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门派的人,还有……黑水门,”温城主苦笑一声,“原本我也不至于太忌惮他们,但是现在大战在即,郡守希望晨风堡保持平稳。”
他是不忌惮,但也没太好的手段,若是郡守不支持的话,他连战兵都派不出来,也就只能认怂了。
陈太忠嘿然不语,好半天之后,将手里的烤串往架子上一丢,“他们不知道王艳艳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我解释过了,是义民,”温曾亮苦笑着回答,“但是他们说,这里有黑水门前人,在天魔大战时埋下的密库,他们要寻找。”
“密库?”陈太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密库,”温城主点点头,“按照《宗派获得土地特别条约》,无主之地,宗派又有足够理由的话,可以强行买下。”
陈太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他们要强行买下?”
“但是我不敢卖给他们啊,”温曾亮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这里是你要我看守好的,我哪里有胆子卖出去?
而且说句良心话,真有密库的话,温城主还想自己找呢,何必便宜了别人?
“这是上杆子找死啊,”陈太忠笑一笑,又拿起烤串烤了起来,“黑水门现在有多少人在晨风堡?”
“他们沿着洄水寻找,主要是在青石城这一边,现在是要强行买我晨风堡的地,”温曾亮沉着脸回答,“主要是龙门派的弟子,黑水门只有一个中阶上人……态度十分恶劣。”
他最受不了的,是宗派弟子的态度极其恶劣,根本不听他解释就要强买,“还打伤了我晨风堡多名巡查。”
“人要找死,谁都拦不住啊,”陈太忠轻叹一声,然后微微一笑,“好了,老温你大老远跑来,饿了吧?尝一尝我的烤串……”
温曾亮哪里敢拒绝陈太忠的邀请?少不得坐下来,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酒,递向斗笠人,“东上人来点酒?”
老易头都不抬一下,根本没有搭理他的兴趣。
温堡主也不敢计较,此举只是个礼数罢了,他对东易名了解得不多,但是他知道,此人可是敢在清阳宗地盘撒野的主儿,人家看不上他是正常,看得上他才是不正常。
倒是拔刀见状,提示了一声,“温堡主,你的伴当还都在雨地里。”
“哦,谢谢这位姑娘,”温城主冲着她微微一笑,心里对这小女子生出了点好感。
其实温曾亮在晨风堡,是个非常强势的人,做事一向不在意下面人的感受,不过他此刻有点尴尬,正好借这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于是他走出去吩咐一声,不多时,他的人退到了远处,也搭起了帐篷,温城主这才回来,一边喝酒,一边笑嘻嘻地跟拔刀聊天。
温曾亮想要专心讨好什么人的时候,效率也是极高的,没说了一阵,他已经成功地获得了拔刀的好感——她甚至决定,以后要常去晨风堡。
陈太忠一声不吭地烤完了手上的烤串,然后转过身来,看一眼温曾亮,淡淡地发话,“你跟龙门派可以直接接触上吗?”
“这个非常容易,”温城主点点头,“最近一直接触得很频繁,虽然见不到他们的执掌,但是传话没有问题。”
“告诉龙门派,我要一个名叫周培元的弟子的人头,三天之内送来,”陈太忠慢条斯理地发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还有,马上从洄水岸边撤走……以后永远都不得靠近。”
这可太好了!温曾亮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敢显出半分来,他用力地点点头,“好的,这话我一定带到,不过……他们若是不听呢?”
“话带到,就没你的事儿了,”陈太忠淡淡地回答,“无非是等三天罢了,当然,他们若是骂得太难听,你也可以转述给我……如果他们有胆子骂的话。”
“没问题,交给我了,”温曾亮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一举杯,“认识陈上人这许久了,还没有一起喝过酒,来,今儿我先干为敬……陈上人您随意。”
“温城主你有心了,”陈太忠端起酒杯来,喝了半杯之后,放下酒杯轻叹一声,“不开眼的家伙,怎么这么多呢?”
陪陈太忠喝了一阵酒之后,温曾亮连夜告辞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放晴了,不过到了傍晚的时候,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
就在天擦擦黑的时候,传来一阵马蹄声,六匹角马出现在不远处,打头的是一个胡子拉碴、满头乱发的中年汉子。
离着雨棚还有两百米,他就飞身下马,一路趟着泥水走了过来,嘴里大声地打招呼,“这次回来,还走吗?”
“这是我的事儿,你管得着吗?”陈太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见到这满肚子坏水的邋遢城主,他就觉得腻歪,“你答应我制约周家,就是这么制约的?”
