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摧毁道基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但对黄泉夫人来讲,一切是值得的。
层次境界摆在那里,就算她以弱质之躯,照样可以呼风唤雨。
“真种”大成,更使她具备了最具价值“退路”——投胎转世也好、寄生夺舍也罢,甚至更狠一点儿,径直去“合道”,都有一定的优势。
黄泉夫人的作为,一步步清晰明白,不敢说算无遗策,却也是有条不紊,谋算应变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
余慈确实是非常佩服没错,可是要让他真正去“敬佩”,却也不能。
越是深入了解,越觉得这女人还是让人心底生寒。
余慈一路看到陆沉与黄泉夫人同归东华山。可他们没有选择做一对神仙眷侣,双宿双飞,而是都带着野心,研究如何打破真界束缚,实现无所拘束的自由之身。
陆沉要从自身做起,将天人九法运化到极致,抗击一界,强行挣脱,近于合道,却更加堂皇大气,相应的,难度也更高。
黄泉夫人则要从外部世界的结构改起,彻底改变真界法则面貌,趁机脱离。
两人固然有分歧,却是一内一外,没有什么实际冲突,互不干扰。
然而,黄泉夫人要改变真界面貌,势必旁涉多门,也是在这种研究过程中,她“无别有情”——而在实际意义上,则是“冷酷无情”的一面,彻底显露。
最初,她以东华虚空为试验品,调整天地变异后的合理结构;又在教习、婢仆身上做文章,令其与虚空变异相适应;她用自家女儿为试验品,教授天魔裂魂分身,模拟操纵情绪、人格;也用陆沉为试验品,探究真界天人九法的局限,比较与宇宙真实的差异;最不可思议的是,因为陆沉是真界中运使天人九法的巅峰,超出黄泉夫人的观照极限,为此她竟然重新接触元始魔主,学习借鉴其成果,再用于陆沉身上,使得陆沉渐有被元始魔主染化的趋势。
陆沉对她的所作所为,终于是受够了,与之彻底决裂,并将她禁锢,幽禁在心庐之中。
然而,陆沉终究还是迟一步,他封得住黄泉夫人,却封不掉元始魔主的勾连,魔染情况渐重。他是决绝之人,毅然奔赴域外,决死一战,此后的结局,便是天下人所知的那个。
这期间,黄泉夫人起到的作用,令余慈这外人看了,也要为之齿冷。
也许“无别有情之心”下的黄泉夫人,那浅浅的“情意”,容不下善恶是非,可连亲疏远近也容不得吗?
事实证明,还真容不下!
唔,等等……好像有哪儿不对?
余慈再次心血来潮,这次要比上回更清晰一些。
刚刚走马观花看黄泉夫人的记忆,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困扰他太久,稍稍检视,他就发现了源头所在。
陆沉的封禁。
能够将黄泉夫人困锁的手法,自然非同小可,余慈虽然通过他独有的手段将其破解,可是坦白讲,只能算是取巧,也是完全不把黄泉夫人当人看,才敢这么做法。
真正的封禁可不是这么解的。
当然,余慈也不认为,陆沉会给旁人留下解开封禁的机会。
他在黄泉夫人的记忆中看到了陆沉封禁的全貌。
除了他已经分析并破解的拳意生机连锁压制以外,陆沉还在黄泉夫人的形骸之上,做了封锁,使之成为圈禁黄泉夫人的另一重桎梏,也是封闭内外信息互通的屏障。
余慈怀疑,这是陆沉专门针对黄泉夫人天魔裂魂分身而做的防备。
当此封禁完成,黄泉夫人便可算是真正地“与世隔绝”,其一切信息和痕迹,就在世间彻底消失了。
世间任何锁魂搜神、天机神算类的法门,在陆沉的封禁之下,都再不会有任何作用。
客观上,大黑天也好,罗刹鬼王也好,都失去了黄泉夫人的踪迹,永远无法通过任何方式锁定她的位置。黄泉夫人在接下来这些年里,能够以纤纤弱质,神出鬼没,多赖于此。
可是,就在刚刚,余慈灭杀了黄泉夫人的肉身,屏障已经打破。
只这样还不算,黄泉夫人惯常封闭的“真种”也被他威胁着撬开,与记忆交融。
要知道,此时这巨量的思维记忆中,可不同于先前“客观”的观照中讳莫如深,而是充满了大黑天佛母菩萨的信息以及与之相关的黄泉夫人犀利的思辨。
更要命的是,在此移转灵枢之际,生死法则正与之密切接触,发挥作用。
生死法则的另一端是哪个?
不好!
余慈总算醒悟过来,如此作法,岂不是等于给对方帮忙搜索黄泉夫人所在,并锁定目标?
这样强烈的针对性信息,对于修持“神主之道”的大能而言,简直就是在它耳边大声招呼:老子在这儿,有种你来啊!
他再想调整,又哪能够?
时间也许有一个间隔,也许没有。
虚空中,无形之弦震动,生死玄机摆荡,独有的信息穿透层层虚空,渗入此间,还原成一个明确的信息:找到了。
大黑天佛母菩萨!
