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谨此时却是笑了笑道:
“公公且慢,您老的心病既然都去掉了,那么何不留下来陪我多喝几杯。”
崔知节此时确实是没有什么心病了,哈哈一笑道:
“也好,也好。”
两人多喝了几杯之后,下人却走上来对林封谨附耳说了几句,林封谨便让人拿了个托盘过来,上面却是个小册子,然后林封谨拿过小册子,对着崔知节正色道:
“好教公公得知,这本小册子便是邺都里面天下第一汤大大小小二十一家铺子的房契,人员花名册,每个月都还有三五万银子的纯利。奈何这一应的琐事,都是由我父亲在打理的,早就觉得力不从心,十分倦怠。如今我父亲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行视事。”
“因此,这天下第一汤本来是要直接关掉或者转卖掉,也是不缺买家,但奈何公公你也是知道,这羊汤店当中的伙计,都是以吞蛇军当中退下来的人手为主的,烧火的,运炭,打汤,收钱,杀羊,收货等等,都是给他们找了条活路,一旦随便卖了的话,新东家可能就会辞退人手之类的,又给王上平添麻烦,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干脆将这玩意儿送给内务府好了。崔公公请帮我通禀一声吧。”
崔知节也没想到林封谨忽然来了这么一手,不过旋即就意识到这是林封谨的舍财免灾的举动,先前林封谨既然将夺玺的一干事情都担了下来,那么少不得有人就要落井下石,推波助澜,有的时候在朝堂之上,若是没有道理和借口的话,君王的意志也不是万能的。
林封谨将这“天下第一汤”捐掉,一来是可以避免吕羽忌惮他和吞蛇军往丛过密——吞蛇军乃是吕羽的命根子,起家的宝贝,无论谁伸手进去都是大忌惮。二来则是破财免灾,一旦旁人对他进行攻击,林封谨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捐了价值几百万两的银子的店铺出来赎罪,吕羽也有了借口来维护他。
当然,这只是崔知节的推断而已,其实这其中还有个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林封谨这一次心里面也是有几分怨气的,自己被赶鸭子上架,最后差使办砸了,还要自己出来顶缸,这种事情换成谁,谁没有点怒气?
这天下第一汤看起来为什么做得红红火火的能盈利?那是因为林封谨其实是在里面贴了不少无形的资本的!!而这些东西很少有人能注意到。
比如说天下第一汤进货的牛羊,那都是林封谨依靠自己开拓出来的商道,从吴作城那边购买来的平价牛羊,你想想看,草原上吴作城牛羊的采购价格,能和襄都的牛羊价格比吗?
若是没有了这一点便利的话,天下第一汤能够勉强保本就不错了,但要想赚现在的钱就休想。
而接手的人能有林封谨这样的头脑么?能有林封谨的大气么?
单是这一点,就要将接手的人难到死!亏损是必然的了。
并且林封谨入主天下第一汤的目的是什么?
便是要讨好吕羽,凡是在里面做的吞蛇军的退伍军士,发的都是双份银钱。林封谨甚至可以推测得到,一旦出现亏损,那么接下来往往就会发生两种事情,第一种事情是降薪,降薪之后便是裁员。
从吞蛇军里面退下来的这些伤残大头兵平时习惯了领这双份工钱,突然之间给他降一半,甚至叫他滚蛋,那会惹出来什么事情?当然是用肌肉都想得出来的了。
当然,林封谨的这些小心思暂时是一定不会表露出来的,吕羽作为君王,估计对商贾之事情也不会太明白,林封谨把每个月盈利五六万两银钱的羊汤连锁店交出来,他肯定是会拿过来交给别人的,不过吕羽心中应该也是有个底线,林封谨在操办这件事的时候都能盈利五六万两,你接手的人就算是不如他精明,每个月给我交个两万两银子上来也就很合理吧。
到时候,等残酷的现实来给予吕羽重重一击之后,吕羽应该才会明白林封谨的重要性,也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很多事情,确实是离开了某人就玩不转的。
林封谨一直都深信一个道理,那就是送礼就一定要送重礼,这样的话一次性就能让人领情。同理,他此时要以退为进,那么就干脆一步后退到足够的距离!自己退得越多,那么留出来的战略空间也就越大!更加方便看清楚敌人!将来反攻的时候也更加酣畅淋漓!
※※※
崔知节在拿到了林封谨的答复以后,便是迅速进宫了,同时,他也是恪守自己的身份,不带任何感情因素的将林封谨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都重复了一遍。吕羽听了以后,拿着林封谨的奏折,还有呈上来的账本看了良久,最后颓然叹息了一声,坐倒在了椅子上捂住了额头,半晌之后才道:
“这家伙是想要给我撂挑子了吧?”
