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无道也不觉意外,外家武者冲击练气境之时,最忌的就是气血亏损。王方爱惜己身,又不知庄无道已经拳法大进,故此不愿在他这里耗费气力。
武者搏击之道,就是这么神奇。王方在掌法上的造诣,略逊他与庄同一筹,而他与庄同则在伯仲之间,同一层次。然而这三年内,庄同在他手里都走不过五十招,偏偏王方能与他战到两百合开外。一面是实战阅历上的差异,一方则是因各自武道法门的生克不同。
王方不战而去,也与赛程有关。前八之争,不再是淘汰制,而是轮战,以胜负的场次来定胜负。在他这里即便输了,也可从其他人身上讨回来,只需胜足六场,就可将前三之位稳稳拿下。
要知学馆前十位,在众弟子中不但是地位尊崇,不止在学馆习武的一应费用全免,还能领取丹药补助。庄同这样的富家子弟不放在眼中,他们却不能不在意。
更关系到日后的出身前程!似颜君,常年盘踞首席弟子的宝座。结业之后,由吴京道馆保送,在军中直接就是由校尉起步,领一营之兵!
这次不能如愿与王方一战,虽是可惜了,然而也没什么不好的。
思及此,庄无道更轻声笑了起来,前八轮战,秩序早已有定。在王方之后的下一位,就是庄同!
这位倒是用心良苦,待他与王方战后,就准备趁热打铁。更是准备这一次,就要把他彻底踩落深渊!
若是败在了庄同手中,那时气力巨损,心境动摇。虽不定其余几位,也能有几分胜机。别说首席,就是前五都保不住!
只是现在如何?大约那李向南也没想到,王方会在这个时候突破,进入髓血生元的关键之时。
如此直接认败,那庄同的脸色,应当是极其精彩——
心中这般想着,庄无道却没转眼去看,而是把视线扫向了林寒。只见这家伙,在台上已经是气喘吁吁,与前一局的威猛狂烈,判若两人。要知这场比斗,才刚开始而已。
“到底是服用过地髓之人,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庄无道一阵诧异,片刻之后才明白了过了,这家伙只怕又是耍的示敌以弱这一套。
故意如此,以恢复气力。这一战林寒是已经放弃了,然而若是后面几位,也因此以为他是好捏的柿子,那就说不定会阴沟里翻船。
如此说来,林寒说不定在前八之上,还能再进一步。
“师兄你好悠闲!想来是已信心十足?可惜,原本以为师兄与那王方有一场精彩大战,却不料反而使师兄闲了下来,让我好生失望。”
庄无道望向身前,就见庄同已是踏入到场中,步伐不紧不慢,不缓不急,透着悠然意味。
王方是主动认负,所以他二人连带说话,总共用时才不到三十息的功夫。然而这庄同,也只用了不到顷刻,就已将对手解决。
也不知是真的实力强横,可以力压学馆前八数筹,还是令其中另有什么猫腻——
随着这庄同到来,旁边的裁判换成了魏阙,学馆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在往这边集中。那些学馆弟子都纷纷往这边靠拢,李向南眸中精芒略闪,那位魏姓的监督使,也略略直起了背。他出身京城,见多识广,这越城学馆弟子的武道修为,根本不能入他之眼。唯一有些看头的,就是庄无道与庄同之间的前二首席之争。
便连角落处的那位素衣公子,也是神情微肃,凝神注目。
而庄无道的眼神,同样是转成了凝冷之色,注意到庄同,此时已经换了双靴子。
第三十章 炎风灵靴
那是一双火红色的兽皮靴,周围隐有火热微风旋动。
离尘宗的规矩,门内弟子较技比武,一律不得借用任何灵器丹药之力。而各处离尘学馆,虽只是属于离尘宗的下属的产业,然而小比时的规则,也都与本山等同。
庄同自然是不敢当着监督使的面明知故犯,坏了宗门规矩。然而他脚下的这双匹靴,却比普通的灵器,还要更加可怕。
那应是以两张完整的‘炎风貂皮’制作而成。乃是上佳的炼器材料,往往一完成就是至少有八重法禁的灵器。又因其赤红的毛色,被世家诸多贵妇人追捧,价值千金,比之北堂婉儿给他的血元丹还要贵些。
然而庄同的这双靴子,并未经任何的炼制,却几乎完整的保存着炎风貂生前拥有的御风抗火之能。更左右对称,两张兽皮浑融一体,能彼此增益。
不是灵器,却比之普通的四重法禁的灵器,还要强胜几分!
