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安安静静。
众人面面相觑。
李全友冷笑道:“苏淳风,你不要以为没有确凿证据就可以信口雌黄的狡辩抵赖,就能逃脱惩罚。奇门江湖中,但凡传承悠久的宗门流派、世家,以及散修术士,无不清楚杀生门传人刺杀术士的手段和习惯。尤其是,此次郞延被杀,更有郎家郎平坤、郎年、天秀派贾天峡掌门全程亲眼目睹,并且与杀手有过激烈交手,可以断定,杀手就是杀生门传人。”
“但所有人都清楚,罗教授也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安排这一切,而且,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郞延得到了破除血誓的术法,不知道他那天晚上会施术破除血誓!”苏淳风表情仍旧平静,语气平缓地讲述着:“而郞延被刺杀,很显然杀手是早已得知消息,并且做足了充分准备!所以,最大的嫌疑人不是我,而是知道郞延得到破除血誓的术法,知道郞延确切施术破除血誓时间的人,因为只有知道这些的人,才有充足的时间,去联络,通知杀生门传人,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从而一击必杀。”
“这些,会调查清楚的。”李全友懒得再废话,一挥手道:“把苏淳风带下去!”
一名黑衣汉子伸手按住了苏淳风双肩,另一名汉子则是掏出了特质的手铐。
就在此时,主席台上的罗同华淡淡地说道:“住手。”
两名黑衣汉子暂停了抓捕动作,看向主席台上的罗同华和李全友——这二位都是直属上司,听谁的?
“罗教授,你还要包庇苏淳风吗?”李全友冷哼道。
这,是先入为主地当众给罗同华扣上了一顶帽子,让他即便是想要为苏淳风开脱解释,也得考虑整个奇门江湖人士们的想法,同时还要顾忌,官方、居庙堂者的会如何看待他。
罗同华神色平静地说道:“苏淳风刚才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既然有嫌疑的人,就要被拘捕关押配合调查,那么,我更加倾向于苏淳风的分析——知晓郞延施术破除血誓内幕的人,才有最大的嫌疑。而且奇门江湖上人尽皆知,能够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还有把握破除血誓的术法,奇门江湖上根本没有……那么郞延,又是从哪里得到了这种山门术法?”
台下的术士们,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李全友心中升起一股担忧,立刻沉声道:“这些事情,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的,现在,先把苏淳风带下去。”
“宜早不宜迟,还是现在就当众说清楚吧。”罗同华神情平和地说道:“今天会议开始前,我收到了知情人送来的一样东西。”说着话,罗同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老式的小型磁带录音机,道:“我还没来得及听,但知情人告诉我,这段录音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查到真正的元凶。”
说罢,罗同华根本没有征求李全友的同意,便把录音机放到了左边刘学树的面前,摁下了播放键:
“郎平坤,我知道郎家主遭遇不测几日后,你和郎年、贾天峡从拘留所被无罪释放的当日,苏淳风亲自去过你们郎家。当然,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们对苏淳风什么都没说,很好。这次,我会帮助你们郎家报仇雪恨,除掉苏淳风的。但是,你们务必要记住,绝对不能把我协助郞延得到山门术法,从而能够让其破除血誓的事情,传出去,否则的话,我就无法有把握地除掉苏淳风,而苏淳风不被除掉,你们应该清楚,以他的性格,早晚都会对郎家出手。另外,就算是苏淳风不动手,如果你们胆敢走漏风声的话……会比横岭门的下场还要惨!”
必须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录音播放到一半的时候,李全友突然情绪失控,起身出手抢录音机,却被眼疾手快的刘学树抢到手中,同时刘学树极为矫健地纵身蹿出去几米远。
而录音的播放,没有中断。
场下顿时大哗。
所有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也就在李全友出手抢夺录音机,刘学树及时将录音机抢到手中并且蹿出去避开的那一刻,纵仙歌豁然起身,身影一晃便横挡在了李全友的面前。
身躯魁梧气象巍峨的纵仙歌,犹如一道岭、一座峰,不可逾越!
第616章 你怒还是不怒?