余慈的心内虚空,本是极其私密之所在,一应外人神意、法力都难涉透,可是大黑天佛母菩萨同样是掌控生死法则的大能,又同样是走的“神主之道”,通过这个渠道,如果再有明确的信息导向,内外远近,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这一刻,不管是余慈,还是大黑天佛母菩萨,都感受到了彼此实质性的威胁。
还是那句话,法则很宽,也能很窄。
就算早早就是对头,就算早就明确了这个问题,但任何理论上的推衍,都比不过这一刹那的真实感触。
双方都最担心的情况,倏乎间已经变成现实。
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余慈之于大黑天佛母菩萨,又或相反,都是如此。
同一法则,同为神主,透过生死法则,甚至可以直接触动彼此的道基,一个不慎,建立在道基之上的所有,都会如沙滩上的城堡,浪花扑来,便彻底崩溃。
宿命的大敌,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没有任何无意义的“交流”,大黑天佛母菩萨怒潮般的神意杀伐之力,便随着生死法则的震荡,轰然而来,瞬息而至。
此时此刻,余慈与大黑天佛母菩萨一在地北,一在天南,相隔远超亿万里,然而凶险情境,分明就是短兵相接,近身格杀。
第112章 华阳神战 生死魔国
心内虚空之外,劫云深处,宝蕴正和玄黄聊天,同时看守金刚魔俑,免得被它寻机逃掉。
在宝蕴看来,玄黄这小家伙儿既灵性又乖巧,尤其是这段时间读书很多,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可爱得紧,忍不住就要多揉几遍他的小脑袋瓜,笑眯眯地很是开心。
由于她特殊的形态,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身在外,这些年可闷得不轻,好不容易有个可爱又可玩儿的对象,某种意义上,也是“特殊的同类”,哪会轻易放过?
对宝蕴动手动脚的行为,玄黄说不出喜欢不喜欢,不过他的性子是极好的,任宝蕴怎么揉都不生气,且是有问必答,一点儿见不出之前斩杀万千天魔,所向披靡的模样。
两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余慈从心内虚空出来。
可突然之间,虚空中异变骤生。
强压透空而来,周围的云气就那么凝固了,如果仔细感应,还能够捕捉到某种强横神意微幅而高速震动的冲击力。
就是这样的冲击,造就了令人窒息的压力——作为“非人式”的特殊存在,宝蕴甚至有久违的窒息之感。
她知道,这是她所存在、感知的空间被压缩的缘故。
而且,作用在此地的力量层次,相当高端。
那是一轮可怖的神意对冲,主战场甚至不在当前的虚空层面上,只是余波,就让她十分难受。而且,这份冲击,分明正在急速接近!
宝蕴低声惊呼,招呼玄黄一声,化入劫云之中,闪避开来。
面对如暗流般碾至的冲击,玄黄本能想一剑斩出,想了想却又停下,追着宝蕴而去。
在这波冲击下,真想闪避也没那么容易,其范围之广,着实可怖。
顷刻间就是千里、万里,都受到影响。
玄黄在宝蕴身后,如影随形,给她挡下许多压力。
又蓄积到一定规模的雷池之中,困锁的金刚魔俑大声咆哮,连它也有所察觉,深感不安。
虚空明暗交替,仿佛日夜相继,往来轮转。其实是虚空法则环境的跳变,一轮轮变化,无休无止。
劫云如海,本就是最为酷烈的环境,但这时候,似乎也有所“延展”。不是上下四方这样空间的扩张,而是整个环境“烈度”的变化。
宝蕴合于天地法则意志,与天地大劫几乎融为一体,对劫云的整体环境本来最是熟悉,可在此刻,竟然也有些失神。
那正急剧注入虚空的力量,仿佛正将她逐步剥离,抛出这片天地之外。
她一直在想,她这样的特殊型态,真到了九天外域会如何?到了其他虚空世界会如何?
当前这份感知,似乎便如是。
臆想中的惶惑与现实中的感觉相融,她绝不喜欢,甚至于恐惧。
便在此时,虚空再次动荡,但这回传导过来的信息,却是让人心安。
心内虚空张开,将宝蕴和玄黄,连带着远处来不及带走的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一并收入。
可两位还来不及喘口气,发现这里也是动荡不休。
血海浪翻潮涌,九道水龙卷,都是歪歪扭扭,随时都要崩溃的样子。
刚刚一轮神意杀伐过去,真实之域若确有其所,必是一片狼藉,破碎的法则飞落如雨,化生为种种奇形怪状的鬼怪魔灵,随即被咆哮的血海魔头吞噬一空。
这样突如其来的交锋,是否是某人的算计,己经无法细究。
余慈居于血海之上,面无表情,仰观明月。
照神铜鉴所化月轮微微震动,带起一圈光晕,作为镇压万魔池的枢纽,体现出目前所承受的压力。
要说起来,照神铜鉴和大黑天佛母菩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形”与“神”的关系。
但当初陆沉将照神铜鉴轰破,后来黄泉夫人又将其分解,甚至利用元始魔主的“试验”,令其上留痕湮灭,斩断了一切因果,此时此刻,余慈倒不担心大黑天佛母菩萨会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也动不了!
他只是通过照神铜鉴的反应,感受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神通。
刚刚,通过生死法则,双方接触的,都是对方的根本法门,就算有所遮掩,却也有限。
余慈不喜欢这种直接翻底牌的情况,想来对面亦如是。
不过算起来,似乎是余慈占了便宜。
大黑天佛母菩萨的生死神通法力,带着强烈的“轮回”之意。
这个轮回,不是刚刚匡言启模仿的那种,仿佛要将人扯进“转动的车轮”里碾碎,而是以生死法则,直接搜检窥探目标生灵存灭的极限所在。
所谓生死合“度”,这个“度”最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