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风颇为满意地咧开嘴露出了憨憨的,略显羞涩的笑容,就好像他刚刚说了什么话,引得这位三姥爷开怀大笑了似的。
一老一少迈步往家里走去。
远处村边的街巷口,几个街坊四邻的老娘们儿站在那里往这边儿一个劲儿瞅。
这年头村里大多数没啥见识的老娘们儿都这样,看到有轿车停在了苏成家门口,就新鲜的不行,又看到坐轿车的人去了苏成家又在苏成大儿子的带领下一起去麦田里遛弯儿……就开始羡慕嫉妒恨地议论纷纷起来:
“瞧瞧人家那穿戴,那气质,肯定是有身份的人物。”
几个老娘们儿耐不住好奇心跑到苏成家一问,才从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陈秀兰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嗯,市委副书记,俺亲叔!”
乖乖哟!
市委副书记,那得多厉害呀……
等等,市委副书记到底是干啥的?是多大的官儿?能管得了公安局长不?
现在看着苏成家大儿子把那个当官的三姥爷给哄得开怀大笑,这帮老娘们儿更是感慨惊讶不已:哎呀呀,将来这孩子可了不得。
待苏淳风和陈献从这帮七嘴八舌议论着的老娘们儿身旁走过的时候,她们就都急忙闭上嘴巴,一副窃窃又羡慕恭敬的表情目送着一老一少回家,然后又迅速开始窃窃私语直到家里老爷们儿出来喊叫着回去做饭,这才散了场。
第052章 “药”到病除
苏淳风和陈献回到家,等了没多大会儿,苏成就带着陈羽凡和包扎好头部的司机小杜回来了。
心情迫切的陈献顾不上再唠些无用的家常话,当即起身道别。在苏成和陈秀兰两口子的热情挽留下,他还是决意离开,不过这次态度却不同以往,他很是亲切诚恳地保证说以后有时间一定再来家里做客,今天确实还有紧要的事情,所以不能留下吃午饭了。
这般决定,倒是正合陈羽凡的心意。
一直都因为下属司机被打,自己也惨遭那乡野暴徒辱骂,故而心中气愤无比板着脸,没有给堂姐一家人丝毫好脸色的陈羽凡,是极度排斥留在这个农村穷亲戚家里吃饭的,就算看起来他们家经济条件好像不错,但那也是挣了点儿钱就烧包的暴发户土包子!要不是看在父亲那股子似乎因为退休后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所以对乡下穷亲戚格外平易近人的热情劲儿,还有堂姐夫苏成这次主动给垫付了医药费的自觉态度,今天非得报警把那个臭小子给抓走!还反了他们了!
苏成两口子见挽留不下来,也没办法,只得全家人一直护送着轿车倒出长长的街巷,直到大街上后,才挥手告别。
苏淳风也是一脸憨憨的老实模样,全然不似暴打司机小杜时的凶悍阴狠。
轿车飞快驶离了河塘村。
车上,陈羽凡白净斯文的脸上充斥着愤怒和厌恶感,忿忿地说道:“粗鲁,野蛮的乡村刁民,实在是太可恶了!小杜啊,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还好,就是有点儿疼,不碍事。”司机小杜咧嘴苦笑,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
“若不是那孩子他爸主动给垫付了医药费,若非他爸妈连连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陈羽凡冷哼一声,道:“我今天非得把那个熊孩子抓进派出所去!简直是无法无天,太可恶了!”
司机小杜就咧嘴讪笑,今天没能保住陈乡长,反而让乡长受到羞辱,他还担心陈乡长回去后给他穿小鞋呢。未曾想陈乡长并没有生他的气,看样子还对他格外关心并想过要为他出这口恶气的。
但是,陈乡长他家老爷子,好像不太高兴啊。
只见坐在后排陈羽凡身边的陈献,正铁青着一张脸,呼吸粗重,胸膛急剧起伏着……忽然,他忍不住很罕有地挥手给了儿子陈羽凡一个大嘴巴子。
啪!
清脆响亮!
“爸,你打我干什么?”陈羽凡被打的发懵,捂着脸满是惊讶又有些愤怒地问道——从小这么大,父亲也没打过他耳光啊!再者说,如今自己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一位乡长,堂堂国家干部!无论什么原因也不能不由分说地挥手就打嘴巴子啊?
而且,还当着自己手下司机的面出手就打……
这,这面子上如何说得过去?
司机小杜更是吓得心惊胆颤,却不敢再透过后视镜看。他忍着头上不断传来的疼痛,在乡村坑洼的土路上尽量把车开得稳稳当当,心里惶恐不安地想着:“完了完了,今天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位老爷子如果迁怒于自己,以后……”
陈献怒视着儿子,使劲拍了下大腿,低声斥道:“你是乡长,怎么能如此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简直是幼稚,愚蠢!以这样的心态,以后还如何……”说到这里,陈献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小杜,把到嘴边的话咽下,道:“你这样,根本不配做一个乡长!天外有天人外人,不要总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以后,对待老家这些本家亲戚们,要客气!要礼貌!要懂得谦虚,要知道为人应该放低身份!尤其是,你秀兰姐姐一家人,还有她那个大儿子苏淳风!你更要尊重他们!”
