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当然不想在刀疤的埋骨之处晋阶。
洄水之畔四下无人,足够荒凉,而且以这地方的环境来说,很可能几百年之后,依旧会这么荒凉。
那刀疤的尸体埋在这里,是很安全的,陈太忠可不希望,大家都知道这里埋了一个修者,否则肯定会涌来一拨接一拨的盗墓贼。
刀疤的坟里并没有什么好东西,仅仅是一把藏弓而已,她甚至连储物袋和储物手镯,都被巧器门的人搜走了,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
所以他要换个地方,以确保她的坟墓不被他人打扰。
这一次晋阶,是在六十里地外,已经比较靠近晨风堡了,周遭也出现了点人烟。
不过,陈太忠发现,自己还是轻忽了这次晋阶,上一次晋阶,他是在辽原道通达城的天仙洞府,根本不愁灵气,而上上一次,他晋得极为勉强,也没觉得自己需要多充足的灵气。
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发现问题了,野外的灵气,根本就不够他用的!
在晋阶的时候,他也摆了一个不大的聚灵阵,想着借此灵阵吸取灵气,应该是没问题了。
可真的冲级的时候,那个聚灵阵吸取的灵气,根本就不够用的,不是聚灵阵效果不好——虽然陈太忠布阵的水平一般,但也只是成本略高。
关键是,周边灵气太少了,怎么吸收都不够。
就像一个健康人,在青藏高原上跑马拉松一样,周边不是没氧气,而是吸取不到那么多。
他挣扎了整整两天,才堪堪地晋级成功,成功之后,他马上先把组建聚灵阵的十六块上品灵石,换做了极品灵石。
至于说老易在跟其他人对峙,他却是懒得多操心——在晨风堡,估计这厮可以横着走。
接下来他稳固境界,又用了一天一夜。
待他收功起身,两里地外,老易正在半空中悬着,背着双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上百号人,还有十几个人躺在不远处,脸色黑青,明显是中毒了。
见他走过来,老易才降下来,转身冲他打个招呼,“人我算帮你挡住了,剩下的事,你来处理……”
原来陈太忠晋阶的地方,离某户人家的私产不远,也就是十来里地的样子,他晋阶的响动太大,又持续得那么久,别人就算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接下来就是很老套的情节了,野外晋阶,太容易惹来别人的觊觎,这家人前来打探,撞到了护法的老易,一言不合,登时就冲突了起来。
老易手上的功夫,那自是无须多说,他虽然是兽修,却不喜欢杀人,而他的手下留情,被人当做了胆小怯懦,那边吃了亏之后,又叫了更多的人来找场子。
老易直接摸出毒药来,放翻了十几个人,这下大家就知道不好了,要他解毒,他却不肯答应。
“没有死人?”陈太忠低声确认一下,获得了肯定答复。
不管承认不承认,老易在这点上,还是相当令他佩服的,陈某人身为人族,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可人家一个兽修做到了。
既然没有死人,那就好说多了,陈太忠走上前,就待呵斥对方两句,顺便把解药卖个好价钱——其实走过那么多大地方,他已经不把晨风堡这种小地方放在眼里了。
整个晨风堡,也才有一个高阶灵仙,就算他要敲诈,能敲出多少灵石来?
不过,陈太忠也不会轻轻放过对方,他不差灵石,不代表他好欺负,倒不如借机整顿一下风气,须知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不成想他目光一扫,登时就看到了一个人,忍不住眉头一皱,“温城主也来了?”
人群里,有七八个人,将一个书生拱卫起来,此人手执一柄油纸伞,淡淡地看着喧闹的人群,不是别人,正是晨风堡唯一的高阶灵仙,八级的城主温曾亮。
温堡主听到他打招呼,淡淡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阁下……曾经见过我吗?”
