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早就发觉自己身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乏足够实力的死士。
一旦自己不小心陷入到了重重埋伏当中,就必须要一个近战十分剽悍,可以悍不畏死,浴血奋战破阵而出的猛人护送自己杀出重围,这种攻坚形的亡命徒角色李虎做不到,林德也做不到,野猪的出现,便很好的填补了这个空白。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野猪这厮不怎么讲究个人卫生,体毛很多,体味也很重,林封谨鼻子本来就是十分灵敏,被他背在背上就受了大罪了,却是也只能咬牙苦苦忍耐。
他们主仆三人离开俒州的时候,焦头烂额的阴无极和大隐君黄密还在和当地的驻军扯皮,走出去了三四十里以后,林封谨却是并不掩盖自己的行迹,而是大大方方的投店,打尖,似乎有恃无恐半点都不怕敌人知道自己行踪似的。
这么做的用意野猪之前还不明白,但仔细一想以后,便忽然觉得只能用高妙来形容——因为那帮五德书院追兵此时人手凋零,更是和当地的关系搞得冰炭不容,这样一来的话,要打听到他们的消息起码也是要明天了。而这些人听到了林封谨往南方走的消息,多半就会猜到林封谨乃是真的要去抄小隐君黄刑的老窝!!更关键的是,黄密和黄刑亲如兄弟,两人的家宅都距离并不远啊!貌似更是共建了一座山庄。
这样一来的话,阴无极不知道其反应如何,黄密必然是会不顾一切疯狂若丧家犬那样连夜兼程赶来,等他这样的以疲惫之身赶回家,还能保持多强的战力?
而林封谨更是可以在中途以逸待劳,选择对己方最有利的地形来进行伏击,这样的话,天时地利都是可以操之在手,人和方面则是双方优势相等,那么这一战打起来的难度必然就不知道会轻松多少了。
说实话,之前在遥城一战,野猪还是很是有些不服气的,因为他觉得那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实在是狂风将军申残表现得太弱了,此时和林封谨多加接触以后,头脑并不如外表那样粗豪的他忽然觉得,只怕西戎军输得并不冤枉啊。
不过在接下来的打尖当中,林封谨忽然发觉野猪这厮也很不简单,因为他之前问的问题现在看起来也是极有深意的……
就拿之前林封谨招徕野猪的时候,野猪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就是:管饭不?
这个貌似普通而简单的问题,居然会被野猪摆在第一个提出来,林封谨当时就应该考虑到其中的真正含义,而他却还给出了很肯定很完美的答复……管饱!!
在坐到了路边小店以后,野猪就充分的让林封谨领教了他为什么会将“管饭不?”当成首要问题提出来的原因,这路边的鸡毛店也没什么好吃的,无非就是汤面混沌,倘若有几个钱的客官,还可以选择馒头,面饼和牛肉。
最初点菜的时候,野猪便用一种期待而扭捏的眼神看向了林封谨,林封谨当然不可能在这方面吝惜,便微笑点头,不过接下来野猪的话却是令林封谨震撼了:
“先上五笼馒头吧,然后切二两牛肉?”
最后的二两牛肉则是野猪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还加上了一句解释:单吃馒头有些口淡,有些肉好吃些,实在不行的话不吃也行……
林封谨震撼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注意到了野猪点馒头用的计量单位不是“个”,而是笼!
这乡下蒸馒头,一笼馒头起码也是二十个啊!乡下的馒头可不是手指大小,那可是结结实实的老面蒸出来的大馒头,一个都黄澄澄的有半斤重!
而林封谨记得很清楚,野猪说的是……“先上五笼。”
难怪野猪会将“管饭吧?”这个问题问得如此郑重,好在林封谨别的不多,就是钱多,直接就抛出了一锭银子出来,对目瞪口呆的老板不耐烦的道:
“没听见吗?五笼馒头!还不去马上做马上蒸?对了,牛肉有多少就都端上来了,要吃就吃够,二两怎么够?”