“为什么啊?”
啪!
又一个嘴巴子呼扇在了陈羽凡的脸上:“为官要低调,要平易近人!要有大胸怀!你连亲戚都不放在眼里,又如何会把百姓放在眼里?”
陈羽凡连挨了两个耳刮子,当下也不吱声了。
只是在心里面,却似乎有些慢慢了悟了许多——父亲突然间脾气变得如此暴躁,大概也是恨铁不成钢,情有可原啊。唉,今年又为了保住家人和自己半生的名誉,父亲只能被迫提前申请了病退,从此退出平阳市政坛。而与此同时,属于父亲的那个派系也基本被排挤到了平阳市的权力边缘。父亲本来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无奈,如今妹妹忽然精神失常住进了精神病院……其心里有多么烦恼,可想而知啊。
另外,自己这个小小的乡长也因为失去了强硬的后台……
当前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更要多加小心谨慎啊。
不过,父亲为什么要强调堂姐陈秀兰一家人,尤其还刻意地点了那个十五六岁的外甥苏淳风的名?
还得尊重他们?
凭什么啊?
火气发出去后,陈献也暗自有些懊悔。
他当然清楚,刚才打儿子的举动有些欠妥——毕竟这孩子已经是三十多岁有了家事的成年人,而且是乡长,又当着其下属的面。所以陈献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淡淡地说道:“小杜,你以后在外面也要多注意影响!对一个小孩子就敢动粗,你怎么一点儿涵养都没有?不要觉得自己给乡长开车,在乡下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是是,我以后一定改正,一定改正。”小杜忙不迭点头陪笑答应着,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常年跟着乡长混,耳熏目染之下,他也勉强算得上见多识广,从陈乡长父亲口中这番话,小杜就能听出来,自己这个司机的职务保住了。
轿车开回平阳市,陈献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家。
在市委家属院楼下,陈献下车后,就吩咐陈羽凡不要进家了,赶紧回武城县凤头乡。
赶走了儿子,陈献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他顾不得脱去大衣,就冲进了女儿陈羽芳的房间,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苏淳风所说的那些可疑物件。
房间里很快被翻得乱七八糟。
终于,他在女儿那张单人床的床垫子与床头的夹缝中,找出了一个深褐泛红的木偶——很奇怪的雕刻手工艺品,高度也就半尺多些,像人,但头部却是三张脸,皆狰狞可怖,右手持一个小木槌,左手拿一个碗,双脚并立踩着一朵怪异的花朵。
原本就疑神疑鬼,又被苏淳风点拨提醒过的陈献,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脑海中立刻就想到了传说中的“巫蛊”。
他气愤地将木偶重重摔在了地上,直接摔裂成了几块。
忽而想到苏淳风的叮嘱,陈献急忙拿了个小袋子,蹲下身把木偶碎块全都捡了起来,连一点儿碎末也不剩下。
接下来,他又在室内翻找了一通,把女儿锁着的书桌抽屉都撬开,犄角旮旯哪里都没有放过。但凡玉质的首饰,草木皆兵的陈献全都给找出来收集到一起。然后,他又把全家各个房间全都翻了一通。
直到傍晚的时候,他才满头大汗地停下来,坐到沙发上歇息。
家里面,已经被他弄得满是狼藉。
可疑的东西一共找到了三件,一个木偶,还有一件女儿过完年后买的玉坠,以及妻子曾经购买过的一个翡翠玉镯。
玉坠和镯子,都很贵重。
陈献有些舍不得扔掉,想想之前苏淳风的嘱咐中,只是提到了陈羽芳最近购买的可疑物件,所以他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把玉镯给放回去了。
就在他准备出门焚烧扔掉木偶和玉坠时,妻子姜茹英神情疲惫不堪地从医院回来了。
一进屋看到满地狼藉,像是遭了贼般乱七八糟,再看到丈夫满头大汗却穿着棉大衣坐在沙发上抽烟,姜茹英就吓了一跳——这女儿精神失常还在医院里呢,家里老头子可别再因为仕途上的打击,出了问题啊。她神色间满是担忧地赶紧走过去,又不敢大声不敢着急,只得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老陈,家里这是怎么了?遭贼了吗?你,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在家里穿什么大衣啊?”
“哦。”陈献似乎刚反应过来,苦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找些东西。”
“找什么啊?”