“见过,”陈太忠哈地笑一声,笑得十分地快意,“当时我可是被你打得落荒而逃……我的女仆,差点就折在你的手里。”
“嗯?”温曾亮听得就是一皱眉,这话头子不对啊。
温堡主在晨风堡地界,是极其地强势,可以说是说一不二,但是他就算再强势,面对一个拥有天仙的组合,也硬气不起来。
他是不记得见过陈太忠了——事实上,当初那一战,他根本就没见过陈太忠的正面。
但是他不记得,有人记得,温堡主身边的伴当里,就有人专门操这样的心。
有人凑过身子,低声说两句,温曾亮登时就想起来了——那次是迎接吸血藤李家时,出的一个小插曲,自己这方死了个族人,还死了一个灵仙。
不过,就算想起来了,他还是上下打量对方两眼——不可能吧?这才几年工夫,对方就由一个游仙,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有三年时间吗?
然而,此刻不是感慨的好时机,他抬手一拱,微笑着发话,“上次的事情,纯属误会,我最终还是放了贵仆……我误信了坪陵城李家的话。”
“我的女仆,被你从树上打得掉了下来,”陈太忠笑眯眯地发话,“我当时实力太弱小,但是……我一直想报这个仇来的。”
温曾亮急了,“那也是你先杀了我的人,这个没错吧?”
陈太忠脸一沉,“我请你们拦我了吗?当时我的实力,被你们拦下之后,会是什么结果?而且,并不是你放过我的,是我自己跑掉的。”
“这个……”温曾亮恨得直咬牙,心说不是顾忌你身边的天仙的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想想,万万不能说出口,说不得只得苦笑一声,“这是李家误我。”
“哪是李家误你?分明是你仗着修为高,欺负人罢了,”陈太忠微微一笑,然后一伸手,“别的不说,这次又来扰我晋阶……将你手上的油伞,双手奉送上来。”
温曾亮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阁下……这是何意?”
“何意?”陈太忠笑了起来,“你比我强的时候,可以不将我的死活放在眼里,现在,我比你强了……不想死的话,送上来!”
“此乃城主家传之物,”一个六级的灵仙冷哼一声,阴森森地发话,“你仗着有天仙撑腰,强抢他人宝物,不怕遭到通缉吗?”
“聒噪,”陈太忠一个神识击出去,登时将此人击晕,然后又冲着温曾亮微微一笑,“你若让我自己去取……温家要灭族的,识相一点。”
温城主原本还有些愤愤,但是见到对方神识击出,直接将一个六级灵仙打得生死不知,登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在上一次,好像神识就很强了……他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断无将伞奉上的可能,这不光是他的家传之物,也是他一城之主的面子所在,如此耻辱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但是,对方真的很强大,温曾亮非常清楚,哪怕是他的神识,也不可能将一个六级灵仙击昏,更别说,人家身后还有个天仙。
天仙不一定可怕,可怕的是,对方跟自己,确实是有梁子——他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当时他也出手了,试图留下此人,但是……未果。
这个梁子结得是铁铁的,虽然最后,他将此人的女仆放了,但是在那之前,他眼里确实没有那两人的生死。
要不说,斩草须除根,这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稍稍地收一松,一个当初异常弱小的仇家,已经成长到他必须仰望的地步了。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仗恃,他有体制保护的,于是他微微一笑,“以前的事,算我冒失了,我愿意赔偿,但是你说灭门什么的……我是一城之主,就算你杀我容易,但是城主之后,有战兵,有郡守府,还有掌道大人,你做好被通缉的准备了吗?”
“认识一下,我叫陈太忠,”陈太忠笑眯眯地自我介绍一句,然后眼睛一眯,“地球界陈太忠……你说我怕不怕通缉?”
“咝,”温曾亮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由于这凉气抽得太狠,他都忍不住咳嗽两声,然后才不可置信地问一句,“地球陈太忠……来自青石城?”
陈太忠一嘬牙花子,伸出的左手,食指勾一勾,“拿过来……伞,或者你的命。”
“你最近……是否曾经去过中州?”温曾亮的脸,在瞬间变得雪白,颤抖着发问,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
陈太忠一听,登时笑意大盛,“看来,你还打算赌上全家的性命了?”
“陈先生,敬请收下,”温曾亮双手将伞放在地下,猛地向后退出五六十米远,然后抬手拱一拱,“贵女仆的遭遇……我非常同情,真的是对不起了,还好,我当时并未伤她。”
旁边的人看到,睥睨晨风堡的温城主,居然做出如此软弱的举动,忍不住心中的惊骇:大家这是……撞正大板了吗?