这就是庄同的底牌?材料是糟蹋了,不过也避过了离尘宗不准使用灵器的规矩。
也怪不得他如此自信,认为可将他拉下首席。有了这双几乎等同灵器的靴子,庄同的实力,已经等同于练气一重楼的修士。只是这双鞋,就可使庄同的狂风焰绝腿法,威力激增近倍!
几日前的他,确实是无可奈何,胜机渺茫。
不过也只是几日之前——
虽是如此,庄无道心下仍是忍不住暗叹,这庄同一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仅仅这双一模一样的貂皮,请名匠制作的工费,就至少挥霍了四百两黄金!让人羡慕嫉妒恨!
他在市井间厮混了十几年,已经算是有些城府了,这时却仍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你这双鞋子,还真是不错!为了这曲曲一个首席之位如此败家,这可值得?之前的那些手段也就罢了,如今更要借用外力,就这么没自信?”
“是很不错!单是城南的薛大师出手,就整整花费二百两黄金,说是为我缝制这双皮靴,比炼制一件八重法禁的灵器还难!”
庄同的神情坦然,毫无半分的羞愧,语声沉凝道:“这首席弟子之位,师弟我是势在必得!有言道雄狮搏兔,亦毕尽全力,又何况对手是师兄你这头疯虎?这一战,我实容不得有半点意外。再说小比之后,这双炎风靴也仍可练成灵器,怎能算是浪费?你庄无道习武只是为出人头地,我庄同拜入离尘学馆,则是为日后能庇护我族。所以在你眼里,这是挥霍钱财,在我看来,却是物有所值!其中的道理,非你这个市井无赖能知,是谓燕雀岂知雕鹗之志!”
庄无道一阵无言,好嘛!这是自取其辱了,刚才自己就不该问。
他也心知,庄家倾力支持庄同,谋离尘真传弟子之位,是为日后能托庇于离尘宗羽翼之下。然而无论庄同有什么样的苦衷,也不该对马原下那等样的狠手。在他眼里,这已是不可原谅!
见庄无道默默无声,庄同又一声冷笑:“师兄这次若肯主动认输,我可容你体面退出场外。这三年间一应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否则拳脚无眼,稍后若是师兄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怪不得我——”
话音未落,庄无道就已是摇头道:“认输?师弟,你既知我有疯虎之名,就该知我性情才是,觉得可能么?”
这家伙被他生生压了三年,只能屈居次席,看来积累了不小的怨气。
“说来也是!无道师兄的性情,一向勇悍!”
庄同一捏拳,浑身关节顿时如炒豆般的爆响。“师弟我性格急躁,早已迫不及待。此时你我都是未经损耗,气力盈满。这一战,不如提前开始如何?”
庄无道闻言大笑:“提前就提前,有何不可?”
身后的轻云剑,这时忽又一股热力入体。云儿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他的脑海之内。
“此人有器物之助,内外兼修,不知剑主你可需相助?”
庄无道暗暗皱眉,遇到什么人物都需这剑灵出手,他庄无道难道是废物不成?
同样是内外兼修,然而这庄同的实力,与北堂婉儿相差不可以道理计。狂风焰绝腿法与破甲尖锋指,也不可相提并论!绝不是一双炎风靴,就可弥补。
唯一的顾忌,就是在大庭广众面前,暴露出他对自身暴增的力量,掌控生疏。然而这方面,其实他也有办法可以解决,关键是庄同的实力太弱,还不足以逼出他的真正根底。
正欲拒绝,就又听云儿的声音,在他心念中响起:“云儿虽已灵能大损,不过却可助剑主控力。使剑主暂无后顾之忧,可任意施展降龙伏虎拳法。”
控力?