他说出来这句话以后,一时间也是没有人敢于说什么,四下里都是一片安静,吕羽忽然摆了摆手,疲惫的道:
“只有坐上了这个位置以后,才知道原来国事居然是如此的艰难,真的不像是战场上面,遇到有什么艰难的事情,舞刀策马一刀砍过去就是了,真的是举步维艰啊!崔知节?”
听到了林封谨叫了自己的名字,崔太监急忙跪下道:
“奴才在。”
吕羽的语声转冷道:
“林封谨站出来要了结这件事,这是他识大体!并不代表朕就要被蒙在鼓里面!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朕现在手里面知道杨安(活下来的三名毒牙都)三人的说法,还有向雄的说法,现在林封谨这边的真正说法我也得知道,有的账或许不能明算,但是朕不能像是傻子那样被人哄!!”
听到了吕羽最后一句话,崔知节浑身上下都是剧烈一颤,连声称是,此时他在心中可以说最为佩服的就是林封谨,虽然表面上吃了大亏,可是算起来他能有什么事情?说得直白一点,林封谨就只是在侦破拜魔教徒的时候担任了个临时的职份,就类似于钦差那样虽然当时权重,可是事情办完了就没了。
并且林封谨还主动将可能惹起吕羽猜忌的“天下第一汤”给主动交了出来,这样的话,凭借林封谨之前的功勋,就算他真的是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吕羽也不会怎么难为他,何况现在林封谨还是有意吃亏,息事宁人?
这时候,崔知节自然是不敢怠慢吕羽的询问,很干脆的又去了林封谨的家,林封谨依然是很热情的接待了崔知节,请到书房里面用茶,听崔太监说起了来意之后,林封谨沉吟了一会儿道:
“崔公公,我总之是将这件事已经担了下来,也不可能再去翻口攻击旁人了,这么着吧,我先讲我的经历,讲完了之后,也有个不情之请,你也得将他们两人怎么说的告诉我,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两个字:好奇。这当时已经是手掐把拿,十拿九稳的事儿,怎么就能黄了呢?你老别说不知道啊,您要都不知道的话,得了,就没把我姓林的当朋友看了。”
林封谨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也在情理当中,崔太监也只能苦笑点头。
林封谨便是秉着九真一假的说法,便说是不久以后就遇上了武亲王钱震这群人(当然,林封谨也没有说武亲王钱震的身份),自然就打了起来,好在自己本来也就存下来了拖延的念头,也布置了一些机关,见势不妙,且战且退,结果靠到了一处地支迷宫的入口处之前的时候,忽然发觉怀中的玉简重宝之匙发出来了刺目的亮光,然后那个地支迷宫的入口就变色,生出了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吸了进去。
之后的林封谨几乎都是全部照实说的,自己被吸进去之后,那群人也是追了进来,发觉这里才是真正的寝陵。林封谨隐瞒了自己魔傀儡的真正实力,只说是依靠着玉简重宝之匙的便利,便利用帝陵当中的机关和他们周旋,最后双方却是无意当中触动了一处十分厉害的机关,使得墓地当中的雕像傀儡复活了,双方为求活命只能共同对敌。
接下来林封谨便将青梅嗅的来历,前因后果都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也拿出来了证据,便是宣宗龙棺当中的几件陪葬品来证实自己的说法。
崔太监听得也是非常仔细,很多细节处都是找林封谨求证过的,好在林封谨考虑这谎话也是有好几天了,早就弄得水滴不漏,崔太监便是再厉害,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可能戳破林封谨的话来,除非武亲王钱震等人把林封谨给卖了——问题是武亲王钱震这群人就算是想卖林封谨,在北齐国中也要有人信啊……
听完了林封谨的讲述以后,崔太监沉吟了一会儿,便告诉了林封谨向雄等人的经历,这其中,林封谨和他们分开之前的经历几乎都是讲述得一致的,关键是分开之后的那段经历了。
原来,在向雄他们踏入到了归真匣指示的那个迷宫当中以后,就感觉是踩踏在了一片落叶上面,徐徐不停的在往下方猛飘似的,很是令人感觉到了有些惊秫。
等到落地之后,一干人才发觉自己一行居然是落入到了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沼泽当中,每一脚踩踏下去,沼泽里面的烂臭污泥几乎都要达到腿弯处,还有吸血蚂蝗在里面窜行,十分恐怖恶毒。而沼泽里面虽然还有不少旱岛,但是,登上了旱岛想要歇气才是噩梦的开端。
第003章 祭酒的学问
原来旱岛上的乱石缝隙当中,居然拥有剧毒的巨大跳蚤,一个个仿佛是金龟子似的,悍不畏死的蹦出来见人就咬,速度惊人,最要命的是,数量十分惊人!