接下来老板知道来了大客户,便连老婆丈人一家都叫了来帮手,馒头还好,临时蒸上就好,但因为天冷的缘故,铺子上面的五斤牛肉本来是要打算卖三天的,结果这三个人吃得还是意犹未尽的,只好往两里外的集镇上的熟肉铺子去,买来了一笼卤煮的猪下水,半个猪头,还有两斤毛驴肉,连老板自己留下来的下饭菜也买空了。
结果这一顿就吃了一个时辰,好歹还是酒肉齐备,虽然酒是浊酒,肉卤煮得有些咸和硬,馒头更是碱加多了黄呼呼的,但野猪却是若风卷残云也似的扫荡一空,最后淅沥呼噜的将老板端来的一大海碗汤面喝下去以后,终于满足的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饱了”。
而这顿饭不仅仅是吃空了这家路边鸡毛店的食物,连旁边汤面店预备下来晚上卖的存货都被清空了,林封谨算了一算,这一顿加上酒肉,实实在在的吃了五两银子,这还是在乡下鸡毛店,物价便宜的缘故,倘若是换到城里面的话,酒水上的是什么花雕女儿红,再来几个招牌菜之类的,而招牌菜的特点就是分量少味道好价钱贵,所以……没有十五两银子真下不来!
而人可以穿差点,用简陋点,但饭这个东西还是要吃饱的啊,野猪每天的开销在吃的方面估计都是二十两银子,一年下来少说也是七八千两,这个数字就十分惊人了。
而野猪之前还说自己晚上无女不欢,这嫖妓也是个销金窟啊,并且依照野猪的体格和长相,还有身上的“男人味”,窑姐儿肯定不会打折,多半是加收费,难怪得这厮一身好本事,却一直都是穷困潦倒的模样,更是一来就将“管饭不”这种事情放在第一位上啊。
不过野猪吃饱喝足后爆发出来的实力也是十分惊人的,背着林封谨一个人往前走,根本就不走大路什么的,直接从荒郊野外硬趟过去,有山翻山,有岭过岭,也就是一下午的功夫,居然走出了二百里去!这样的速度甚至不比传递紧急军情的驿马慢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当天晚上住店以后,野猪再次展现出来了惊人的食量,不过林封谨也是习以为常了,等他吃饱喝足以后便丢了个钱袋过去道:
“我已经打听了,这附近是有个半掩门儿的(暗娼),要女人就去玩,记得明早上来找我们就好。钱用完了就吱声。”
野猪打开钱袋一看,发觉里面有着面值十两,五十两,一百两的多张银票,更是还有用来赏人的碎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走出了门去,但是过了一会儿便见到他很快就返转了回来。
付真人这时候还在有滋有味的嚼着一只鸡脚爪的骨头,见到了野猪转身过来,忍不住惊呆了,手里面的鸡骨头掉到了桌子上面都没有拣起来继续啃,半晌才摇头晃脑的感慨道:
“道爷我早就听说,身材的高大和那方面恰好是成反比的,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啊,看样子真的是一二三就完事了,想道爷我虽然个子不高,哪一次不是提枪上阵,驰骋疆场一个时辰?”
第028章 小心眼的县令
野猪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了,脸上肌肉突突的跳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怒吼道:
“我根本就没去!什么一二三!”
付道士露出了那种心领神会你的苦衷我明白的表情,也不说话了,只是叹着气安慰的拍了拍野猪的肩膀,继续开始啃自己的鸡脚爪,野猪那几乎都要抓狂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极其精彩的。
多亏林封谨在野猪的怒气蓄满之前便及时的道:
“你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不是一二三!”野猪先是斩钉截铁的道。
然后才犹豫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试探性的询问道:
“主人,我记得你白天说过,我上一世是有个老婆对吗?”
林封谨皱眉道:
“我们还是不要提这件事为好,你每被戾气侵袭一次对身体的伤害也是不小的。”
野猪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道:
“可是,我走在路上忽然发觉,要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话,一想起你说的话,我心中就会觉得痛苦!并且根本就不知道这痛苦从何而来,只是心在剧烈的抽搐!”
林封谨看野猪的额头上再次冒出了青筋,便倒了一杯酒给他递过去,野猪连续喝了五杯酒,这时候才略微的放松了下来,低声的喘息着。
林封谨仔细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你是有个老婆,并且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恩爱,恩爱到你上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纳妾的地步。最后你们连死也是死在了一起……十指紧扣。”
“真的吗?”野猪失魂落魄的道,眼里面全是红丝。
林封谨认真地道:
“没错,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否则的话,那恶毒无比的凶之术一定会再次发作,这对你伤害很大,得循序渐进的来。”
野猪拿起了一壶酒猛灌了几口,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就摇摇晃晃的对着楼上走去。林封谨皱眉道:
“你不去玩女人了?”