庄无道怔住,如此说来,先前在渡船上与北堂婉儿一战,自己根本就无需把身躯交托给剑灵控制?
“先前怎不早说?”心中颇有些气急败坏,不是滋味。
“没来得及。”
云儿的声音依旧淡淡,不带半分的烟火气,又道:“不过剑主需知,助剑主修成牛魔元霸体,我这里除了消耗那些天地元灵外,己身元气也亏损极多。今日又经历与那女子一战,此时最多只能助你控力一刻时光。”
庄无道心中暗暗奇怪,难道这剑灵也有力尽之时?
不过一刻时光,也足够了。区区一个庄同,又何需一刻?
就在他心念百转间,那魏阙被庄同眼神示意,已经是高声道:“今日学馆小比,是为使弟子能一展所学,检验修为进境。交流武学,知搏击实战之要!同门师兄弟较技切磋,以情谊为上,胜负为下。你二人当谨记在心!”
话落之时,那魏阙手中的锦帕,也被高高抛起,往地面漂落。
庄同身躯微躬,如豹子般的盯视着庄无道。庄无道也眼神专注,把所有的杂念尽皆抛开。
场外汇聚了几乎所有的学馆弟子,此刻都是凝神闭气。
而此时在正殿前的台阶上,那魏姓监督使却是拧起了眉头:“向南兄,这似是有些不妥?”
“虽是如此,却也不算违了规矩!”
李向南笑着道:“这庄同家财亿万,最近连开出两条蕴元石矿脉。有意报效我离尘宗,还请魏师兄莫冷了他家一腔诚心!其实师兄若肯助他一臂之力,想必那庄家也不吝厚礼。”
魏姓监督使的目光更冷:“于理不合!有失公正。事后我当明禀道馆真人。”
李向南的面色微变,眸子也渐渐肃冷了下来,接着却是一声苦笑:“魏师兄,我知我这学馆之主的位置,最多还能再任两月。两月之后,多半就要换人。师弟我这些年因这旧伤缠绵病榻,把历年积蓄的家财几乎耗尽。这时却不得不为自己日后仔细打算一番。师门若有责难,我但着便是。再说那庄无道,也不过只是五品的天资,似这样的人,天下间多如过江之鲫,何需在意?又非是毁了他前程,日后如能晋阶练气六重,依然可入我离尘门下。”
既然是已注定了要卸任,那么有些规矩,就不用去理会了。
那魏姓监督使一楞,而后是闭上了眼,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叹道:“何苦如此?宗门本山巡查使不日将至,李向南你好自为之!”
他心中生恼,于是也不再以兄弟相称。可惜他只是监督使,只有监督之责,无拨乱反正之权,故此即便明知不妥,也不能坏了规矩,插手阻止。这李向南与魏阙一应所为,只是踩线,到底是否罪责,不该由他来评断。
也再没心思观武,那庄同既然有器物助阵,又有李向南偏袒,想来庄无道是败局已定,那么这一战也不用看了。
李向南则是长吁了口气,知晓这一关已经过去。转而目视场中,眼内依然是神光熠熠。只需庄同今日胜了,日后二十年生计都不愁,估计也只能活到那时,何需在意这一个馆主之位?
“血风貂皮不炼灵器,只制成皮靴,这未免也太无耻了!”
人群之中,林寒却是在咬牙切齿。他方才本来还欲拖上一阵,后来见庄无道与庄同已经对上。就再顾不得许多,直接认输了事。然后一至此间,就被庄同那双火红的靴子吸引住。
话音未落,后面就有个熟悉的声音接着道:“不但无耻,还有钱!这庄家真他姥姥的舍得!二百两黄金的工费,加上材料,岂不是五百两开外?”