遭受到这样可怕的毒物袭击,结果在渡过沼泽的时候,就又整整死了五个人。
毒牙都虽然貌似无所不能,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只能徒呼奈何啊,就仿佛是刀子再怎么锋利,砍在混不受力的棉花上也是毫无用处。
死去的五个人里面,有两个人是被水蛭硬生生吸血吸死的,还有三个是中毒而死——那些巨型跳蚤身上的毒液也是十分猛烈,哪怕身体被拍成了一摊肉泥以后,尖锐无比的脑袋也会被卡在人的皮肤血肉当中,令人端的是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向雄虽然能解这些巨型跳蚤的毒,却第一是没有时间解,第二,就算解掉了这毒,中招的毒牙都战士也得好几天没有办法行动的能力,得靠人背负行动,反而还要拖累更多人,因此只能给他们个痛快的。
等到这群人好不容易依靠归真匣的指引渡过了沼泽以后,结果他们又遇到了大麻烦。原来在渡过了沼泽之后,前面居然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林封谨当时一听到这样的巧事便觉得这帮孙子肯定是上当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干人糊了一身又烂又臭的泥巴,顺带还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清洗伤口之后,前面就出现了这么一条小溪!?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心想事成的好事吗?
这时候,虽然向雄也是意识到了不大对想要去阻止,但是他却是发觉这条清澈的小溪的溪水是没有毒的,所以就迟疑了一下。
按照常理来说,没有毒的溪水确实是没有什么威胁的,遗憾的是,一群人在溪水里面搓洗裤子和衣服,身上脚上粘到的那些污泥啊,汗味啊,自然就顺流而下,惊醒了某些在小溪下游沉睡的凶残怪物。
这是一种十分凶恶的水蜘蛛,拳头大小,长腿至少都有尺余长,一出现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一闻到了汗味就以惊人的数量贴地而来,并且悍不畏死,任何驱虫药物都对其无效。
为了躲避这些水蜘蛛,一干人只能临时中断了休息,疯狂逃走。
结果这时候忙中出错,在逃走的时候又误入到了迷阵当中,甚至连做标记的机会都没有,这迷阵就仿佛是石林一般,一旦冲进去,周围全部都是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石笋,一旦不做任何记号深入之后,真的可以说是插翅难飞了。
好在这个时候,这一次被选派出来的毒牙都中人里面的精英站了出来,成功破阵,这一次派遣进来的毒牙都当中,足足有十个人,便是在吕羽心中都挂得上号的强者,这十个人里面,就包括了活下来的杨安三人。
渡过了石阵之后,一干人也都是精疲力尽,继续往前走,却又看到了一条诡异的河流。
这河流的水居然仿佛是水银做的一样,汩汩流淌,不消说河水有剧毒,加上河道十分宽广,根本就不可能泅渡过去,他们沿着河流而行,却是惹出来了大量的行尸,这些行尸的尸体都被河水浸泡过,一旦被杀死后居然会爆炸掉,四溅的体液腐肉会对周围形成莫大的威胁。因此根本就没有办法力敌,只能逃走。
最后,一干人终于发现了前面有可以渡河的桥,这里竟然是被称为奈何桥,在这里,此时毒牙都还剩余下来二十人,向雄下令八人断后,这八人当中,便是以杨安为首,毒牙都的人既然来了,便把自己的命也是没有当成一回事的,也没有什么二话。
在经历了一番苦战之后,这八个人战死了五个人,杨安三人觉得拖延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点燃了那一座奈何桥,然后打算赶去向雄汇合,没想到建筑这里的人竟是连他们烧桥的可能性也算计到了,修筑桥的木头应该是在毒液里面浸泡过,这样的,既可以成功的防腐防蛀,也是一道杀手锏,杨安三人中毒以后,剧烈呕吐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能撕开了符箓回归。
林封谨听到了这里,立即就觉得这三人说了谎话。
因为杨安三人的符箓传送地点应该是和自己设置在一个地方的,既然是这样的话,他们传送出去以后,既然是身中剧毒,剧烈呕吐,肯定是没有办法立即离开的,那么肯定就需要及时的进行疗伤,服药。
而林封谨出来的时候,只在传送点处找到了向雄和偃师雄的尸体,之前留下来的应急药物什么的也都没有动过,更不要说是发现杨安三人的呕吐物啊,血迹啊等等了。
那么解释就有两个,第一个解释是杨安三人是在林封谨他们撤走之后才撤退出来的,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真的是很小了,之后林封谨应该是推测得出来,偃师雄和向雄还带着十几名毒牙都中人继续前行,与那神秘人大战了一场,最后全军覆没。怎么也不可能比杨安他们出来得早才对。
那么第二个解释则是杨安等人的符箓传送地点,并没有和林封谨他们设置在同一个地方,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但他们这么干的动机是什么?归去子母符要设置一处回归的地点需要消耗一张“子”符,要知道,“子”符的制作价格和难度是母符的四五倍,可以说是耗费的价格不菲,十分惊人。
林封谨也只是知道,整个队伍里面只有两张“子”符箓而已,那么杨安他们手中的那张“子”符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有很大的可能是吕羽给的,毫无疑问毒牙都是吕羽的亲卫,也是吕羽最信任的人,他们应该也是有自身的秘密使命在。
那么他们脱险以后,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事呢?