这段录音的出现,让原本已经稳操胜券几乎在内心里欢呼胜利的李全友,瞬间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录音机里传出第一句他的话语声时,李全友就立刻高度紧张起来,他难以置信,郎平坤竟然把他出卖了,怒火不可抑止地骤然冲顶,于是他情绪失控,极不理智地出手抢夺正在播放着他说于郎平坤那番话的录音机。事实上,在情绪失控的那一瞬间,李全友想到的并不是摧毁对自己不利的录音证据,他只是想要把那个该死的录音机给摔烂,狠狠地摔烂,发泄怒火……
所以,当纵仙歌魁梧的身影横挡在面前,怒火冲顶的李全友豁然回神,懊悔痛恨不已。
他知道,自己因冲动当众失态的行为,错上加错了。
其实,仅仅这段通话录音所能证明李全友犯下的错,无非是违犯官方纪律,无视江湖规矩,居中牵线搭桥为郞延提供了破除血誓的山门术法,间接怂恿挑唆郞延向苏淳风发起报复,更是明确表示自己要凭借权势阴谋除掉苏淳风。
当然,还有以权势威胁郎平坤和郎家……
如此卑劣阴险的行为固然可恶,但李全友和苏淳风之间存在个人恩怨是事实,所以他违犯纪律和规矩的行为,能够得到的惩处,充其量也就是被开除公职,失去已有的权势、威望,再无翻身的可能性罢了。
最坏结果不过如此。
还能如何?
更何况,如果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耍赖不承认,反咬遭人陷害,这录音是假的……
天知道,拳头最大最硬的官方会怎么处理。
但是,李全友情绪失控冲动地抢夺录音机的行为,却坐实了他自己做贼心虚的事实,从而失去了解释的机会,所有人,都不会再相信他的解释,居庙堂者,也断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公然庇护他。而且,他如此做贼心虚情绪失控的行为,直接促使了在场的所有人,联想到了更加令人恐惧、忌惮,也极为愤怒的一种可能——杀害郞延的杀生门传人,并非是接到了苏淳风的指示安排,而是,受李全友的命令或者委托,刺杀郞延。
正如刚才苏淳风所分析的那般,事发当晚,他根本不可能亲自赶赴到吉省的久春市,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安排杀手刺杀郞延。只有提前知道此事的人,才能够通知杀生门传人,提前做足准备,掐好郞延施术破除血誓的时间点,趁其刚刚施术破除血誓功成,身心疲惫之际,悍然出手,将郞延一击毙命。
事到如今,杀手杀生门传人的身份已经确定。
而且,是在苏淳风提出质疑,奇门江湖中人事实上对此存疑的情况下,郞延一口咬定了杀手是杀生门传人。
他凭什么就如此断定?
如果不能断定杀手是杀生门传人的身份,那么官方决定拘捕关押苏淳风的理由,就太牵强,也太过分了,绝不可能得到在场诸多奇门江湖大佬的认可——通话录音的出现,李全友刚才的失控行为,都足以证明,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构陷迫害苏淳风,那么,杀手是杀生门传人这一足以让苏淳风身陷囹囵的要点,就很可能是李全友精心炮制出来的。
如此一来……
与杀生门传人勾结,刺杀郞延的最大嫌疑人,毫无疑问,只能是李全友!
站在主席台上的李全友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扫视全场,道:“我刚才,只是,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我没有别的意思……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做这种事?”
台下,众人或冷笑,或露出讥讽的神情,甚至有个别大学生术士,发出了嘘声。
罗同华缓缓起身,语气平缓地说道:“李全友,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你,涉嫌与杀生门传人暗中勾结,策划谋杀了东北郎家家主郞延,并且阴谋栽赃陷害苏淳风,在奇门江湖上制造传播舆论谣言,破坏官方与奇门江湖之间的信任……”
“你血口喷人!”李全友暴怒吼道,一边来回挪着步子,用手指指着自己,瞪着眼睛扫视全场:“我,李全友,让大家都看看,我怎么可能,怎么会和杀生门传人勾结?我怎么可能去谋杀郞延?我一直都在为奇门江湖,为官方机构鞠躬尽瘁做事,我怎么可能制造舆论谣言,破坏官方和奇门江湖之间的信任?你,罗同华,和苏淳风勾结,迫害我!”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罗同华表情严肃,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把李全友,带走。”
台下站在苏淳风身旁的两位黑衣汉子,懵了。
在处理奇门江湖事宜时,他们确实会完全听命于罗同华,但也会听从李全友的命令。可现在,虽然李全友好像被揭穿了罪行,但让手下们强制性把他带走……不是不行,而是罗同华级别不够,除非武局长下达命令。
李全友愕然看着罗同华:“你要抓我?”
