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中有细的苏成打着哈哈对褚卓延说道:“万通公司的庙门不大,了褚先生却是尊名副其实的大佛,先前我打电话给陈总,提到了这件事,不曾想陈总一听说你的名字,立马就告诉我,你们认识,而且褚先生和我那不成材的儿子苏淳风,竟然也挺熟的……你看看你看看,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褚先生直接来公司找我或者找陈总都行,何必再去麻烦肖总和石先生,见外了啊。”
褚卓延不卑不亢,微笑着用他颇为浓郁的南方口音说道:“公私还是要分明的,而且正因为和淳风之间的关系,所以这次到中州市,我本意是去天茂集团应聘,肖总和石先生认为,我很适合任职苏董事长的助理,所以,我这既能说是毛遂自荐,又能说是应聘入职,服从安排。”
肖振帮腔道:“其实这件事,半年前我就考虑过,苏董事长在公司一向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太过劳累了,所以有必要安排一位成熟稳重、有着过人能力的助理,协助并分担苏董事长的工作压力。”
“我推荐褚先生,是因为一个多月前接到了淳风的电话,他恳请我帮忙给苏董事长找一位优秀的助理。”石林桓笑道:“苏董事长,有这么懂事又关心你的儿子,福气啊。”
苏成乐得眉开眼笑,考虑到避免褚卓延太过尴尬,便不再多说什么,很干脆地大手一挥,让秘书带着褚卓延去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
两日前,褚卓延还未到中州市,从石林桓那里得知此事隐情的肖振,就已经给苏成、陈羽芳分别通过电话,简单讲述了身为董事长的苏成,身边安排一名优秀助理协助其工作的必要性。
陈羽芳对此大力支持。
苏成虽然心有不喜,可到底是肖振和石林桓推荐的助理人员,他不能驳了二人的面子。况且,苏成还特意给他最为信任的儿子苏淳风打过电话,说及了这件事,而苏淳风也表示非常有必要。
于是苏成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
短短一星期之后。
苏成就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身边有一位优秀的助理人员,是多么必要的安排了。
原本在物流行业中,绝对称得上门外汉的褚卓延,仅用一天的时间就迅速理清了董事长及办公室大致的工作流程,两天时间后,褚卓延就能够在部分指导性的事务,向苏成提出合理的建议,包括工作会议上要强调的重点,各项工作事务的轻重缓急划分,并且能够独立对一些分公司提交的事务做出恰当的处理。当然,这几天时间因为刚刚涉足物流集团公司,褚卓延做出各种处理意见后,都会提交给苏成,由董事长拍板决策。
苏成不由感慨:“人才啊,比咱这个土老冒强多了!”
也难怪,没有充足的文化基础和管理集团公司经验的苏成,平时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许多时候,他都会觉得万通物流、万通快递的事务又多又乱,总是担心这件事处理不好,那件事有纰漏。
而褚卓延接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在早已经济繁荣的香港长大,多年来一直都在大公司工作,虽然没有做过助理,可在公司里那是仅次于一把手詹又平的高层,好歹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让他做一名董事长助理,委实是大材小用了。所以刚刚接手物流集团董事长助理的职责,褚卓延就能迅速地了解并融入到工作中,处理各项繁琐事务有条不紊,在苏成看来一团乱麻的工作,被他梳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这钱,花得值!
苏成觉得,自己近来真是鸿运当头,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位助理,二儿子苏淳雨高考又考了646分的高分,好嘛……
手拿把攥进华清大学了!
土包子大老板苏成,虽然这些年在商场上把心性磨炼得愈发沉稳,可以做到处事不惊,可仍旧在儿子考上大学的事情上,没能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和那份几乎要冲破头顶的虚荣,决定为此回老家村里住两天。
没别的,必须大摆宴席遍邀亲朋和街坊四邻。
膝下俩儿子,三年前老大考进了京城大学,今年老二考入了华清大学——全乡、全县、全市……
全省!
能找出第二个来么?
苏成美得整天合不拢嘴儿,对于回家大摆宴席容易被人私下里说他臭显摆,向来极为在意名声和低调的苏成,还特意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三年前老大考入京大时,咱在村里大摆宴席了。今年老二考上了华清大学,咱如果不再来一场,老二不得埋怨他们做父母的偏心么?