林封谨沉吟了一会儿,却听到接下来崔知节对接下来的讲述就是颇为简略了,无非就是经过一番艰难险阻之后,偃师雄和向雄两人达到了目的地,发觉那里居然是三个祭坛,他们分头行事,在左边的祭坛上好不容易拿到了山河社稷图,右边的祭坛上可以看到放着的是传国玉玺,却是被那骤然冲出来的神秘人给拦截了下去,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冲上去甚至是龙化过的毒牙都杀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偃师雄和向雄两人知道不可力敌,急忙启动了归去子母符,但是那神秘人居然有一种奇特的能力,手掌一按,仿佛是可以将时间无限拉长似的,以至于瞬间生效的归去子母符居然出现了惊人的延迟!
偃师雄当时为了掩护向雄,扑在了向雄的背后为了掩护他,结果被一脚踹在了背上,便惨死当场,而那一脚余势不衰,更是重创了向雄。亏得之后归去子母符终于生效,否则的话只需要补上一指头向雄也活不下来。
听到了这里,林封谨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道:
“他们说那鬼地方一共是三大祭坛……左边的是山河社稷图,右边的是传国玺?”
斯时以右为贵,所以被贬官的话,往往书信来往当中就将之称为是左迁,而升官则是右迁。因此按照放置的顺序来说,山河社稷图价值在传国玉玺之下,那么将其放在左边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林封谨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但是传国玉玺怎么会被放在右边啊!!”
崔知节听了林封谨的话,苦笑道:
“林老弟应该也是看了出来吧,在这墓地里面,最诡异的就是这件事,三个祭坛当中,左边是山河社稷图,右边的是传国玉玺,那么中间的祭坛上面放置着的东西应该是最珍贵的,那应该放着什么东西呢?”
林封谨沉吟了一会儿道:
“向雄难道没有说吗?”
崔知节道:
“向雄当时是把人手分成了三组,偃师雄是去取的山河社稷图,他自己去取传国玉玺,中间的那一处祭坛只派遣了两个人去,只是这两个人死在了机关之下,也不知道上面究竟摆放的是什么。”
林封谨笑了笑道:
“这样的分配方式,还真是符合向雄的性格呢。不过,虽然中间那一处祭坛根本就没有被探索出来,但是我差不多也猜测得到放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崔知节崔太监奇道:
“哦?愿闻其详?”
林封谨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我就不相信你们没有猜到,这会子就拿我出来顶缸。”
崔太监的眼里面露出了一抹精光,微笑道:
“咱家这等内宫中当差的人,胡说八道的话,起码都是会被舌头勾出来剪掉的。所以说有老祖宗传下来一句话,千言万言,不如一默。”
林封谨微微点头,却是不接着崔知节的话头往下说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
“这几次承蒙崔公公来回奔波,我心里面也是极欠崔公公的情的,所以呢,有几句话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崔太监眼光一亮道:
“林公子尽管明言便是。”
林封谨便道:
“我把天下第一汤交给了圣上,圣上日理万机,当然不可能有心思来管理这些小事,根据我的分析,多半是直接交给内务府,外人见到天下第一汤的话,只以为是一块大肥肉,但以在下之见,公公和公公的徒子徒孙都应该远离这是非窝才是。”
崔太监听了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沉吟了良久才道:
“这……林公子,难道天下第一汤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封谨摇摇头,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