“李教授,你得以身作则!”罗同华神色间毫无怜悯。
“呵呵。”李全友有些神经质般地冷笑一声,连连点头道:“好,很好,你们玩儿得高啊,我李全友千算万算,没曾想还是被你们算计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怒视着罗同华低吼道:“录音,录音是你们伪造的,你们要陷害我!罗同华,你和苏淳风联手构陷我,你们太卑鄙了!”
罗同华皱眉,看着台下表情犹豫无奈的两名黑衣汉子,他轻叹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强制抓捕李全友的权力,而今日与会的这些江湖高手们,也断然不会听取他的吩咐,协助他当场拿下李全友——道理很简单,李全友是你们官方的人。
现在,会场内如此之多的人,几乎都或冷眼,或幸灾乐祸地看着主席台上的这一幕。
苏淳风,静坐不动。
这种情形下,他不能动手,反而要避嫌。而且,此刻苏淳风心思电转,思忖着刚才录音播放出来时,李全友极不冷静的冲动表现,以及李全友平时的脾性……
此刻,一直拿着小型录音机站在主席台内侧边缘的刘学树,将录音机塞到口袋中,稍作犹豫后,大步走到了罗同华身边,轻声道:“要不,我动手?”
罗同华摇了摇头。
这时候,谁也不敢保证已然注定身败名裂的李全友,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以刘学树炼气初境的修为,纵然是术法攻击力强横,但有些神经质修为已入炼气中期数年的李全友,顷刻间就能施术击杀刘学树。
再者说了,李全友现在毕竟还有着官方代表的身份。
“李全友。”罗同华沉声道:“郎平坤、郎年,此时就在酒店里的房间等候,如果你觉得还有必要当面对质,我现在就可以叫他们过来一趟。”
“好啊!”李全友目光狠戾地说道。
罗同华朝着会场门口站立着的一名心腹轻轻摆头,示意去把人叫来。
那名心腹立刻扭头走了出去。
会场里,安安静静。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郎平坤、郎年的到来,当庭对质……这一幕峰回路转起伏跌宕的大戏,真是让人期待更加精彩啊。就连堂堂天下第一人的纵仙歌,平静如深潭古井的眸子中也透出了些许冷笑之色,他悠悠然坐回到了桌旁,静待。
“李全友。”苏淳风忽而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但在安安静静的会场内,这一声轻唤,立刻就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李全友反应有些迟缓地把目光移到了苏淳风的脸上。
苏淳风唇角一掀,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色,道:“别再死皮赖脸地硬撑下去了,没意思,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就算是把郎家的人叫来当众对质,难道你觉得自己还能把黑的变成白的?不可能的,那只会让你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更加难堪,丢尽颜面。所以我有些难以理解,是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太蠢,还是你自己太蠢了想不到这些?”
“苏淳风!”李全友咬牙切齿,狰狞道:“郞延被杀生门传人刺杀的真相,你知,我知!还有,罗同华也知道!只是你们太卑鄙,太阴险,我李全友着了你们的道!但是,你真以为栽赃诬陷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吗?不可能的!而你和杀生门传人之间的勾结,早晚会被公之于众!”
“都到现在了,还想要继续往我身上泼脏水。”苏淳风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懒得和你这种人争执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是想提醒你,大家都能想象到,你要求郎平坤、郞延前来当众对质,不是为了澄清自己,而是,想要突然发起攻击,当众杀死背叛出卖了你的郎平坤、郎年。”
李全友双目怒睁:“苏淳风,你不得好死!”
