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致也看见了姜风,脸上掠过一抹赧然,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出去走了一下!”
“别听他唬人!”平乱山突然从墙头掠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腾致面前。他轻哼了一声道,“他去了向绳家,悄悄地从后墙翻进去,留下了一个钱袋。”
腾致条件反射一样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平乱山撇了撇嘴:“你大清早鬼鬼祟祟地出门,我当然得防着点儿!”
平乱山等级比腾致低,但他最擅长的就是身法,经过华苏调教之后,对明力的控制力大有提升。他要是刻意隐藏身形跟踪,腾致是逃不掉也察觉不了。
平乱山又哼了一声,大步走进武馆大门,嘴里嚷嚷道:“好饿啊,饿死了,我去给你们弄早饭!”
华苏轻笑一声,拍了拍姜风的肩膀,也进了武馆的门,把姜风和腾致扔在了外面。
腾致颇有点手足无措,姜风问道:“跟我一起走走?”
腾致看他一眼,沉闷地“嗯”了一声。
清晨薄雾未散,空气里带着明显的凉意。
远山武馆地处偏僻,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远处隐约传来喧闹的声音,县上的居民都起床了。
姜风问道:“向家的人怎么样?情绪还好吧?”
腾致叹了口气:“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还算安定。他家五个孩子,就算没了一个,剩下的人也还要活下去。”
姜风问道:“向绳二十多岁了,他的兄弟们年纪也应该不小了吧?”
腾致摇头:“他下面有四个弟弟,二弟十七八岁,是个病秧子,再下面的弟弟都不满十四岁,勉强能帮家里一点忙,但离养家还远着呢。”
姜风看他一眼:“所以你拿钱去给他们家了?”
腾致黝黑的皮肤上掠过一抹红色,但经过这么会儿时间,他也算冷静了下来。他说:“向绳之死,是我师父一手导致,身为徒弟,自然要担起责任。今后每年,我都会送钱过去,就当我帮向绳抚养父母与幼弟吧!”
“也就是说,你至今仍视武教头为自己的师父?”
腾致略有些难堪,但语气坚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是个好人,但我这一身武技,半身明力,全部都是他一手为我打造的,我得念恩!”
“然后呢?你还打算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
腾致有些茫然,他停下脚步看着四周。
相对于其它地方来说,林溪县还算是比较繁华的,路边的围墙虽然有些破败,但也修葺得整整齐齐,还有一枝迟发的槐树从院子里探出头来,枝叶新绿,带着春的生机。
腾致说:“师父已经死了,古藤也不拿我当自己人了,家里……我无父无母,是村里东一口西一口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姜风问道:“远山武馆的,你没想过要留下来?”
腾致沉默了。
姜风开玩笑般地问道:“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是权贵出身吧?”
腾致喃喃道:“不,你当然不是,你们都不是……”
姜风看着他,不用问几乎就可以勾勒出他的过去。
腾致出身贫苦,说不得受过权贵的欺侮。古藤武馆要为伏流君建立势力,四处搜罗像他们这样有潜质的孩子,收入门下精心培养。只要他们通过了大考,就能授予他们官职。他们感念伏流君的恩情,自然会成为他手上的棋子。
所谓的权贵,指的也就是那些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可以靠举荐得到天照令,甚至直接参加州考与府考,霸占大量大考名额。如果不是伏流君,像腾致这样的普通孩子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出头,的确非常困难。
所以,从一开始,古藤武馆就把所谓的“权贵”与“世家”当成了敌人,把他们的作为灌输给下面的弟子,以培养他们的仇恨。
从某个角度来说,伏流君的确为腾致这样出身不佳,又有资质的少年提供了一条晋身之阶。但这条路,又是建立在他的私心与对另一些不愿投靠他的子弟的打压下面的。
姜风看着腾致,突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接着,他也不管腾致的回答,就把河中县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他只是平铺直叙,中间没有添加半分自己的猜测,纯粹只讲自己看到的事实、听到的话语。
腾致越听越是专注,目光中渐渐露出了无比的震惊。
最后,当姜风讲到千重军出现,解救了那些散修考生时,腾致又是震惊,又是庆幸。
他喃喃道:“难怪……今年的县考比以前严格多了,还用祭天大典,引入了接天之力……”
姜风道:“这个世界上,有世家,有朱阳王和伏流君,还有更多的第三方。你要站在哪一方?或者说,你必须要选择一方来站吗?”
他微微一笑道,“现在你是自由的了,以你的能力,就算没有古藤武馆,也有今藤古馆、远藤武馆收你。我们的那个赌,就算了吧,剩下的事情,归你自己决定。”
他深深看了腾致一眼,转身走回了远山武馆。
刚到门口,他就看见房留仙正负着手,站在那里。
姜风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进行过的三场谈话,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
……
意外的是,房留仙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姜风一遍,说:“一个月之后就是州考了,你不能放松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