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朱天国战军的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噩梦的深渊。他们有的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有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长声惨叫;有的紧盯着不知名的方向,眼珠子好像都要挤出来了。
这一刻。无形的气氛同样也笼罩在姜风头上。
他周围的光芒突然像是无数盏灯火,一点一点地熄灭。环境变得阴暗起来。
最后,他的前方只剩下一个油灯,灯光映出下面的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破烂陈旧,上面伤痕累累,四条腿里有一条短了一截,用砖块垫起。仍然很有些不稳。
屋子里除了这张桌子和角落里的草垫以外,空无一物。窗户上的油纸大部分都破了,被叶子勉强挡着,缝隙里漏出来的寒风,刺得人骨头发痛。
姜风缩在草垫上。紧盯着桌上的一点光亮,努力避开风口,却更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绞痛。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孩子,大考、九天国战、千渡花……所有的事情从他的脑海中消失,现在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唯一能记得的,只有腹中剧烈的绞痛。
疼痛来自胃部,来自饥饿,说明他很久已经没吃东西了。
事实上,桌上的灯油对他来说也很珍贵,早就该把它熄灭了。但姜风仍然坚持点着,好像那盏灯不灭,他就能一直活下去一样。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姜风猛地跳起,扑到桌子旁边,护住油灯。他动作太急,有点没收住,火焰乍暗又明,舔上他额头的头发,烧得滋滋作响。
姜风闻到焦糊的臭味,鼻子耸了耸,肚子发出长长的“咕”的一声。但他却又深吸了几口气,连这点糊味也舍不得放过。
这时候的姜风只有三岁。比起同龄的孩子,他成熟得多,想的事情也比别人多。但即使这样,他的年龄也不够他去打猎什么的。
没人养活,他只能努力去摘些果子,偷些谷穗什么的勉强果腹。当然,大半时候,他都是饿着的。
从他有记忆开始,饥饿就好像如影随形,变成了他的一部分一样。
比饥饿更可怕的是无力,比无力更可怕的是孤独。
即使在南姜,大部分人也都有一个家,有自己的家人。
但姜风什么也没有。
他住在一户人家扩建出来的一间小房子里,跟那一家只有一墙之隔。他经常能闻到隔壁传来的饭菜香气,但最令他恐惧而又期待的,却是那一家父母的说话声、孩子的笑声。
他如饥似渴地听着,想像着自己身处其中,但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周围空空荡荡,更加强烈的孤独感与空虚感会席卷而来,把他整个人全部淹没进去,直至没顶。
姜风的记忆出现得很早,从两岁多开始就有了。从两岁到五岁的那三年,是他一生中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刻——直到现在都是。
绚烂一片的树林里,朱天国战军全体陷入无尽的恐惧。
站在最中间的姜风,默然无声,眼中却是一片无尽晦暗。
第0288恐惧
姜风五岁开始就能养活自己。
由于营养不良,他比普通孩子瘦小得多。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能偷偷地跟在别人后面,看别人是怎么打猎的、怎么处理得到的猎物的。
他学得很快,尤其是他好像有一种天赋,天生就能察觉野兽的踪迹,找到最合适的猎物。
设伏、强杀,姜风越来越熟练,得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
这中间当然也不免会受伤——那是经常的事情。
小时候,他的伤没有后来恢复得那么快,好几次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家,忍耐着剧痛窝在草垫上,慢慢等着伤势愈合。那时候,隔壁的的欢笑说话声尤其像是一把尖刀,慢慢地插进他的心里,缓缓搅动。
有时候,他会满眼含泪地心想,为什么只有他是一个人,为什么他没有家人?
但他的眼泪从来都没有落下来过——一次也没有。
等到实在忍耐不住的时候,他会挣扎着把附近的猎物拖过来,一口一口地生吃。血与肉进入他的嘴里,进入他的食道,进入他的胃里,好像一点一滴的生命力流进一样。
姜风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强大,但也一天也一天更孤单。
姜风成长着。他努力养活自己,努力变得更强大。
他偷偷地潜去北姜,去祠堂里寻找自己的名字,去学馆偷偷学艺。
他学得很快很好,但孤独始终如影随形。
这一天,他偷学落雷掌时被发现了。被老师责骂的北姜少年追着他赶了出来,在街上痛揍他。
姜风努力护住身体,拼命地还击。但他年小无力,根本不是那些大孩子们的对手。
最后。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还被几口唾沫唾在身上。
姜风浑身剧痛,勉强挣扎着爬起。他望向街角巷尾,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事情一样。
但不管他怎么期待,那里都没有一点动静。
并没有一辆青色马车如云般经过。也没有一双手将他携起,把他带走。
树林里,姜风的牙齿格格打战。他的眼睛一片漆黑,见不着底。
他的身周笼罩着层层鳞光,那是那些蝴蝶粉碎之后的光芒,它们紧紧地环绕在他身边,就像一双双纤细的手,要把他拖进黑暗的更深处。
姜风完全陷在了他的梦境里。
他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最可怕的是,他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或者不是错过。而是永远也不再能得到。
他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那是一种比孤单更孤单,比绝望更绝望的感觉。
他站在小巷的石板路上,黑色的瞳仁渐渐向四周散开,将要把整个眼睛变成黑色。
与此同时,在那片光彩绚烂的森林里,所有朱天国战军体内的明力都开始波动。明力从他们的皮肤里溢出。向外扩散,搅动着空气。
反应最大的是姜风。他身畔流动的不是有明力,还有另一种黑色的雾气——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