他现在气得气血沸腾,这都被苏淳风当众讲了出来,那么等郎平坤、郎年到了,自己又怎么能够在多人戒备的情形下,突然施术击杀出卖了自己的郎家人呢?
“我知道,你早就盼着,并且一直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想要我不得好死。”苏淳风嘲讽道:“只可惜你不是那世间仙人胡四,能出口成谶定人生死。当然,纵然是胡四,在晋西省言出法随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惜他一语未能成谶,反倒是自己被我打得跪倒在地,又被青鸾宗纵宗主亲手击杀……李全友,你觉得自己能比得过修为入返璞,成就地仙之实的胡四?”
“你……”李全友气得双肩颤抖,牙关紧咬。
“唔,是我忘了。”苏淳风嘲讽之意更浓,靠着椅背抬手直指李全友,笑道:“你李全友应该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很清楚自己的修为远不如胡四,甚至论及修为实力,堂堂正正公平斗法的话,我都能轻松将你击杀。不过,你知道自己有半个官方的身份,代表着官方的意志,并且把这种身份运用得淋漓尽致,狐假虎威肆意妄为以权压人,在奇门江湖上,莫说是我这样一个没什么宗门世家撑腰的散修后辈,就连诸多奇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宗门流派世家之主,都不得不看在官方的强大面子上,忍气吞声地让你在某些事情上颐指气使。不得不说,这几年来,你李教授在这浩浩然偌大的奇门江湖上,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李全友目眦欲裂,双拳紧攥,浑身杀机暴涨。
台上纵仙歌、白寅全都高度戒备,随时准备施术阻拦暴怒之下可能会发狂施术杀人的李全友。
罗同华皱眉呵斥道:“苏淳风,不要再说下去了。”
此时。
莫说是李全友被苏淳风这番话给气得火冒三丈几欲拼命,就连在场所有的术士们,都皱眉有些厌恶和愤怒地看向苏淳风——这家伙,也太过分了吧?整个就是一小人得志的卑劣形象,难不成长时间以来一直承受着李全友的高压,如今李全友败局已定,所以苏淳风骤然放松,太过喜悦从而失态即兴了?
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李全友都沦落到这般凄惨下场,当众丢尽了颜面,败局已定……
你苏淳风又何必,如此当众极尽嘲讽羞辱?
恰此时,会场大门再次被推开,郎平坤、郎年叔侄二人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即将失控不顾一切要施术击杀苏淳风的李全友,看到这二人进场,心头那股暴怒的情绪终于被转移出了些许,而不是专注于苏淳风。怒火稍减,李全友就禁不住后背生寒,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动之下出手攻击苏淳风,郎平坤、郎年来的正是时候。否则的话,自己一旦出手,在如此高手云集的场合下,肯定伤不到苏淳风,反而会罪加一等。
苏淳风,是在故意激怒我!
其心歹毒!
豁然想通这一点的李全友,不但没有压制住滚滚怒火,反而愈发恼怒,还好,不至于发疯。
会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被郎平坤、郎年所吸引。
要当场对质了。
不知道是否还能再上演一出峰回路转,万一李全友绝地反击挽回败局?那今天这次会议……可就太精彩咯。不过,很显然可能性微乎其微,李全友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以此来彰显自己问心无愧堂堂正正,为之前自己那番半解释半指斥苏淳风的话,多添加一点分量罢了。
然而就在郎平坤,郎年刚刚走到主席台上,还未等罗同华开口发问,会场大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西装革履的武鉴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两侧十几名荷枪实弹气势彪悍的黑衣墨镜汉子快速向主席台方向走去。武鉴沉声道:“李全友,我现在宣布,你因为涉嫌多起犯罪事件,被拘捕了!”
“武局长,你……”李全友瞠目结舌:“连你也,也不相信我?”
武鉴转身离开。
十几名黑衣汉子冲上主席台,为首两人直奔李全友,不由分说地将李全友的胳膊拧到后背,押着他就往台下走。其他黑衣汉子们,则是神色冷峻地分散开来,警惕性十足地扫视会场,同时用他们强悍无匹的气势,和手中钢枪黑洞洞的枪口,警告会场内的所有术士,不得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