野猪回头沮丧的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起这事了以后,一觉得自己去找其余的女人就仿佛说不出的愧疚,心里面更是痛苦无比,哪里还有心思做那事?”
林封谨叹了口气道:
“我其实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有一句话叫做知道得越多,反而麻烦事就越多,在我看来,还是之前的你过得比较好一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试把你脑海里面的记忆给封锁了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野猪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很坚决的摇了摇头,认真地道:
“那样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连过去都不敢面对,又怎么可能有勇气去和敌人搏杀?更重要的是,我的直觉甚至是我这辈子的经历告诉我,虽然这些回忆目前带给我的只有痛苦,但是,往往忍受的痛苦越多,最后获得的报偿就越发的丰厚,你说对吗?”
林封谨看着野猪充满了希望的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认真地道:
“你说得对。”
野猪忽然如释重负,一下子就挺直了自己的身躯。
※※※
林封谨实际上对淝东县是相当熟悉的。
因为淝东县距离林家之前的发迹地河仓县不远,严格地说起来,走水路大概也就是半天多一点的路程,当然,前提是顺风顺水。
此时的河仓县,已经是成为了中唐的边塞重镇,而林封谨去了淝东县“办事”妥当以后,选择离开中唐前往南郑的路线,便是在河仓县的境内,准确的说,便是通过河仓县那里的折柳渡偷渡过去。
在这个时候,要偷渡国境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想要离开的人只有个位数的时候,边防几乎是完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何况对于林封谨来说,对河仓是何等熟悉?这条路线则是属于熟极而流,哪怕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路线。
林封谨虽然有的时候心软,通常都不会抛弃同伴,但他若是心狠起来的话,下手之辣也是十分果决的,在三人抵达了淝东县半个时辰以后,大隐君黄密,小隐君黄刑修建起来的山庄便已经燃烧起来了滚滚的浓烟,林封谨情知自己和这两个人结下来的已经是无法化解,不死不休的仇恨,所以下手也是绝不容情,真正是鸡犬不留!
四下里的邻居还有人想要赶来帮忙救火的,却都被林封谨写在墙壁上面鲜血淋漓的大字给一一的惊吓了回去,老老实实听话回去的有钱拿,不听话的人便很可能会缺胳膊断腿了。
事实上林封谨来到了这山庄以后,立即就发觉黄刑和黄密这两个人还是在风水选址上颇有些造诣,这两个家伙将山庄修建在县城外面的西山下,推开窗户就能欣赏山明水秀的风光绝佳,真的是叫人赞叹不已,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了,遗憾的是,谁让他们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因此如此佳境也只能化为残垣废墟了。
林封谨本来还准备好了一系列应付官府的方法,不过他很快就发觉,貌似黄密和黄刑两人与官面上的关系并不好,似乎淝东县的县官也没有少受这两个人的憋屈,所以一见到这个方向上的火起以后本来是要吩咐衙役去救火的,但县令听说是这两个人的山庄出了事情后,立即哈哈大笑了三声,忽然又觉得不妥,急忙板起脸来,不过立即改口,吩咐发的事情便是让衙役赶紧去关城门了。
但凡有人前来询问的话,县令便义正词严硬邦邦一句话顶了回去,说是城外匪盗猖獗,连大隐君黄密这种豪杰之士也遭了毒手,一旦县城失陷谁来负责?
