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看花眼了?
数十道目光同时望过来,萧凡恍若无睹,面向殷正中轻轻一笑,微微颔首,以示答礼。
殷正中肃然,也微微点头,欠了欠身子。
所有人骇然。
老头子这个礼节,一般人还真当不起。在场的客人,其中不乏身家上亿的大富豪,号称某省药王的牛逼人物也有好几位,在殷正中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执晚辈礼节,殷正中最多是微笑着交谈几句,欠身为礼的殊荣,似乎从未有人得到过。
这年轻人,莫非是大有来头的厉害角色?甚至是来自京城的世家子?
悬空的走廊上,老六疾步而来,低声对陈果说道:“七爷,查不到……”
边说边观察着陈果的脸色,心中栗栗不已。
跟着七爷这么多年,老六心里清楚得很,这样的话,七爷可不爱听。
“查不到是什么意思?”
陈果终于将眼神从萧凡身上收了回来,冷淡地问道。
老六心里头就是一颤悠,听得出来,七爷确实有些生气了,伸手擦了一把冷汗,说道:“七爷,是这样的,在我们的客人名单上,压根就没有二十七号桌客人的名字。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介绍的。我找几个领班都问了一下,他们也是谁都不清楚……这事,这事当真很古怪……”
老六说着,又抹了一把冷汗。
陈果冷笑一声,说道:“老六,你现在是越来越安逸了啊,什么都搞不清楚了?我问你,没有请帖,保安怎么放他们进来的?最重要的是,谁给他们安排的二十七号桌?二十七号桌的客人不可能没名没姓吧?”
老六结结巴巴地说道:“七爷,所以说这事古怪啊。我问过了,二十七号桌本来是给天南一位老客留着的,他昨天打过电话,说要过来。我刚才和他联系过,这家伙临时有事,来不了,已经打电话通知过酒店。可是我去问,却谁都不知道这回事……问保安,这两人是怎么进来的,也是乱摇头,说不知道……一个个好像中了邪似的……七爷,这,难道真的,真的撞煞了……”
说到这里,老六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望向大厅之中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直觉得阴风阵阵,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六是很迷信的。
总体来说,庆元也是“化外蛮夷之地”,各种妖异的传闻,充斥民间。
“胡扯!”
陈果阴阴地瞪了他一眼。
老六便缩了缩脖子,满脸皱成了苦瓜。
这事还真他奶奶的邪门。两个大活人就这么走了进来,整个酒店居然谁都不知道他们打哪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要不,我让人把他们赶出去?”
老六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现在赶合适吗?”
陈果反问道。
交易会已经正式开始。一些客人按照桌号,将自己带来的药材交到殷正中手里,请他鉴定真假,品相和年份。
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部分客人是对自己手里的“货”有点拿不准,怕上当,千里迢迢跑到庆元来,请殷老法眼鉴定。不过这种客人是少数,一般能够把药材生意做得这么大的,绝不会是初入行的菜鸟,自身经验是很丰富的,只有特别贵重的药材,为了慎重起见,才会请殷正中帮忙把关。
多数拿货上台鉴定的客人,则是为了取信于人,方便接下来的交易。
殷正中只鉴定,不报价不拍卖。
这也是陈果给交易会定下来的规矩,所有交易,由客人之间自行完成。交易会只收取一定的服务费。陈果不靠这个交易会发财,他靠的是这些客源。不但在庆元大酒店吃喝消费,还会在陈果实际控制的几家大药铺进一些药材。
陈果并不欺行霸市,不阻碍客人去别的药铺进货,玩的是公平竞争。
陈七爷财大气粗,掌控着庆元城里最大的几家药铺,公平竞争别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必欺行霸市引发众怒?陈七爷没打算把庆元城药材生意的钱一个人赚干净,那太愚蠢了。自己大块吃肉,留点汤汤水水的给别人喝几口,十分应该。
“算了,先看看吧,只要他们不捣乱,等交易会开完再说,总是能搞清楚的。”
陈果摆了摆手。
“哎,好的好的……”
老六一迭声地答应,暗暗舒了口气。
陈果不再理睬老六,又伏在栏杆上,注视着场内的动静。
忽然之间,陈果只觉得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猛地涌上心头,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冷冷盯着他的脊背,令人寒毛倒竖。
陈果慢慢将豹牙烟斗拿在手里,深深吸一口气,全身每一块肌肉瞬间充盈着沛然的劲力,猛地扭转身子,腰部微微弯曲,整个人都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弩,戒备到了极点。
可是……
什么都没有。
他背后,居然什么都没有。
鬼影都不见一个。
那种诡异的感觉,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陈果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太阳穴下的血管突突地跳个不停。
刚才,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被人窥视的诡异,仿佛一个极其强大的敌人,随时准备在背后给他致命一击。
绝不是幻觉!