林寒回头,果见是马原挤到了他身边,胸前用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禁嗤笑:“你这就好了?又没受外伤,怎么把自己包的似粽子似的?”
“医官说我肋骨差点就断了,这样包上才能放心。本来还要服药躺上一阵,想着自己怎么也要弄个前十,就提前过来了。”
马原说完,又万分遗憾道:“可惜可惜!这家伙是不知无道的性情,五百两黄金,若肯把这钱用来贿赂无道,都能让无道把自己人都卖给他,何需如此麻烦?”
第三十一章 狂风焰绝
林寒却摇着头,不以为然;“你以为无道他是你?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卖?无道哥志向远大,这些年念念不忘的,就是要拜入大宗门下,成为名门修士。这些年我们兄弟中,只有他习武最是刻苦。这首席弟子之位,多少钱财都不会让。”
“林寒,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道还真能指望那大比前三的名额?除非是我们剑衣堂也能有三五位练气,占下四五条街道,或者还有几分可能。当年颜君的成就,不在无道之下,照样是狼狈无比,险些无法全身而退。殷鉴不远,无道哥岂能走颜君的老路?这什么学馆首席,他定然不曾放在心上。”
马原说到这里时,黯然地一声叹息,可旋即脸上就又洋溢着笑容:“不说这个!不如猜猜看,这庄同几合败北?我赌五两纹银,五十回合之内。”
林寒邪睨了马原一眼,心想他这兄弟,可真是够没心没肺的。却也是兴趣大增,思索道:“庄同有这双炎风靴,寻常一重楼的练气境,都未必能够胜他。不过无道他已把降龙伏虎修到了初窥门径,能够在渡船上力克那恶婆娘,这曲曲一个庄同,怕是不放在他眼中,只是赢多赢少而已。我堵二十!那恶婆娘是六十八合败北,这庄同总不至于比那个恶婆娘更厉害?”
二人说话时,也没刻意放低音量。旁边几十个学馆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却都是面色怪异。更有几人忍不住,直接嗤笑出声。
“二十合能胜,这是在说笑?三月前小比,我观那庄无道与庄同师兄,实力不过在伯仲之间。如今庄同师兄实力大进,腿法已臻至刚柔相济的境界,又有火风靴坐阵,再败就没天理了。我看是这庄无道,撑不过二十回合才对!”
“庄无道人称疯虎,这次却要是变成病虎了。”
“庄同师兄人虽卑劣了些,不过也难怪他如此。庄无道不过是一个市井无赖,乞儿出身,却压了庄同整整三年,连任了三年的首席,已经是异数。我若是庄同师兄,也多半忍不下去!”
“他也有今日?一个街头混混,居然也能堂而皇之,成我等众弟子之首,实是我学馆之耻!凭什么?”
却也有零星的声音,为庄无道抱不平的:“无道师兄其实不错!这些年旦逢有人上门挑衅,都是无道师兄出战,支撑着门庭,使我离尘学馆威名不坠。他人也宽厚,从未以权压人过。有人请教时,也尽心指点——”
林寒马原听着,都不禁相视一笑,含着冷讽之意。之后是齐齐闭嘴,再不出言,知晓此时与这些人争辩无用,等一战的结果出来,比辩解千句万句都要顶用。
而在场外正议论纷纷时,那张锦帕终于飘落。庄同的目中精芒略闪,人也如鬼魅般飚射而出,那双炎风靴红芒闪动,使得十丈之内刮起了一阵狂风。
庄同的速度,本就快极,身法敏健,此时人借风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已冲至庄无道身前。一出手就是声势不凡,腿如利刃,直削庄无道的头颅!半途中腿上更一团赤火引发,灸热逼人。
庄无道心中冷笑,面上毫无半点畏色。若是换在三日之前,他此时必定是选择以硬碰硬,强撑过庄同这波狂攻,以免被对手成了气势。
这时却是稍稍后退后步,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厘。差之毫厘的避开了庄同的削腿,甚至能感觉到那火风靴上的炽热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