这样的大帽子硬生生的压下来,有谁还敢多说什么的?县令倒是在城头端了一把太师椅坐着,看着远处黄家山庄升腾起来的黑烟眯缝着眼睛,脸上露出了报复性的快意微笑,翘着腿泡着茶优哉游哉的晃荡着。
当年他刚刚上任,要兴修水利没有钱粮,惯例的肯定是要找当地士绅赞助一点,结果当时黄家攀上了五德书院的这颗大树,之前家丁杀人被县令秉公处断,所以县令登门黄家就派遣了一个管家迎接,好好的将其羞辱了一番。
这县令也是心胸狭窄的人,却又动不了黄家,自此将之视为奇耻大辱,眼中钉肉中刺都是丝毫不假,现在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小酌微醺,以景下酒,真的是好不快哉啊……
并且县令唯恐坏了这袭击黄家的“好汉”的好事,也是投桃报李,不仅仅严令手下的差役不准出城,就连驻守县城附近的驻军也是去打了招呼。
当然,是以谨慎守护县城的名义,总之就是说得到了消息,有可能是南郑贼前来袭扰,务必以谨慎为主,所以,出城消耗的钱粮什么的本县是坚决不会给的,并且妄动的话,本县也会上本参劾。请各位将军务必自重。
县令都这么说,当地的守将也乐得省事,兵马一动,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还估摸着要冒死人的风险,傻子才他娘的到处跑。所以林封谨他们优哉游哉的在黄家的山庄里面打土豪分田地,将那些金银财宝,粗重东西都是丢得到处都是,散发给了周围的乡民……
所以当黄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被烧成了残垣断壁的山庄,而山庄当中剩余下来的房子还有一小半,都是稀稀拉拉被熏得漆黑的,仔细看去的话有些眼熟,但是为什么又变得如此陌生?
当黄密靠近仔细看上去的时候,顿时连肺都要被气炸了,原来剩余下来的这些房舍都已经仿佛是遭受到了蛀虫那样给蚀空了,什么门窗装饰都被拆下,敲烂带走,更不要说是家具窗帘之类的了。
见到黄密前来,还在庄园里面寻摸着东西的那些乡民都是若聚集在牛粪上的苍蝇那样一哄而散,将黄密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击溃的不是疲倦,而是一个他认识的佃户抗着的花梨木供桌,假如黄密记得没错的话,这张供桌是他老子花了五千贯从襄樊买来的精品啊,用来摆放自家祖宗的牌位……
看着眼前的硝烟,混乱,尸体,一地瓦砾,还有满地若老鼠一般惊恐乱跑的乡民,黄密的脸虽然木然,但两只眼睛已经是慢慢的开始变红,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已经是一下子窜到了那个抛掉花梨木供桌乱跑的乡民后面,一把就把他抓了起来。
这时候阴无极才赶来,急叫道:
“使不得!”
回应阴无极的是“咔嚓”一声脆响!还有被狠狠抛掷过来的一具尸体!看着两眼通红,眼神散乱的黄密,显然此人已经是怒火攻心,神志不清了,阴无极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的心中忽然浮现出来了一股强烈无比的后悔之意……我他妈的去招惹林封谨那个扫帚星做什么!!
第029章 怀念的味道
“丙辰年十二月,淝东县向阳村发生惨剧,当地大户黄密家中遭受祝融之祸,家主黄密遭受巨变,神智不清疯癫,见人就杀,短短半个时辰,死于其手中的良善之民逾百人,衙役三人。只能向当地文将军求助,方才成擒。”
“黄密拘捕时杀伤军丁十三人,按罪当斩,奈何拒捕时受伤太重,故在狱中支撑了四日,伤重不支而死,特此奏报。”
这上面就是淝东知县对上面的奏报,并且还难得的不是让师爷写的,因为这一份奏报他觉得自己写的时候还可以多品味一次对仇人的羞辱。
有一句话叫做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淝东县令便将自己的权力在黄密身上运用到了极致,不仅将自己之前失去的面子找了回来,更是将黄家的藏宝处逼问了出来,否则的话,依照黄密的一身神通功法,生命力顽强超出了人的想象,便是脑袋被剁掉了也能活一个时辰的,又怎么可能短短四天内就伤发而死?
写完了这一封奏报以后,知县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候外面的衙役班头又跑来求见,说是在距离黄家十来里外的山坳的左家渡处发生了一起截杀案子,凶手逃之夭夭,留下来了一具道人的尸体,这道人看起来应该是五德书院的打扮,不过死状凄惨,就仿佛是先从山崖上跌下来,又被许多头野兽啃咬过那样,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血肉模糊,死得惨不忍睹。
这知县皱起了眉头,他是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是做官的诀窍,尤其是没有苦主的凶杀案,谁他娘的吃饱了撑的为冤鬼伸冤啊!尤其是那道人还是五德书院的打扮!这可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
于是知县便斜着眼看着这班头道:
“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的?”
这班头却是做了足足三十年了,见到上司的态度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急忙道:
“发现尸体的是孙家的二虎,乡下人,眼界浅得很,随便吓唬几句就屁也不敢放了。至于衙门里面,就只有小人和何三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