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斩草要除根啊。”
林封谨眯缝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女蛹这件事荼毒民间,为祸十分酷烈,此时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做这件事的绝对不仅仅是他们几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组织!”
“你不妨想一想,殷青月他们为什么能够准确的前来追杀我们?他们一定是从南荔县衙得到了消息!可是南荔县衙明明被我们用银子喂饱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殷青月他拿出来了县尉无法抗拒的力量,逼得他只能实话实说!这力量很可能就是来自官面上的,并且估计就是县尉的顶头上司!”
林德听了林封谨的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
“主人,难道你的意思,女蛹一事,竟然是房康郡当中都有官员参与???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林封谨淡淡地道:
“我之前在翻阅案卷的时候发觉了一件事,那就是祸寨瘟本来是半年一发,可是在去年却是一连发生了四起,算起那时间,恰好和去年我们在襄都呆着的时间重合……那段时间可是个十分巧合的时间点呢?”
林德在这方面很不敏感,倒是付道士十分奸猾,两只绿豆大的小眼睛一转,忍不住颤声道:
“女蛹的根源,却是在于求长生上,去年乃是南汉太后的六十大寿,难道说???!!”
林封谨冷冷地道:
“讨好了太后,自然是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这样一来,官员作案的动机也是水落石出!只是这些王八蛋还是知道要脸面的,所以不敢直接出面,只能让殷青月,孟道士,郑龚这种趋炎附势,利欲熏心的家伙来助纣为虐!”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千算万算,最后还是算漏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被灭门的崔时节在死亡之前,虽然每天只有不到一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的时候便是疯癫,可是,他依旧有办法将自己的冤屈和秘密泄露出去……那便是,与崔时节关押在一起的犯人!!”
“虽然我调查了案卷,与崔时节关押在一起的丙库三号牢房的犯人全部都被灭口了,可是,靠着他牢房隔壁的丙库二号牢房的犯人,还有丙库四号库房的犯人也是有可能听到崔时节的话语!尽管被关押在丙库里面的都是重犯,不过总还是应该有活下来的。我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终于获得了最关键的线索,直指幕后的那个元凶!!”
林德嗜血的舔了舔嘴唇,冷然道:
“被这人盯上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主人,我去把他斩草除根了?”
依照林德现在的能力,要暗杀一个人真的是上佳人选,但林封谨苦笑道:
“你们难道没有发觉吗,从硐人寨子到天常书院一直到现在,我都是没有主动出手,而是选择了被动防御,为的就是此事的影响已经是到了我们能够控制的极限内!一方面要让那个幕后的人物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另外一方面,也要让他明白我也就只会到此为止,不会再进一步。”
林封谨说到这里,有些不甘心的道:
“我们目前的实力,归根结底还是弱了些,田柱国的力量只能当做锦上添花,绝对不可能为我家雪中送炭。仔细的想一想,事情闹大了的那,即便是官面上幕后那人会被斥为荼毒民间,残害百姓,但是!他的动机却是在迎合太后,那就依然会给国君太后留下忠心的印象!”
“无论是什么人,担任的什么官职,只要能够被上位者打上忠心的标记,那么他就一定不可能倒霉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他的日子好过,那就意味着我的日子难过了!所以,现在把事情闹大对我们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那么我就只能忍了,但那人的爪子敢伸过来一次,我就敢将之打断一次!”
林封谨虽然没有说“那人”的名字,但很显然已经呼之欲出,将矛头直指房康郡的郡守杜亮!此时的郡守位高权重,仅次于大卫末期的节度使。若这女蛹事件有他在背后暗中授意,那么林封谨真的去硬碰硬乃是极不明智的!
不过杜亮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面,行事也绝对不可能肆无忌惮,他也要和这种沾染到就要臭大街的事情划清距离,估计手下人去做也就是个默许的态度,连点头也不敢,否则的话,若是他全力支持,崔时节的案卷又怎么可能需要买通外人来销毁?
