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出现在了两人耳旁:
“别……走。”
“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那是一个虚弱的声音,但是语气却坚定无比。
“艾瑞克?”
马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稳定,那股源自星兽内在的生机,正在不断爆发出来。
马文微微点了点头。
艾瑞克低声叹息说:“老师已经死了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死在你们的手里的。”
“不然我也不会苏醒。”
“可惜……我的灵魂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马文和伊布面面相觑,眼前这头星兽实在太恐怖了。
然而这头恐怖的星兽里,居然居住着一个人类少年的灵魂,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揣测了。
他们没有逃走,而是硬着头皮和艾瑞克交流起来。
很快的,马文就明白了当年历史的最后一部分:
艾瑞克破坏了灵魂转移的仪式,被愤怒的奥利凯粉碎了灵魂。
他本该就此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灵魂濒临枯竭的星兽竟然救了他。
只凭本能判断的星兽,自知灵魂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他经历了两次常人无法想象的大战,又被奥利凯用特殊的手法榨干了灵魂的力量。它已经活不下去了。
于是它用最后的力量,将艾瑞克的灵魂碎片封禁锢在了自己的体内。
星兽的身体就好像一把锁,艾瑞克的灵魂碎片没有飘散。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凭借星兽肉体恐怖的生命力滋养,逐渐融合起来。
其实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苏醒了。
他的灵魂完全融合,而且也能完全操控这头星兽了。
但是他不能苏醒。
因为奥利凯还在。
当初签订的灵魂契约还在。
只要奥利凯一个念头,艾瑞克的灵魂依然会粉碎。
唯一让奥利凯感到懊恼的是,星兽临死之前,对自己的身体设下了非常可怕的诅咒。
除了艾瑞克之外,所有的灵魂都不得进入。
而艾瑞克本人的灵魂,也无法被抽离出来。
所以在漫长的岁月里,艾瑞克无数次的复苏,而等待他的,却是奥利凯无情的灵魂泯灭!
他的灵魂一次次地饱受折磨,一次次地被粉碎,然后一次次地重组。
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和承受的。
但是艾瑞克撑了过来。
到了后来,他索性让自己永久性地陷入苏醒,除非奥利凯身死,他也不会苏醒。
这就避免了反复灵魂粉碎的痛苦。
如今,他的老师终于被伊布杀死,他也终于可以安然苏醒了。
唯一可惜的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他的灵魂受到了太多的重创,已经没办法维持太久了。
星兽的肉体再强,对灵魂的滋养也是有限度的。
他能预感到自己存在的时间不多了。
……
“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代了。”
艾瑞克苦笑道:“我在这头星兽的身体里,不知道待了多少年?一千年?还是两千年?”
“我的朋友们,早就不在了吧?”
“如果就这么消逝在这个世界上,倒也是一种解脱。”
马文和伊布都是默然以对。
艾瑞克非常平和,就好像随便哪个村落里冒出来的腼腆少年。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他依然没有被改变了心性。
他只是觉得有些寂寥。
“当初老师挑中我成为他的助手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
“当时我乐疯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唯独老师认同我。”
“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个骗局。说到底,他只不过是需要个废物来帮忙罢了。”
艾瑞克的灵魂在苦笑。
马文能感觉得到,那股异常的生机正在不断消退。
这一次的苏醒,可能是艾瑞克的灵魂最后一次苏醒了。他的灵魂可能就此消逝。
对于这个巫师学徒来说,他的确承受了太多。
“你不是废物。”
马文正色道:“没有一个废物可以阻止一场可能毁灭世界的灾难。你是真正的英雄。”
“英雄?”艾瑞克叹气说:“如果可以选的话,当初那个说我有巫师天赋的老头来到我们村子,说要带我加入米肯西学派的时候,我宁愿拒绝。”
“因为,我欠了太多的东西啊……”
伴随着的艾瑞克这句话,马文和伊布眼前同时泛起这么一副画面:
夕阳下的古老村落,腼腆少年在马车夫不耐烦的催促下,终究是带着一丝兴奋和不舍,坐上了马车。
官道外,一群伙伴正在送行,他们的脸上都是兴奋。
只有一个穿着破旧裙子的少女,眼里含着泪水。
她的相貌很普通,就是寻常的农家少女。
不知怎么的,一种难过的情绪自两人心底泛起。
艾瑞克的叹息再次响起:“她说会等我的……”
“我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原本准备成为正式的巫师之后再去找她。”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啊。”
“我还欠她一个表白呢……”
艾瑞克的喃喃自语,让马文不由鼻子发酸。
艾瑞克的命运,完全不是他能掌控的。
或许这就是英雄的命运吧,他拯救了世界,却没有给身边的人一个最好的结局。
不论如何,几千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灵魂即将消失的昔日少年。
“我恨啊……为什么那么懦弱……为什么在有机会的时候,不把那句话说出口。”
艾瑞克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我就是个懦夫!”
“我在这头怪物的身体里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苟延残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吧……”
他的灵魂力量已经非常微弱了,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消逝。
马文心中不忍,然而在这个时候,他还是站了出来,咬牙道:
“我知道这么做可能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你应该得到解脱。”
“但是,这个世界正面临着一个非常恐怖的威胁。”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别就这么消逝……这个世界,仍然需要一个曾经的英雄,来拯救他。”
艾瑞克低语道:“这个世界?”
“它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马文摇头道:“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我相信你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看看吧,这个世界,和你之前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孩子们依然是天真无邪、欢笑玩闹;中年人们依然在为生计发愁;贪婪的商人做着黑心的买卖;而魔鬼、恶魔、邪灵甚至高高在上的诸神,都将目光瞄向了这片土地。”
“这个世界仍然需要你。”
艾瑞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他的灵魂力量不断削弱,消失在了星兽躯体深处。
马文和伊布对视一眼,都是微微叹息一声。
不管怎么样,艾瑞克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没有利用星兽的力量作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选择离开,对他来说也是解脱。
他和这个世界已经格格不入。他所怀念的东西,早已逝去了。
眼看着这头星兽遗骸的生机不断湮灭。