“算了,都已经退休了,找不到就不找了。”陈献反应极快地敷衍了一句,然后把装着那个碎木偶和玉坠的袋子揣进大衣兜里,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说道:“你把家里收拾收拾,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姜茹英神情疑惑地应了一声,却也没有问别的,轻叹口气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家中。
流年不利……
这个家难道要垮了吗?姜茹英心里忽然有些恐惧。
……
一个月后。
恰逢周末时,已然退休赋闲在家的陈献,独身一人乘坐公交车,又步行了一段乡村小路,再次来到了河塘村的侄女陈秀兰家串亲戚,并与私下里告诉苏淳风,他的女儿陈羽芳的病,已经康复,过几天就能上班了。
对此苏淳风没有丝毫诧异和惊奇的感觉,他早就确定是这样的结果了。
而且,上次陈献走后,苏淳风根本没有如自己所应承的,完全属于吹牛的那般在河塘村远距离施展秘术……
因为用不着,他也做不到。
对于陈献心有余悸地提出的那个木偶,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故意下手加害陈羽芳。苏淳风只是微笑着予以了否定,并安抚陈献不要担心,告诉他只要以后盯住陈羽芳不去接触这些东西,就不会再有事了。
其它的,苏淳风没有多说。
第053章 摇旗,抄家伙!
苏淳风当然知道,陈羽芳遭受邪物侵体导致精神失常,不是奇门术士在幕后出手。
因为,如果是奇门术士出手,那么绝不会磨磨蹭蹭拖延至今,更不会仅仅只是将她害得发疯,从而给人落下追查的机会和口实了。要知道,陈羽芳的父亲可是正儿八经的高官,哪怕是退休了,那也是高官!
自古以来,江湖虽远离庙堂,却必为庙堂所察,非不得已或者利益大到让人无法拒绝的情况下,奇门术士有谁敢去挑衅官威?
所以陈羽芳的病因,只在于她自己。
正月初六苏淳风去陈献家里拜年,偶遇陈羽芳被邪物侵体一事,当时并不知道陈羽芳刚离婚不久心情遭受到了严重打击。如果那天他就知道的话,说不得就会善心大发提醒下陈献,要注意陈羽芳以后的行为了。
说起来,这种受邪孽异物所害之事极为少见,需要多种因素巧合地汇集到了一起,才会出现。
而陈羽芳,恰恰就赶上了:
其一,她感情受创遭受到严重打击,需要情绪上的发泄;
其二,情绪低落悲伤的陈羽芳找寻各种方式排解情绪时,正巧赶上有朋友或者自己听说了某种扶乩类的游戏,比如“笔仙”、“碟仙”、“筷仙”等等等等……然后出于好奇心和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感,去尝试。
其三,陈羽芳运气不错,恰好召灵成功了,不知不觉中思维情绪受到了邪孽异物的感染,从而因为好奇和对于超自然现象的惊讶,以及因恐惧而产生的异样兴奋感,使得内心里好似郁积的情绪得到了尽情的宣泄,精神上也找到了寄托和抚慰般,很满足——注意,这很危险,就像是抽大烟和赌博一样,会上瘾!因为那根本不是真正让你的郁积情绪宣泄了出去,只是好奇、惊讶、恐惧、兴奋之类亢奋的情绪,短暂地将其它原本比较强烈的负面情绪给压制住而已。
其四,陈献不许陈羽芳再去玩这种游戏,而她又很听父亲的话。如此,那种本来就很低落却被暂时压抑住的情绪迸发出来,内心受到各种负面情绪困扰纠缠,整个人就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让她迫切地希望能够尽情地宣泄,并找到精神上的寄托。又因为她曾经多次利用扶乩游戏而变相舒缓过情绪的缘故,自然而然的,就对神秘的“神”“仙”带有强烈的信任感,然后就会去找寻可替代扶乩的事情或者物品。
其五,陈羽芳盲目地从非正规途径求得了所谓的护身符、静心箓之类的物件,兜售者还言辞凿凿说是开过光什么的。
其六,以陈羽芳的经济条件,购买到的物件质量当然是不错的……
其七,长期经历邪孽异物感染的陈羽芳,回家后邪孽异物就会被父亲长久为官汇聚在家中的强大气场驱散,如此反复几次后,她身上已经具备了一种独特的气息,就如同黑夜中的一盏孤灯,邪孽异物就是飞蛾,会循着灯光扑去,哪怕是个死也想粘上去。再加上陈羽芳情绪低落、心情烦躁,自身生气下降,内心魔障丛生,邪孽异物更容易贴近她。而她的身上恰好挟带着买到手的那个物件,邪孽异物侵犯人体时受到生气反噬本能地会逃离,又被陈羽芳的气息所吸引不舍得离开,于是就躲进了那个能供阴邪之气藏身的“好”物件当中。
然后,这个存着邪孽异物的东西被陈羽芳带到了家里面,还长期伴随在身边……
接下来发生悲剧的事件,就是必然了。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但凡生活中遭遇到这种事儿还能侥幸如陈羽芳这般痊愈的人,基本都可以去买彩票并且有资格中大奖了;另外,普通人其实真没必要整天提心吊胆,因为你没那么好的运气。
当然这些话苏淳风是不会对陈献讲的,也省得这个好似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就苍老了十几岁,受尽精神煎熬折磨的半老头子再吓出什么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