也许,今晚上可能真的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第4章 交易大会
陈果离开了走廊。
脚步有些匆忙。
看得老六有些一愣一愣的。老六很清楚七爷的底细,那家伙,是有真功夫。以前老六跟着七爷打天下的时候,亲眼见识过的。听说七爷和山城的哥老会总舵把子黄三爷都过过招,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终结拜为兄弟。老六也因此对七爷佩服得五体投地,誓死相随。这么多年,老六还从未在七爷身上看到匆忙的神情,七爷似乎永远都是那么镇定如恒,就像脚下这座巨大的酒店,坚固结实无比,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撞煞了!
老六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这个念头,脚下却是丝毫不停,紧紧跟了上去。
“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
陈果低声吩咐了一句。
“是,七爷。”
老六刚刚平息的冷汗,又呼呼地往外冒。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七爷不曾下达过这样的指令了。只有三年前,那只“东北虎”带着一帮凶神恶煞的虎崽子到庆元来搅局,七爷才摆下过这样的大阵势。
最终“东北虎”铩羽而去。
难道,今天又来了一只东北虎?
可是瞅着那年轻哥子文质彬彬的模样,实在是不像啊!
这样的,不要说七爷亲自出马,就算是老六自己,放倒三五个也绝对不成问题。犯得着把所有弟兄都召集起来?
不过老六没敢对七爷的吩咐提出质疑。
无论七爷有什么吩咐,最好的办法就是照做。
陈果离去,场子里的交易会还在继续。
轮到第二十七号桌的时候,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萧凡身边的朴素女孩,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到主持台前,双手递给殷正中。
皓腕如玉。
大伙便全神贯注地盯住了朴素女孩。
刚才殷正中给二十七号桌的年轻男子偌大脸面,大家都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女伴会拿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来。从两人一坐一站,绝不交流半句的情形来看,这女孩好像是年轻男子的跟班。
用这样漂亮清爽的女孩做跟班,够牛逼的。
女孩走过来的时候,殷正中就一直在注视着她。刚才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萧凡身上,对女孩没有过于留意,简单一眼带过。现在注视着她看,忽然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似乎女孩的面前起了一圈水纹般的波动,清纯的面容也随之模糊起来。
殷正中大吃一惊,急忙轻轻一甩头,一股沛然内息自丹田升腾而起,瞬间便将眩晕的感觉驱走,灵台恢复清明。再看女孩的面容,似乎还是老样子,又似乎起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到底变化在哪,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诡异!
殷正中行走江湖大半辈子,什么奇人异事不曾见过?
但像今天这样,一连两次碰到如此奇特的情形,还真是从未有过。
古怪得很。
殷正中破例站起身来,双手接过那个盒子,微笑问道:“姑娘,贵姓?”
“姓辛,辛苦的辛。辛琳。”
女孩答道,声音平淡,没有丝毫波澜,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静静往那一站,不仔细注意的话,很容易将她忽略掉。
这女孩明明长得很漂亮,却偏偏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
“辛姑娘请稍候。”
殷正中丝毫也不敢托大,告一声罪才重新坐下去,打开了盒子,脸上立即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五品叶野山参一苗,六十五年到七十年,重五钱……品相完好。”
殷正中随即对女孩送上来的药材做了鉴定。
四周立马响起一片嘘声。
严格来说,五品叶野山参现在已经十分罕见了,就算在座客人俱皆是大药材商,平日里也不是经常能碰到品相完好的五品叶野山参。只是这苗野山参毕竟不能算十分宝贵的珍品,六品叶的参王在座客人都见过的,似乎和殷正中对他俩的破格礼遇有些不符了。
能够得到殷老爷子如此看重的家伙,怎么说也该拿出一样震惊全场的东西来才对得起观众。
辛琳对四周的嘘声恍若未闻,轻轻说了声“谢谢”便将那苗五品叶野山参收了起来,不徐不疾回到二十七号桌旁边,静静往那一站,再无任何声息。
萧凡依旧端起瓷杯慢慢品茶,脸上始终带着一缕恬静安然的微笑,仿佛这场子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今儿就是来看热闹的。
很快就没人在意他们了,毕竟大伙今儿都是来交易的,不是来看人的。
今晚一共坐了四十五桌客人,大约有半数拿了药材给殷正中去鉴定。鉴定完毕,殷正中双手一抱拳,朗声说道:“老规矩,诸位请自便。”
“轰”的一声,场子里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客人们纷纷起身,各自奔向早已盯住的对象。
“这位先生,贵姓?”
一位四十几岁的胖子,挺着个大肚子,迈着方步来到二十七号桌前,朝萧凡一伸手,笑哈哈地问道,像个弥勒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