“我知情的时候,人家已经进了龙门派,”南特满不在乎地回答,“我还能怎么办?”
“你要这么说,那就算了,”陈太忠摇摇头,冷笑一声,“我可是说过的,周家再出灵仙,族诛,行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是这样吧?”南特走进雨棚,大喇喇地往一块石头上一坐,抬手冲外面招一下,“南希,过来见过你陈叔叔!”
话音刚落,外面旋风一般刮进来一个红衣女子,眉宇间隐约跟南特有点相像,而她双颊上,还带着点似曾相识的婴儿肥,这又让陈太忠想起,一个小女孩儿曾经对着他大哭大喊。
“什么陈叔叔,他年纪还没有我大!”红衣女子哼了一声,“他飞升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
“修为不错,”陈太忠看她一眼,心里倒是有几分赞许,这南希四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还跟个孩子似的,尤其难得的是,她也是九级游仙的修为了。
不过,对于这个自己曾经做过鼠粮任务的主顾,他没有兴趣说更多,而是侧头看南特一眼,“你也别跟我扯来扯去,我就一句话,周家的事,你要是不给我个交待,我就给你个交待。”
“啧啧,这是怎么闹的?”南特苦恼地一皱眉,他确实是想先说点别的,然后再介入这个话题,哪曾想,陈太忠根本不给他这个迂回的机会。
于是他叹口气,“这个消息,我现在还没有落实清楚……先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呵呵,”陈太忠轻笑一声,点点头,“没问题,我还会给你大把的时间,好调查周家的灭门凶手。”
南特听得就是一怔,然后脸就拉了下来,“我的子民,谁想灭门……先过我这一关。”
“那我这个侄女儿就可惜了,”陈太忠看向南希,无奈地摇摇头,一脸的悲悯,“她这算不算是少年丧父呢?我看不算……庾无颜的儿子我能照顾,她就不用我照顾了。”
“你想杀我父亲?”南希听得登时恼了,杏眼圆睁,“你最好搞清楚,我们都姓南郭,而不是姓南!”
“星砂南郭吗?不过就是有几个真人罢了,”陈太忠撇一撇嘴,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笑容,“不给我面子的,我也不会给他们面子,你老爹说话不算话,还敢跟我耍横……不是上杆子找死吗?”
“你是一定不给我面子了?”南特的脸色变得铁青。
“你脸很大吗?”陈太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南郭家的真人来了,我照样不给面子,不信你就试一试。”
南特怔了好一阵,仰天大笑了起来,“哈哈,太忠的血性不减当年,不改草莽本色,真的是可喜可贺。”
草莽本色吗?陈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一句,“无非说我是乡下人嘛,趁着还笑得出声,多笑几声吧,顺便把南希的未来发展,提前规划一下。”
对于这阴损的威胁,南特浑然没放在心上,而是轻叹一声,“你知道周培元是怎么跑进龙门派的吗?”
“我何必知道?”陈太忠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知道南特这厮看着邋遢粗犷,不像个有心计的,但其实花花点子极多,而他也确实无意追究那些枝节末梢——周培元如何进的龙门派,这很重要吗?
正经是他要顺手反击一记,“你不是到现在还不能确定周培元的事吗?”
南特干笑一声,这厮的脸皮其实很厚,一点都没有谎话被戳穿的尴尬,反倒义正言辞地发话,“其实我跟龙门派交涉过,希望他们交出周培元来。”
陈太忠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小样儿,你编……你使劲编!
“你这是什么眼神!”南特明显地愤怒了,他挥舞着拳头,大声地嚷嚷,“我真的交涉了,而且以为他们会给这个面子,但是……周家拿出了洄水边的一座密库!”
第七百四十二章 议定
洄水边的密库?陈太忠此刻的神情,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了。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南特气呼呼地回答,“事实上,我并不知道龙门派为什么拒绝我,很久之后,才通过一个偶然的情况得知,当初周家、陶家和褚家,曾经共同发现了一座密库!”
“啊?”陈太忠的嘴巴张得老大,你确定那密库是三家发现的?
在哥们儿的印象中,没周家什么事儿啊,明明是褚家和陶家联合发现的。
难道你说的,是另外一个密库不成?
“周家有数的知情人,被你杀了一个精光,”南特继续侃侃而谈,“但是这周培元虽不知道地点,却知道有这回事,所以他将消息献给了龙门派,换得龙门派的庇护。”
陈太忠眼中的嘲弄之色,越发地明显了。
南特见状大怒,“你再这副表情的话,我没办法跟你沟通了,我南某人从来不骗人!”