林封谨也就是看准了杜亮的这个弱点,所以才做出了息事宁人的姿态,他相信自己亮出了羽林卫的招牌以后,对方也不是傻子!有一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杜亮在房康郡可以一手遮天,但是,林封谨的根基却是在襄樊,他便是鞭长莫及。
当然,对于林封谨来说,他的损失也很大,因为若是不出这一档子事情的话,相信他要成为天常书院的入室弟子也并不会太难。而现在的话……天常书院的人见面不拔刀相向破口大骂已经是很有涵养的了。
当然,林封谨还有一些猜测性的顾虑没有说出来:
郑龚和孟妖道外加殷青月这三个人,必然是属于一个神秘的组织的,并且殷青月的位置应该比这两人高一些——很显然,地位高的人才不用亲自出马去办事,支支嘴就行。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为什么实力低身份貌似也矮一辈的郑龚居然会秘传的上古五刑剑术,而实力更强,身份更高的殷青月却不会这个?
由此林封谨就推理出来了几条线索。
第一,这个组织当中,捞好处的机会并不是由身份决定的,至少不全是。
第二,这个组织的纪律很森严,否则的话,殷青月大可以威逼利诱郑龚教他上古五刑剑术。
第三,这个组织露出来的实力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为什么这么说?毫无疑问,能够学到上古五刑剑术,还有杜亮的推荐肯定是郑龚加入这个组织的重要原因,那么,比他资历更老的孟道人又是被什么吸引的呢?殷青月又是被什么吸引的呢?
虽然林封谨不知道,但根据他的推断来说,吸引这两个人的东西,应该是绝对不会比上古五刑剑术的珍贵程度低!
而拥有这些东西的组织的实力应该有多恐怖,那么就不难想象了吧。
当然,林封谨的这些猜测并没有太多的实际证据,所以这些东西也只能算成是推断,他更希望自己的推断是错的,这样的话,自然会是令人心安一些。
承之卷:妖脉变
第001章 种马
林封谨回家已经有两个月了。
他此时既不是身在襄樊,也不是在回水县,而是到了距离襄樊一百三十里之外的福陵县。
这县城恰好比邻在长江的繁华水道上面,每日过往的货船客船数以千计,林封谨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出现了一件林家的大事,那就是“认祖归宗”!
话说当年林封谨的爷爷在六十多年前离家出走的时候,便是从这福陵县的码头上搭乘一艘货船前往河仓县,开始他这辈子简单而平凡的人生的。
他老人家乃是大族林家的嫡脉,之所以会离家出门,背井离乡,却没有什么被族中恶棍族长欺凌的狗血情节。而是因为他老人家乃是个情种,爱上了一个丫头,然后在家中坚决不允许的情况下私奔。
唔,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关键是当时林家祖奶奶(林封谨爷爷的老妈)身体又不大好,估计有脑溢血,冠心病这种受不得情绪刺激的疾病,又急又怒之下,就溘然长逝了。
这种气死老妈的行为在现代来说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在当时便是“忤逆”的重罪,林家便决定将他给驱逐出了氏族当中,这件事情也一直都是林老爷子的毕生遗憾,死前的最大愿望就是认祖归宗,埋回祖宗坟墓里。
当时林员外则是跪在了破床旁边,抹着眼泪答应了老头子的遗训,此时见到林封谨也长大了出息了,便开始努力的运作这个事情。但是福陵县的林家却是在当地赫赫有名,林家此时无外乎就是有钱,还能够借上田家的一些势,却还真没有被林家的族长看在眼里。
这是因为林员外这一辈里面,福陵县的林家也若雨后春笋也似的出了两个人才,一个是在北齐担任五品官,一个却是在中唐做到了四品的位置!虽然这两位都是在外朝任职,但哪怕是福陵的县令也要敬重林家三分,南郑缙绅能够享受到的特权也不敢短少了半点,这却是现在天下的潜规则。
因为虽然现在还是五国并立,但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规律大家都清楚,说不准五国最后是哪个国家可以成功问鼎,现在做些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万一南汉不成了,也有个香火情分在里头。