按理说,董事长因为儿子考上了华清大学,高高兴兴回老家村里设宴庆贺,身为董事长助理的褚卓延,应该留在公司处理各项事务。
但褚卓延对苏成说:“我是董事长助理,可以代为处理公司事务,但多数情况下需要向董事长及时做出工作汇报,并得到董事长的批准。所以,我有必要跟随在董事长身边。现在是信息化时代了,电话通讯极为方便,不会影响到工作的。而且,许多公司的事务,身为助理的我,要随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以供董事长参考决策。”
对于助理的职务、职责相对已然了解的苏成,仍旧有些纳闷儿,可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褚卓延跟随在自己身边,考虑到自己离开公司,一旦有什么紧急事务的时候,也确实需要褚卓延这样一位优秀的助理协助出谋划策,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乐呵。
喜悦总要有人共同分享,才更愉悦不是?
这一日天气晴朗,日头毒辣。
中午,河塘村村委大院三年后再次被首富苏成借用,院子里、各间办公室,还有新修的礼堂、都摆上了桌子,酒宴丰盛,人声鼎沸,犹若赶集般热热闹闹。比之三年前苏淳风考上京大时的那次宴席的规模,还要大得多,场面也要气派得多——因为不仅仅是乡里的领导,县里、市里都有领导应邀前来,今时不同往日,万通物流集团董事长苏成的面子,值得他们给。
褚卓延这是第一次见识到农村乡下大摆宴席的场景,他借口以职责在身不便饮酒为由,陪着苏成在市县几位干部那一桌上浅尝辄止地喝了几杯啤酒后,就走出那间办公室,毫不在意炙热的阳光,漫不经心地在热热闹闹的村委大院里闲散溜达着。
除却领导酒席所在的那两间房内,其它房间,礼堂中,以及没能进入室内喝酒的街坊四邻酒席上,粗野的乡下汉子们赤膊上阵,大声地划拳猜酒,妇女们呼喝着撒欢的孩童……
这里,就是苏淳风从小长大的地方。
和苏成接触了一段时间,褚卓延对这位董事长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偶尔的闲谈中,苏成也毫不避讳地告诉过褚卓延,自己没啥文化,当过几年兵上过战场的大老粗一个,老婆更是斗大字不识一个,这几年才自学着勉强能自己读书看报了。可他们两口子虽然没文化没啥见识,偏偏培养出了两个考上京大、华清的儿子。
说起这些时,苏成满脸毫不掩饰的骄傲。
褚卓延理解也必须承认,苏成两口子有资格因此而在任何人面前展现他们的骄傲。
而褚卓延现在,愈发迷惑……
这样的父母,这样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如果说苏淳风和弟弟能够考上京大、华清这两所大学,还不算奇怪的话,那么苏淳风在日常生活中,一言一行所表现出的稳重、成熟、低调谦和、极有绅士风度的涵养和气质,就让人很难理解了——因为,优越的气质和稳重成熟,以至于城府的心性,集中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从小到大在特殊的环境里耳熏目染亲身经历诸多事物,才能培养出来。
但那种特殊的环境,绝非这个农村,这个家庭,这些人……
不知不觉中,褚卓延走出了喧嚣的村委大院,站在了流水潺潺的小渠旁那棵合抱粗细繁茂柳树下,树荫浓郁。
蝉鸣声阵阵。
阳光透过繁茂枝叶间的缝隙,在褚卓延身上洒出点点光斑。
他想着奇门江湖上有关苏淳风的流言,不,现在以苏淳风在江湖上的声名,已经不能说是流言,而是有关他的传说了——天生仙灵奇象,隐有双魂合体之态,不受天机所限,超脱五行运势之外……
“或许,有这样一个主子,此生也算是值了吧?”褚卓延面露一丝微笑。细想之下,除了血奴的这个身份之外,自己似乎没有受到过任何来自于苏淳风的伤害,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况且,成为血奴,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的恶果,比之死去的万连胜师徒,他算是万分幸运了。
昨天晚上,住在了河塘村的褚卓延,晚饭后把苏淳风交给他的两枚护身法器,以赠送的名义,给了苏成和陈秀兰。
初次见到老嫂子,赠送礼品显得很自然。
褚卓延说:“请董事长和嫂子,务必随身佩戴。在我的老家,只有被视作最值得尊敬的友人,才会赠送首饰。而接受了友人赠送的首饰,就一定要佩戴在身,以示对朋友的尊重。”
所谓友人赠送首饰的说辞,当然是谎言。
这是苏淳风想到的办法——他了解自己的父母,虽然如今已然身价不菲,可陈秀兰也仅仅只有苏成前两年发家之后给买的金项链、金戒指、金耳坠,土老冒苏成觉得这绝对是爱的浪漫,坚定地认为纯金饰品绝对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当然,陈秀兰也这么认为。而苏成……除却陈秀兰听取堂妹陈羽芳的建议,给孩子他爹买了块价值数千元的手表之外,苏成实在是没有戴过别的首饰,两口子都认为,大老爷们儿戴那些没用的玩意儿干啥?