“你从不骗人?”陈太忠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密库的消息,属于善意的谎言,”南特理直气壮地回答,“你这厮行事太肆无忌惮,青石城再乱不起了。”
“一个不确定的密库的消息,就能让龙门派出面保人?”陈太忠好容易才收起笑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南特,你小看我的智商也就算了,总不能小看龙门派上下的智商吧?”
南特怪怪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哼一声,淡淡地发话,“那段时间,褚家和陶家接连失踪了几个高阶游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竟然有几分震撼的感觉。
这样也行?陈太忠听得登时就愣住了,最后才缓缓地摇摇头。
这个回答虽然有点匪夷所思,却是完美地诠释了因果:周家猜到褚家和陶家有什么收获,但是并不确定,于是周培元在晋阶灵仙之际,以此为护身的理由,托庇在龙门派下。
至于说这个密库是两家共同发现的,还是三家发现的,对龙门派来说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在对褚家和陶家的人搜魂之后,他们正好以此为借口,得到密库。
他叹一口气,“南特,这就是你保一方平安的承诺?真有本事,你去龙门派抓杀人凶手啊。”
“我没证据!”南特狠狠地瞪他一眼,“要有证据,你以为我不敢?”
“哈哈,”陈太忠又笑了起来,“对上我这种散修,你就是自由心证,有没有证据都是先抓了再说,对上龙门派,该自由心证的时候,你倒说起证据来了?我呸!你就是个懦夫!”
南特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他嘴巴动一动,最后还是黯然长叹一声,抓起腰边的酒葫芦,打开狠狠地灌了起来。
猛猛地喝了几口之后,他才长长地打个酒嗝,哈地笑了一声,又缓缓地点点头,“没错,我就是懦夫,庾无颜这么说我,你也这么说我,但是……我的苦,谁又知道?”
最后四个字,他是吼出来的。
“行了,人生如戏,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装的,”陈太忠不为所动,“这个周培元后天之前不死,我必灭掉周家。”
“这个我帮不上你,”南特摇摇头,“我用不追究他,换来了龙门派不再对青石城修者下手,我已经尽力了。”
“也不用你多事,”陈太忠哼一声,他有点腻歪南特瞻前顾后的黏糊劲儿,“我已经托晨风堡的人带话了,龙门派最迟后天,交出周培元的人头。”
“他们都要搜到晨风堡的地界了吗?”南特愕然,然后他哈地一声笑了起来,一副怪怪的样子,“那可触到你的逆鳞了。”
陈太忠懒得看他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只是很不屑地哼一声,“若是他们交不来人头,苦恼的绝对不会仅仅是龙门派。”
“我都跟你解释了我的苦衷,”南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不是没把你的叮嘱放在心上,实在是事情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有我要守护的人!”
“狗屁!”陈太忠很不屑地哼一声,“你欺负我们散修的时候,从来不讲道理,对上宗派就束手束脚,心比天高胆小如鼠,用我们地球界的话来说……你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
“那就悲剧吧,”南特无所谓地扬一扬眉毛,又抬起手来灌酒。
咚咚地灌了几口之后,他抬眼看向雨棚外细密的雨丝,目光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天的中午,晨风堡有了消息。
虽然陈太忠强调了,只要龙门派没有骂得他太狠,就不用反馈信息了——他只需要知道,有没有人头送来即可,但是晨风堡城主又是亲自前来。
温曾亮的态度确实端正得很,他向陈太忠细细地讲述了联系的经过。
第一次联系,是由他手下人传达的,龙门派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阻止已经搜索到义民墓附近的龙门派弟子,将散修之怒的要求重新强调一次。
城主亲自出面,效果还是不错的,龙门派的弟子停止了搜索行动,并且集体撤回了洄水的另一侧,显然是不想激怒陈太忠。
不过对陈太忠的要求,带队的龙门派天仙也表示出了明显的不屑,他公然声称,“我们派里的弟子,该不该处理,该怎么处理……还轮不到一个散修来指手画脚。”
温曾亮一听这不是个事儿啊,赶紧来找陈太忠汇报——他们停止搜索了,不代表将来不会卷土重来,到时候陈太忠已经离开,压力就又搁在晨风堡身上了。
“真是上杆子找死,我哪里有那些外国时间跟他们耗?”陈太忠一听就怒了,“等今天结束,他们若是再不送来人头,我要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