正因为有两尊大神在这里顶着,所以林员外的银弹攻势也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事情就这么一直僵着,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北齐那一位林家长辈忽然写了一封信回来,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话。
他乃是在外面当官的,自然话语权很有分量,有了这封信帮衬了一下,那么僵持的局面马上就被打破,林家老爷子的遗愿自然就水到渠成。林封谨从南荔县返回以后,便赶上了回乡祭祖这档子事情,作为唯一的独苗男丁,当真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正式归宗那天,林员外都折腾得瘦了十多斤,五十开外的人却是抱着林老爷子的灵牌悲喜交集哭得和个泪人儿似的,都当场晕倒了几次。旁边的人见到了也很是有些感慨。
而反对他们归宗最厉害的,就是林老爷子的弟弟,如今已经七十三,见到了林员外哀痛的样子也是长叹一声,林员外在他老人家面前跪下以后狠狠磕了七八个响头,满眼都是泪水,说了声三叔我爹咽气之前还老念着欠你一个蛐蛐笼子……接下来就哽咽得说不出话。
这老人家本来的倔强和恨意瞬间就被这句话击溃,想起了昔日的兄弟情义,老泪纵横,将他扶了起来,算是认下了他们这一房,算是林家族中的第十房,将以前的事情全部都抹平了。
不过等到林员外忙空了下来以后,忽然就生了疑心,追问林封谨明明都认祖归宗完毕了,为什么还不回书院去念书??要知道,他老人家平生惦记的就是希望儿子做官,自己好做个官老子!前些日子忙着林老爷子的遗愿,现在肯定就开始操心自己的心愿了。
林封谨却是早有预备,立即就诉苦说自己在天常书院读书已经有些心得了,不过那地方实在有些偏僻,并且还有瘴气,自己过去水土不服也很是病了几场,现在还没恢复,打算在家里面调养一段时间再去。
林员外听了自己儿子的说法自然是十分担心,同时也知道这儿子十分狡黠,因此干脆就叫了个大夫来瞧瞧,结果这大夫一来诊断,便说林封谨确实是肺脉受损不轻,一定要好好调理!并且连续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是异口同声的说法。
这时候林员外顿时就有些发慌了,再也不提读书的事情,却不知道林封谨这些日子都是在做一件事,便是全力炼化那被困在自己体内的天机星力。
他本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大功告成,但没想到这天机星力也是被他越炼越精纯,越是炼制到后面,那么需要的难度就是与日倍增,看起来至少也是需要半年时间了。
可是这样一来,林封谨因为施展出肺神炮所震伤的经络就有些恶化,好在林封谨发觉得早,有百草炉来萃取药物精华来进行慢慢的调理,但愈合的过程便会十分缓慢,这就是林封谨敢于理直气壮装病的原因了。
不过林员外这边却不知道有这么多的关窍,因此格外的操心,要知道林封谨少年灰发,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偏偏林员外这一支还是单传,所以背着林封谨早就有人劝说林员外要多生几个——可惜林员外拼命耕田,却也是毫无起色。
于是老头子便忽然动了曲线救国的心思,之前还觉得要让林封谨专心苦读,现在却发觉不要本末倒置,书没有念出来人先没了怎么办?于是觉得是时候给林封谨讨老婆了,倘若儿媳妇的肚皮争气一点,最好能够生个十个八个的来开枝散叶,那么岂不是老怀大慰?
于是林员外便立即放出了风去,便还是陆续有人家前来说亲,在其余人的眼里,这刚刚归宗的林家也是相当不错的:
家中十分殷实,在襄都那里也吃得很开,并且还是独子,自家的女儿嫁过去以后妯娌都没有,自然少了许多是非,听说林家小官人虽然身体骨弱了些,却是读书人,读书人的身子本来就不能与那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比对不对……
这种事情林封谨虽然蒙在鼓里面,但他的几个母亲却是早就闲得无聊,听林员外一松口,立即就开始热闹无比的张罗了起来。这时候却是讲究的父母之命的,真真切切的是盲婚哑嫁,林封谨都是无意当中被人道喜,这才知道竟然老头子在做这种事情!!
林封谨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马上心急火燎的去见林员外,苦苦哀求请他收回成命。没想到老头子这时候却是犯了倔,甚至摆出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随便林封谨怎么说也不管用!
