大梵妖王这一层次,还是地火魔宫的言论最有说服力。
全天下都在等着地火魔宫打破沉默,作出回应,殊不知这时候,地火魔宫内部,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冯忘身为宫中司事,本就是一切活计都要沾手的,可如今这事儿,却让他恨不能把自家双手切下来,谁要他就免费奉送。
北荒那边早就休战了,可这里已经是连续第二十个时辰,地心深渊中强横的魔念冲突仍在持续。
源头来自于《圣典》,血狱部和真界部的两位至高大能,除了在北荒以神念对冲,酿成惊天动乱,更直接的,还是在彼此铭刻真名的《圣典》上,气机冲突,竟有势不两立之态。
他们两位这样争斗,却是苦了下面的人。
这立场该怎么站?
地火魔宫是在真界没错,可身为元始魔主忠实的信徒,团结友爱什么的姑且不论,识大局顾大体总该有一些吧?
好吧,其实那也是放屁,以往两界魔门信徒冲突,地火魔宫从来都是坚定地站在真界这边,便是被大梵妖王指斥为“无量的狗腿子”,也都处之泰然——没见地火魔宫的全名,还要加上“无量”二字么?
可如今,情况已经有些变化了,源头不是别的,就是前段时间,《圣典》上突然烙下的夜摩印,它在哪儿不好,偏偏在血狱部?
魔主垂青的目标,他们怎么可能忽略掉?
宫中几个老不死的人物,一直在紧张地磋商——其实就是吵闹。十多劫来,魔主的冷漠无视,让所有人都没有经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解读这样的“指示”,就算是翻烂了典籍,抽空了脑子,也是一样。
相较于那些老不死,冯忘还更像是一个干实事的人,他已经第三次下到地心深渊,就近探查情况。但他还不是最有勇气的那位,真正让人钦佩的,是那位以女子之身,却有“大日王”之称的帝天罗。
虽然二十个时辰里,女修从第五层平台给硬逼回第二层,离地心越来越远,可她终究是事发至今,唯一一个坚持在深渊中的人物,浑身气机倒是愈发坚凝。
只凭这一点,冯忘就觉得,他需要给女修一点儿敬意。所以,他带着小小的矜持,主动询问帝天罗的意见:“你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