可是,真的不应该啊,温城主的身后,真的是有战兵、有郡守的。
就算有人听说过陈太忠的名头,心里也是相当地不以为然:青石城的南特拿不下此人,不代表晨风堡也拿不下吧?
南特不过是区区的中阶灵仙,而青石城的战力,也远逊色于晨风堡。
第三百六十六章 温堡主的苦心
旁人不了解陈太忠的难缠,但是温曾亮实在太清楚了。
别的不说,只说他能问出来那句——你最近去过中州吗,就足以说明问题。
中州……甚至南荒,都有人来打听陈太忠的消息,不少人都问到听风镇去了,但是真正消息灵通的,却问到了积州来。
青石城那里是重点,但是晨风堡紧紧地挨着青石,来这里拓展一下消息面,多了解点情况,算多大事?
陈太忠不理会那些人的聒噪,而是深深地看温曾亮一眼,他知道,这家伙已经明白“陈太忠”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对方既然这么识趣,他反倒是对强抢对方的宝物,丧失了兴趣。
再是宝物,也不过是给高阶灵仙用的,陈某人已经是九级灵仙,马上就要登仙了,眼里哪还有这些小玩意儿?
他刚才之所以开口讨要,无非是要增加对方心中的屈辱感罢了,是的,他享受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温曾亮果断地放弃面子,让他觉得有点无趣,然而下一刻,他就又想到了一番因果,于是出声发话,“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女仆已死,对于伤害过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啧,”温曾亮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他的伞已经交出去了,对方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来收取,他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着眼点,并不是在伞上,而是在计较……曾经的屈辱。
或者,是女仆的死,让这厮变得疯狂了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两人之前的恩怨,是客观存在的,这一点,温城主不承认也不行,他想一想,“我希望能做点什么,表示我的歉意。”
“很好,我就喜欢听这话,”陈太忠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抬眼扫一下四周,“都给我滚,不滚的死!”
这话极其地侮辱人,而修者中,也有不少宁折不弯的,一时间,场面的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不少人怒目相视。
“你们听不到,还是想找死?”温曾亮眉头一皱,淡淡地发问。
温城主的话,在晨风堡一言九鼎,就算有人不服气,也必须要考虑,眼下这话,并不仅仅是温城主的表态,更是一种趋势,一种大势。
别人都决定屈服了,谁要打定主意抗衡,那就是找死了——逆势而行智者不为。
众人纷纷退去,退得不是很远,也就七八十米远,陈太忠看一眼温曾亮,“让他们滚远一点。”
“再后退千步,”温曾亮回头,冷冷地发话,这句话他说得很干脆,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听到一些别人不合适听到的东西——这才是解决此桩恩怨的重点。
那些人闻言,继续向后退去,虽然有的人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你算个识趣的,”陈太忠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发话。
凭良心说,他对温曾亮的印象,不是特别地坏,虽然当年,他被此人打得狼狈逃窜,此人也确实有点武断,但是同时,他也杀了温曾亮的两个人。
当时刀疤被困住,他都已经准备横下一条心来,找对方后账了。
可是温曾亮一摆手,就那么直接放人了——这个行为,对他的下属或者不是很公平,但是陈太忠心里,却是相当地领情,不斤斤计较,不拿小人物出气,这才是大人物的胸襟。
其实陈太忠也不喜欢跟小人物计较,这是实话——终究是有点丢人。
他做人或者有点睚眦必报,但是对方的大人物有所担当的话,他何须去找小人物的麻烦?
至于说灭族灭门,那只不过是为了单纯的泄愤,顺手为之,同时也让对方考虑一下,得罪自己的代价。
他的本心,从来是不屑找小人物麻烦的,但是同时,他也不怕找小人物的麻烦——谁说穿了皮鞋的脚,就不能踩狗屎了?
这话扯得远了,他见众人退去,才出声发话,“刀疤就葬在晨风堡了。”
“刀疤?”温曾亮先张一张眼睛,心说刀疤是谁,不过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他曾经扯下过王艳艳的面巾,他笑着点点头,“是个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