百般无奈之下,林封谨只能叹了口气道:
“父亲大人你不知道,这一次去了天常书院,孩儿还是很得到了一些同窗的赏识,所以估计明年开春,就会有书院来主动延请我去进学了。若是现在成亲的话,说不定这事情就有变故。”
哪里知道,林员外这一次却是出奇的执拗,长吁短叹的道:
“你就算是进了书院,也是个外门弟子,能做得了什么官?去了那个书院一年不到,唯一的收获就是被你跑了一条商道出来!我算是看明白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就是和我一样,天生就不是个读书的命啊,相反在做生意上还是块料!”
说着说着,林员外都有些愁眉苦脸起来,不过最后语气却是十分严厉:
“罢了罢了,我就认命了,断了你能做官的念想,却不能断送了祖宗要香火的念想,所以你就乖乖的呆在屋子里面,娶个老婆讨几个小妾,安安生生的在家里面给我呆着,读书的事情以后再说,也没听说成了亲就不准考秀才举人的吧!”
林封谨一听脊背上就是一股恶寒,这感情是要被圈养起来当成种马种猪来使唤的节奏啊!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咬了咬牙道:
“老爹!若是东林书院请我去呢?”
“什么?!”这一次被惊到的是林员外了。
东林书院名气之大,可以说是远超人想象的,就连最近几十年崛起的五德书院与之相比也是有些根基不稳的意思。天下四大书院当中,东林书院便是当仁不让的龙头老大,其次则是儒家的白鹿书院,然后才是非攻书院和五德书院。
与东林书院相比起来,五德书院虽然来势汹汹,在近年挤掉了止戈书院进入天下四大书院之一,却也真的也只能算是个后起之秀。
林员外一听说是东林书院,而且还是“请”自己的儿子过去,怎么可能淡定得下来?
第002章 陨金
在林员外的心目里面,哪怕是在东林书院做个外门的弟子,也可以沾染些书香文气,比天常书院的入室弟子都要强出许多。所以给林封谨找媳妇的心思也一下子就淡了下来,急道:
“真的有这事?”
林封谨在脑海里面反复算计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很干脆的咬了咬牙,点点头道:
“没错!”
林员外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狡黠,却是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弄虚作假的,若说是背地里有事情瞒着自己有这个可能,不过只要是亲口答应了的事情,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水分,顿时想要做“官老子”的野望又升腾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
“真的?”
林封谨拍着胸脯道:
“开年了就见分晓!”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距离开年也就三个月不到,林员外立即就吃了个定心丸子,笑眯眯的就背着手往外面走,再也不提做媒的事情了。林封谨算是嘘出了一口长气便往外面走,总算是将难缠的老头子打发过去了。
林封谨一面走一面想,忍不住又开始寻思是不是先找个借口出去避一避,天天和老头子在一起见面,估计他也到了更年期的年纪,否则的话折腾起来没个完怎么办?
这时候对面却是走来了原来屋子里面的大丫头柳枝,她八岁被父母卖给林家,看着林封谨长大的,所以也并不害羞,便直接走过来有些胆怯的道:
“少爷,我家里的请您过去用饭。”
柳枝早就被林德给收了房,而柳枝当年虽然是跟那个死鬼孙俊私奔,却是因为林家规矩森严,人来人往的没有被得手。所以跟了林德的时候还未破身,因此也就是名声不好听而已,只能做林德的妾。
此时李虎一走,林德自然就开始隐隐约约取代了他的位置,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行情看涨自然有人巴结做媒。
林德却不像是林封谨那么挑剔,草原上的男儿十分豪爽可不仅仅表现在酒量上,只要是有人来做媒说亲的,都是无论美丑,来者不拒,出手也十分大方,十足的种马行为,而家里面也不分什么妻妾之类的,都是一样大,有相互争宠哭闹的就马鞭子伺候……
这么弄下去,旁人不好说三道四,居然家里面也没出什么大问题,而柳枝的性格温和,又算是和林德共过患难的,待人接物也是她出面,因此渐渐的就有了大房的意思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