这次褚卓延“赠送”给陈秀兰和苏成的,是两枚戒指。
妖骨材质。
当初苏淳风杀万连胜师徒,将两枚原本给张丽飞、王海菲佩戴的法器取回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几乎每天修行时,都会以术法导引天地灵气温养两枚妖骨,如今原本外观黑灰粗糙的妖骨,已然被温养得漆黑透亮,犹若玉石般晶莹剔透,分外美丽。
前几天,苏淳风特意委托去京城出差的赵山刚将妖骨带回平阳市,找到仍旧在平阳商厦经营着手工饰品店的大师级饰品雕刻专家,老头儿白景安,告知要为年近五旬的夫妻打造一对戒指。戒指打造好后,赵山刚又亲自送到京城,苏淳风让他在京城住下等待一晚,当晚苏淳风在两枚戒指上施术布下术阵,制作成护身法器,再由赵山刚带去中州市,私下里交给了褚卓延。
两枚戒指虽然是黑色的,但雕工精致,而且妖骨晶莹剔透分外美丽,所以苏成和陈秀兰非常喜欢。
两口子问及是什么材质时,褚卓延说:“这是极为稀有的黑玉。”
陈秀兰又问多贵?
褚卓延笑说道:“嫂子,接受了朋友的赠品后,当面询问友人所赠礼品的价值,不太好吧?”
陈秀兰尴尬笑着不再询问。
苏成也赶紧呵斥了妻子两句,这老娘们儿,咋这么不懂事?
……
就在褚卓延站在树荫下出神时,一位气质不俗,穿着整洁,神采奕奕,明显不是乡下人的老者,走到了褚卓延的身旁,微笑道:“褚先生,这么早就离席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褚卓延回过神儿扭头一看,见是刚才在酒席上言谈相互介绍过的陈献,知道这位老者是苏淳风的外公,赶紧微躬身礼貌道:“陈老先生,卓延职责在身,不便饮酒,所以提前离席,又好奇豫州省乡下的风土人情,走到这里,就忽而心生感慨入神,失态之处,让老先生见笑了。”
“褚先生应该是书香门第出身,言谈举止都能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书卷气息。”陈献神情和蔼地夸赞道。
“老先生如此夸赞,卓延无地自容。”褚卓延谦逊道。
“北方人多心性直爽,不喜欢绕圈子,言语间如果有让褚先生不快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陈献摆摆手,顺着小渠往南远眺,一边说道:“褚先生是奇门中人,术法修为极高,苏成和秀兰两口子,能有您这样的高人暗中保护,身为他们的长辈,我得代他们表示下谢意……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奇门江湖和术士的存在,更不知道你这位董事长助理,其实是专程前来负责长期保护他们的奇门术法高手。”
褚卓延心里暗暗惊讶,刚才在酒席上得知,陈献曾经身居一市市委书记的高位,这样的人物竟然也知道奇门江湖、术士的存在,而且很显然,他清楚苏淳风术士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进入万通物流集团成为董事长助理的缘由,难不成苏淳风已然将此事告知了他的这位外公?
心中疑惑,但褚卓延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只是领一份酬劳,做一份事。”
“褚先生。”陈献稍显为难之色,继而说道:“你术士的身份,以及在万通物流集团暗中保护苏成的事情,倒不是淳风告诉我的。实不相瞒,我和石林桓大师是老朋友,是他私下告诉了我。自从得知你到了万通物流集团后,这几天我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
褚卓延面露询问。
陈献道:“淳风,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格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既然他请褚先生到万通物流集团做董事长助理,应该是有所担忧,为了安全起见才会这样做,而且,他的担忧必然是实际存在的。私底下,我也听石大师讲述过,你暗中保护苏成,虽然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但因为有石大师在万通物流集团总部以及几个重要分公司,还有苏成、秀兰的居住地,都布下风水术阵,又有向来谨慎小翼的淳风布下诸多防御型术阵的缘由,其实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你这份保护的工作,是很轻松的。所以我今天专程找机会单独与褚先生谈话,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请讲。”褚卓延礼貌道。
“在不影响褚先生保护苏成的前提下,必要的时候,也能够保护我的女儿陈羽芳。”陈献认真地看着褚卓延,道:“我也可以按月支付给褚先生应得的酬劳,如何?”
褚卓延不解道:“陈总经理,能有什么危险?况且我是术士,我能够做的,充其量就是应对术法对人的侵害。”
“我担心的,正是羽芳被术士施术法伤害到。”
“为什么?”
“淳风考虑且担忧的,正是至亲之人遭受术法所害。”陈献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道:“羽芳和他的堂姐、堂姐夫,嗯,也就是秀兰和苏成之间,包括淳风,关系非常近,羽芳更是万通物流集团的大股东,总经理。如果有术士为了报复之类的缘由,想要伤及淳风的亲人,那么我担心,羽芳也会成为术士的报复攻击目标之一。”
褚卓延怔了下,稍作思忖后,微笑道:“陈老先生,我想您对于奇门江湖和术士,不够了解。淳风请我来,确实是因为有所担忧,防止万一事态的出现。但这种事情的发生概率,非常低。原因很简单,传统的江湖规矩中,就有祸不及家人这一条,况且纵然是谁有心要不择手段地报复发泄,也总要考虑到,被报复者有亲人,实施报复者,也同样有亲人,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其一,其二,我出现在苏董事长的身边,更多起到的是一种警示作用,但也有弊端,那就是会令个别疯狂之人意识到淳风所在意的是什么。如果我再把自己的职责范围扩大,关注目标包括了陈总,那么我想,就会形成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结果,从而让有心人认识到,淳风所在意的人中,包括了陈总,这样的话,本来无风险的陈总,反倒会徒增无辜被伤害的可能性。”
“这……”陈献皱眉想了想,点头自嘲道:“褚先生此言有理,是我年纪大了,想得太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头子咯。”
“老先生爱女心切,可以理解。”
“罢了,罢了!”陈献摆手道:“褚先生,有机会还请赏光,我久仰奇门江湖事,很想请教。”
“不敢当。”
……
苏董事长在河塘村大摆筵席,邀街坊四邻亲朋好友,庆贺次子考入华清大学的这一天晚上,身在京城大学的苏淳风,也邀请了室友,还有在京城大学生术士协会里算得上关系极好的白行庸、袁郎几人,在京大西门外的烧烤摊上,撸串扎啤,几个年轻人不亦乐乎。
弟弟考入华清大学,苏淳风当然也非常高兴。
他能想象到,父母现在的心情。
为人子,莫过于此。
褚卓延打来电话的时候,苏淳风正与室友们喝到了兴头上,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就摁下接听键,道:“说吧。”
褚卓延听得出苏淳风这边热热闹闹的声音,知晓苏淳风现在不大方便接听电话,所以褚卓延没有废话,直接把中午时分陈献与他的谈话,简单讲述给了苏淳风听——这,是褚卓延认真思忖后做出的决定。
听完褚卓延的讲述,苏淳风道:“卓延,这样处理挺好的,我相信你。”
“嗯,那就先这样,不打扰你了。”
“回见。”
“再见。”
挂断电话,苏淳风稍稍出神儿之后,端起扎啤杯,仰脸咕咚咕咚一气喝尽,起身貌似带着醉意地乐呵呵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说哥儿几个,来啊,走一个!干了!”
一众人纷纷举杯,起哄叫好。
白行庸和袁郎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里的那一抹同情之色。
苏淳风,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